“多謝。”


    流火接了碗,卻沒有吃,語氣顯得冷淡,神色也不大好看。


    楊瀾不明白,他這兩天究竟是怎麽了。


    “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還是單純對我有意見?”她不喜歡把心事藏在心裏,有什麽便要說出來才舒服。


    流火的手微微一頓,目光閃了閃,薄唇微抿,沉吟片刻道:“我沒有哪裏不舒服,也沒有對你有意見。”


    “那怎麽最近這麽暴躁?像要吃人一樣?”


    “我有嗎?”


    流火故作茫然,索性放下筷子,歎道:“我可能是有點累了吧。”


    說著,就起身要進屋。


    “我飽了,你和念親慢慢吃。”


    “流火……”楊瀾本來還想說什麽,但流火沒有搭理,徑自進了房間,之後再沒動靜。


    之後,就是好長一陣的寂靜。


    楊瀾忽然也沒了胃口,喂完念親後,又哄著他睡覺,然後獨自坐在堂屋發呆。


    這個流火這兩天實在是不對勁,到底是怎麽了呢?


    心裏裝著一個疙瘩,怎麽也不舒服,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找流火問個清楚。


    可是敲了好久的門,幾年也沒有迴應,越發窩火了,在門口徘徊一陣,索性直接推開門,闖了進去。


    屋裏沒有點燈,借著透進來的月華,楊瀾看見流火正躺在床上,似乎是睡著了。


    但她還是走了過去,盯著榻上的人半晌,惱道:“我知道你還醒著,別裝了,快點起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沒有迴應。


    “我叫你起來,聽見沒有?”她又提高了些嗓音。


    依舊沒有迴應。


    看來他要麽是真睡著了,要麽就是要跟她裝聾作啞到底。


    楊瀾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動粗,把這人從床上提起來,摔到地上去。


    可她又不確定,這人到底是真睡了,還是在假睡,猶豫了半天,也沒動手,萬一人家睡得正香甜,被她扒拉起來,豈不是太冤了?


    “算了,今天且放過你,明天再找你算賬,哼!”低聲罵了句,轉頭便出了房間。


    待房門關上,被窩裏的人緩緩睜開眼來,雖然眼睛是瞎的,但目光在黑暗中異常明亮。


    夜漸漸深了,楊瀾也迴房休息,整座宅院悄然無聲,流火從床上起來,摸索著拿了早已準備好的行李,輕手輕腳走出房間,來到院子裏,準備偷摸摸離開。


    他已經耽誤楊瀾太久了,不能再繼續下去,得盡快走才行。


    雖然他並沒有想好去哪裏,但天下之大,總有他的容身之處,可以邊走邊想,倒也不必著急。


    正思索著,身後突然撲來一陣勁風,殺氣十足。


    “什麽人?”流火反應極快,當即抽出隨身的軟劍,指向來人,做防備姿態。


    可出乎意料的是,對方並沒有動手,隻是自屋頂躍下,來到他跟前。


    “流火,你怎麽連我也認不出來了?”對方的聲音低沉,語氣中帶有三分探究,“莫非你的眼睛,當真瞎了不成?”


    “天河?”流火憑聲音認出此人,正是與自己同在一個組織的殺手,心猛地一沉,他就擔心組織會找過來,沒想到會這麽快,“你想做什麽?”


    天河笑了笑,一邊打量他,一邊說:“你離開暗閣這麽久,杳無音信,閣主派我出來尋你,那沈河都已經死了,你卻沒迴去複命,可知這是違反組織紀律的?”


    “我不是第一天在暗閣了,組織裏的那點紀律還不用你來提點。”流火跟暗閣裏的每個人都不太合得來,一向獨來獨往,待人也很不客氣,眾人都習慣了,倒也沒什麽。


    “你既然沒有忘記組織的紀律,為何不早些迴去?非要惹惱閣主才甘心麽?”天河的語氣陡然轉冷,已有了責備的之意。


    流火將行李扔在地上,坦然道:“你也看見了,我已經是個瞎子,沒有資格再做殺手,迴去非但一點用處沒有,還會成為笑柄,況且,我眼睛看不見了,如何找得到迴去的路?”


    天河語氣稍有緩和:“那你也不該躲起來,閣主見不到你迴去,肯定會派人出來找你,你是清楚的,另外,就算你不迴去,也該把該分給暗閣的那一部分賞金給了,之後再與閣主說明,否則跟叛逃有什麽區別?”


    “我手裏沒有賞金。”流火歎出一口氣,表示很無奈,“沈河不是我所殺,是被岐王派出的殺手暗殺的,我如何拿得到賞金?”


    “如此說來,你是執行任務失敗了?”這句話裏的每一個字都透著危險,任務失敗,就得死,這是暗閣的自成立以來,就立下的規矩,誰也沒有逃過。


    流火握緊劍柄,頷首承認:“是,我失敗了。”


    “那便立即跟我迴去領罪吧!”


    “你要抓我迴去,也要看看有沒有這個本事。”


    天河大笑兩聲,譏諷道:“要是在從前,我可能真的帶不走你,但現在嘛,我堂堂暗閣的頂級殺手,難道還打不過一個瞎子麽?”


    “瞎子”兩個字深深刺中了流火的心,他可以聽楊瀾一次又一次地喊,並不覺得有什麽,卻決不能任由別人這麽喊。


    他怒喝一聲,當即揮動軟劍,縱身撲殺過去。


    兩人就在小小的院子裏打鬥了起來,狂風驟起,殺氣凜然,院中的梧桐樹也跟著搖動,樹葉沙沙作響。


    然而,正如天河所說,昔日流火武功屬於暗閣殺手中的頂流,但如今他瞎了眼,本身就占據劣勢,根本比不得從前。


    隻打了十來個會合,身上就被劃傷兩處,節節敗退。


    “流火,你不是我的對手,還是乖乖跟我迴去吧,到了暗閣,我可以在閣主麵前替你求情,留你一命!”


    “不必!我是寧死,也不會迴去的!”流火說著,使出十成的功力與之繼續對打。


    可他這幾個月因失明情緒低落,荒廢了武功,身手已然不如昔日敏捷,內力也大有退步,壓根就不是天河的對手,很快被他一掌打在胸前,吐出一口血來。


    若不是及時撐住身邊的樹樁,恐怕就站都站不住了。


    天河最後再勸道:“流火,你不行了,跟我迴去吧。”


    “少廢話,再來!”流火將嘴裏的汙血吐幹淨,提劍再次發出反擊。


    就在兩人打得正酣之時,一道劍光自屋裏飛疾而出,直撲向天河。


    原來是聽到動靜的楊瀾拿劍衝了出來。


    天河大吃一驚,臉色大變,沒想到這屋裏竟然還藏著一位高手。


    有了楊瀾的加入,流火總算輕鬆很多,天河便明顯落於下風,陣腳漸亂。


    “你是什麽人?跟流火什麽關係?”他質問道。


    楊瀾冷笑一聲,道:“關你什麽事?看招!”


    她跟流火相處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曾多次交過手,也曾數次合作對敵,已經培養出不一般的默契,二人合力與天河過招,根本無需用言語提醒對方,便可使每個招式都配合得天衣無縫。


    天河以一對二,很快敗下陣來,胸口中了一劍,還被楊瀾一掌打中,受了內傷。


    “流火,跟組織作對是沒有好下場的,你等著吧,終有一天你會後悔!”


    “後悔你個大頭鬼!”楊瀾大罵一聲,打算一劍解決此人,免得他迴去報信,不料對方突然擲出一顆煙霧彈,迷住她的視線,待煙霧散去之時,人早已沒了蹤跡。


    “靠,竟然讓他逃了!”楊瀾十分懊惱,跺了跺腳,轉身去看流火。


    卻見他搖搖晃晃地站著,手捂在胸口,一點血絲掛在嘴角,衣裳亂了,頭發也散了,在清風月色中,頗有病美人的畫麵感。


    楊瀾看得癡了一下,而後連忙扔了劍,過去將他扶住。


    “流火,你怎麽樣?”


    “我沒事,咳咳……”說著,氣息不穩,又咳出兩口血來,臉色登時白得嚇人。


    “快進屋去。”


    扶著他進了房裏,楊瀾趕緊找來金瘡藥給他上藥止血,又給他喂了一顆自己特製治療內傷的藥丸,然後讓他打坐調息。


    過了小半個時辰,流火感到情況有所好轉,遂對她道:“楊瀾,你先去休息吧,我沒什麽大礙了,隻要再調息個把時辰就好。”


    楊瀾轉頭看他,搖曳的燈火下,他一張臉依舊白得沒有一點血色,叫人看了都心驚。


    “真的沒事了麽?我看你說話沒有力氣,怕是傷得很重。”


    流火擠出一絲笑道:“隻是吐了些血,加上傷口疼,沒什麽力氣罷了,休養過後就沒事,放心吧。”


    這人向來是喜歡逞能,楊瀾清楚,他不過是在安撫她而已,但也沒辦法,自己又不是大夫,根本做不了什麽,還是先出去,別在這裏打攪他。


    “那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嗯。”


    隨著關門的聲音落下,流火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天河那一掌打得是真重啊,差點把他的肝膽都震碎了,之後又打鬥了一陣,體力消耗過大,他現在是連睜眼的力氣也沒了。


    於是也顧不上調息內力,倒在被褥堆裏就睡了過去。


    到得第二天醒來時,已經天光大亮,高陽懸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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