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就是說,即使大榮送出大筆金銀珠寶,放低姿態求和,也不過是白忙一場,岐國根本不會撤兵,這場戰爭是避免不了的。


    顧知夏暗自尋思,目光微有閃爍,隨即又恢複原來的茫然狀,蹙眉道:“我是很想替爹娘報仇,但如果要通過戰爭來達成目標,那也未免太自私了,要是殿下為了幫我報仇才再次發起戰爭,我請你還是不要這麽做,否則我後半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


    景天照知她素來善良,盡管不認同她的觀點,但也不反駁她,況且,事實並非她所說的那樣。


    “若隻是想幫你報仇,我有的是其他辦法,不必如此大動幹戈,我攻打大榮,是為完成父王的一統天下的大業,也是完成我自己的宏願,與你並無關聯的。”


    “那就好。”顧知夏輕輕點頭,眼底卻有思慮的光。


    看來岐王的目標不隻是從大榮手裏搶奪財物,他是想吞滅大榮,一統九州,如此說來,大榮若是繼續如此窩囊下去,不出幾年,就會有滅國之災。


    還是得想辦法才行。


    思及此,她打了個嗬欠,做出疲憊的模樣。


    “殿下,我有點累了,想睡一會兒,你也去休息吧,不用管我了。”


    景天照擔心自己在,會打擾她休養,便起身幫她掖好被子,笑道:“那你好好歇著,我先出去,有什麽需要的話,門口有侍女在,你直接喊她們就是。”


    “嗯。”顧知夏遂閉上了眼睛。


    聽見房門打開後,又被合上,緩緩掀開眼皮,眼神清明,目光澄亮,與先前大不相同。


    事實上,他並沒有再度失憶,非但不曾失憶,反而連先前的記憶也在那一摔之後,盡數恢複了,她記得自己是楊誌安的妻子,楊家的兒媳,大榮朝中的禦史,也記得自己本不是這個時空的人,是幾年前穿越過來的。


    如此種種,她都全部記起來了。


    要算起來,景天照才是她的仇人。


    如今她落到景天照手裏,要想逃脫比登天還難,於是恢複意識的那一瞬間,她心裏就有了計較,決定繼續裝失憶,取得對方的信任,索性就跟他迴岐國,然後潛伏在他身邊,伺機竊取軍機,暗中幫助大榮那邊退敵。


    隻是她突然被擄走,楊誌安那邊必定又要為她擔心了。


    想起這段時間在驛館時,跟楊誌安相處的場景,顧知夏不禁心生愧疚,她把他當做不共戴天的仇人,說話句句紮心,沒一句中聽的,肯定傷了他的心。


    雖說是因失憶,加上被人挑撥才那樣的,情有可原,但她隻要一想起楊誌安那失落的神情,心就揪起來疼。


    看楊誌安如今的模樣,比兩年前憔悴不少,也滄桑很多,以前隻是個一心為國為民,單純而陽光的人,現在卻成了人們口中的權臣,說話做事遠比從前老成事故,都學會拿官威壓人了,連性情也變了很多。


    這兩年,想必經曆了很多。


    顧知夏甚至都不敢深入去想,這幾年楊誌安是怎麽過來的,在家中要照顧團子和娘,在朝中又要處理公務,還要應付一大堆眼紅的大臣,其肩上負擔的壓力何其之重?


    “誌安,對不起……”顧知夏呢喃著,眼角落下兩滴熱淚。


    之後又在客棧裏停留了兩日,待顧知夏的傷情好一些,景天照才帶著她啟程,迴到茲城,由於顧知夏隱瞞得太好,他並不曾生疑心。


    到了茲城的驛館內,景天照本應該趕緊迴軍營去,但因放心不下顧知夏,便又留了兩天,看她確實沒有問題了,這才放心地迴了軍營。


    話說顧知夏被擄走的當日,楊誌安就收到消息,馬不停蹄地趕到樑縣去,帶著一眾官兵還往西南方向追了很長一段路,但可惜景天照等人太狡猾,竟沒有露出一絲行跡,追了好幾天,一點線索都無,隻得作罷。


    楊誌安知道景天照隻是想把顧知夏留在身邊,並不會傷她,稍微能安心些,但想到自己的妻子被人抓走,自己卻什麽也做不了,就忍不住罵自己無能,那日迴去之後,氣得在牆上錘了幾拳,手都錘破了,後來下屬叫來大夫,幫他包紮,他還不肯,非說這是對自己的懲罰。


    下屬不明白,索性直接一掌將他打暈,這才讓大夫上藥。


    “大人已經好幾天沒合眼了,也不曾怎麽進食,現在身子虛得很,先生快幫他開些補身體的藥吧,對了,也開一些安神靜氣的藥放在裏麵,讓他好好地睡上一覺,要是長此下去,非得把身子拖垮不可。”


    這下屬姓陳,單名一個良字,是兩年前才跟了楊誌安的,當年他被冤枉殺人,眼看就要問斬,是楊誌安看出端倪,親自查案,為他翻了供,因此,陳-良對他十分忠心。


    大夫將楊誌安的兩隻手包好,捋著胡須道:“大人這是心病,還需心藥才能醫,他要是自己不吃不喝,不肯振作,老夫就是開再多的補藥也無濟於事,你們還是多開導開導他吧。”


    陳-良這就為了難了。


    大人的心病出自他夫人,偏偏夫人又被敵人抓去了,不在此處,這見不著人,日夜懸心的,他們如何開導得了?


    待藥煎好,楊誌安就醒了過來。


    陳-良吩咐侍女喂給他喝了,過來勸說:“大人,夫人還等著您去救呢,你需得振作精神,養好身體,再想辦法才行啊。”


    楊誌安垂頭看著自己被包成粽子的兩隻手,頹喪道:“我知道。”他也知道自己得振作起來,但目前腦子裏一點辦法都沒有,隻是幹著急了。


    之前四處找不著人時,他就因急火攻心而吐了好幾次血,嚇得幾個下屬半死。


    “其實大人也不必太著急,夫人之前就在那個四王子手裏,未曾受到半點傷害,說明四王子待她還不錯,至少不會性命之憂,咱們可以從長計議,慢慢想辦法。”


    這也是楊誌安自我安慰時對自己說的話。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陳-良看了他一眼,轉身出了房間。


    楊誌安躺在榻上,腦海裏卻全是顧知夏的身影,時而想起昔日在一起的時光,時而又想到前些時日她瞪著眼喊自己奸臣的場景,當真是百感交集。


    沒過多久,外麵又響起敲門的聲音。


    “大人。”


    “什麽事?”


    “軍營那邊來了信,是大將軍的,您還是看一看吧。”


    大將軍的來信,必然是軍中有重要之事,或者出了什麽變故,楊誌安雖然無心處理公務,卻也怕耽誤了正事,遂坐了起來。


    陳-良拿著信推門進來,幫他將信件拆開,遞到麵前給他看。


    原來是原先定好的派往岐國和談的使臣突然得了病,無法前往了,那邊找不著另外的人,正著急。


    “這點事也用得著來煩擾大人嗎?”陳-良有些不悅,“大榮還找不到其他的臣子了?隨便再任命一個不就是了?”


    “哪有你說的這麽簡單?”楊誌安用露出的一點指頭撚住信紙,正色思索。


    陳-良不明所以:“能有多複雜?”


    “你以為之前那個使臣當真是病了才去不得嗎?”


    “難道不是?”


    楊誌安搖搖頭:“我猜,他是裝的,岐國四王子乃是出了名的暴戾,曾有多次斬殺使節的曆史,試問使臣哪有不懼之理?更何況,岐國和大榮積怨甚深,這迴岐國又是戰勝國,氣焰必定囂張,那景天照更是肆無忌憚了,誰當了這個使臣,都有可能有去無迴。”


    “如此說來,那些大臣都是想到這一點,紛紛拒絕代替前往岐國和談了?”陳-良不禁想,這些大臣可真是膿包,大不了就是一死,為國為民,死得其所,有什麽好怕的?要不是他不夠格,現在就去找大將軍主動請纓。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楊誌安的想法與他如出一轍,然而不同的一點是,楊誌安完全夠資格去擔此重任。


    “既然沒人願往,那本官便去一趟吧。”


    陳-良一驚:“大人,您要去?此去生死難料,您身為皇上最器重的大臣,萬一出了什麽事,誰能擔得起責任?屬下覺得,您還是不要去了。”


    “正是因為皇上器重我,我才應該為他分憂以報答知遇之恩。”楊誌安站起身來,將外衣穿上,“來人,打水來,我要淨麵。”


    “大人,該不會是為了夫人而去吧?”陳-良看著他,麵上淨是疑惑。


    楊誌安頓了頓,並沒有答話。


    若答不是,未免就太假了,但若答是,又著實太片麵,他這麽做,一方麵是為了顧知夏,但更重要的,是為大榮。


    畢竟他即使去了岐國,也是以使臣的身份前去,並不一定就能見到顧知夏,更無法將她從景天照身邊帶迴來,他隻是知道她在那裏,想去看看而已。


    “別說廢話了,去準備車馬吧,我換身衣服就走。”


    “可您的身體……”


    “我沒事。”


    楊誌安洗臉,換好衣服,便離開驛館,騎快馬前往東林關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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