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扒墳,這種事情聽上去像是天方夜譚。


    可目睹這一切的順子,卻說得有模有樣。


    我們當地有個習俗,老人死後一直到頭七這段時間,每到傍晚,後人就在墳頭放一個火把,好讓老人的魂兒迴家的時候有照亮的東西。


    這天剛好是順子去送燈,還沒到地方,老遠就瞧見他爺爺的墳頭罩著啥東西,黑壓壓的一大片。


    等到走近一看,才發現,墳頭上竟然趴滿了蝙蝠,烏泱泱的少說也得有幾百隻。一個個煽動著翅膀,兩隻腳不停的往外扒拉墳頭的土。


    順子想要攆走它們,可那群蝙蝠忽然扭頭朝他看了過來,幾百雙眼睛在夜裏冒著紅光,嚇得他撒腿就跑。


    沒曾想,蝙蝠竟然追了上去,唿啦啦的從他頭上飛過,順子一個踉蹌就被掀翻在地,抱著腦袋哎呀呀的亂叫。


    等頭頂上沒了動靜,他才晃晃悠悠的站起來,摸摸腦袋,沒發現哪兒疼,撿起地上的火把,轉頭看向墳頭。


    這一扭頭,嚇得他腿肚子都軟了,棺材蓋就明晃晃的露在外麵。


    順子不過才十五六歲,這個年紀的孩子雖然狗膽潑天,但對死亡已經有了畏懼之心。夜裏一個人送火把上山,都是走一路哼一路的歌。


    這時候,他哪裏還有膽子過去,扭頭就往山下跑,到了家就把這事兒給自己老爸說了。


    很快,這件事就在村子裏傳開了。我聽說後,腦子裏立馬就浮現出了頭晚三爺靈堂裏那隻被燒死的蝙蝠。


    蝙蝠扒墳這事兒或多或少都和頭天夜裏發生的事情有關,但我卻說不上來個所以然。


    避免順子一家上門問東問西,我連忙收拾東西打算跑路。


    可動作還是慢了,沒等我走出家門,碾叔就急匆匆的進了院子。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腦袋上汗水順著脖子往下淌,神態十分慌張。


    “小青,你三爺墳地的事情你都聽說了吧,這是要出啥事兒嗎?你給叔交個底!”


    鄉下人都迷信,是個人都知道,這不是一個好兆頭。可我就是個半吊子,哪知道會出啥事,臉憋得通紅都不知道說些什麽。


    看我半天不說話,碾叔重重的歎了口氣,一拳頭砸在手心。


    “這該怎麽辦才好啊!這要是家裏再出點啥事兒,老李家就完了!”


    碾叔哭喪著臉,眼淚行行的模樣,看得我心裏很不是滋味,可我又不知道該怎麽勸他。沉默了半天,就聽他自己又在小聲嘀咕:“會不會是你三爺他有什麽心願未了?”


    這或許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答案,不過這種事,聽上去似乎和心願未了毫不沾邊。以前聽爺爺說起過,人死之後,要是心願未了,會托夢給親屬,有的甚至會出魂親自迴來給家裏人說。


    三爺的這種情況,我還是頭一次聽說。


    不過事無絕對,說不定就真的像碾叔說的那樣,三爺就是心願未了,隻不過他的動靜大了點而已。


    我不斷的安慰自己,不要把什麽事情都往壞的方麵想。


    看著碾叔愁眉不展的樣子,我咽了咽口水,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叔,我看還是先把土填上,然後多燒些紙錢紙人,我再念幾段經,早點把三爺送走。”


    見我有了辦法,碾叔緊皺的眉頭這才舒展開,滿是汗水的手拽著我連說了幾聲感謝。


    當天夜裏,碾叔拎著一把鐵鍬,帶著我上了山。等墳頭重新壘起來,我敲著木魚念了一段往生咒,心裏祈禱著可千萬別再出事兒了。


    心裏想什麽,偏偏就來什麽。


    就在碾叔剛點上紙錢的時候,詭異的事情又發生了。上一秒紙錢上還冒著紅彤彤的火苗,眨眼的工夫,火焰竟然變得綠油油的,看上去都慎得慌。


    碾叔瞪大了眼睛看著我,拿著紙錢的手不停的顫抖,啞著嗓子問:“小青,這,這是怎麽迴事?”


    我也看得慌了神,後脊梁都有些發涼,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我打了個哆嗦,雙手不自覺的跟著抖了一下,敲響了手裏的木魚,發出輕微的滴答聲。這聲音,嚇得我往後退了幾步。


    好不容易強壓著心底的慌亂,正要開口,就聽到碾叔又在自言自語。


    “我聽人說,鬼火就是這種顏色。這,這地方該不會有鬼吧!”


    碾叔怪叫一聲,就從地上彈了起來,嚇得我手裏的木魚都掉在了地上。


    聽他這麽說,我也繃不住了,拽著他的胳膊瘋了似的往家跑。直到進了家門,打開了屋裏所有的燈,背上那股發涼的感覺才消失不見。


    碾叔也害怕極了,背靠著牆壁蹲了下來,哆嗦著點上了一支煙,狠狠的抽了幾口,起伏的胸口才平緩了下來。


    一支煙很快見底,他才想起來著急,問我:“小青,你拿拿主意,這事兒該怎麽辦?”


    我喝了一大口茶,冰涼的茶水順著喉嚨一直流到胃裏,終於讓我冷靜下來。看著碾叔期盼的眼神,我有些後悔隱瞞了那晚的事情,可現在說也來不及了。


    猶豫了半天,我鼓起勇氣決定對碾叔坦白,這個時候再打腫臉充胖子,才是砸自己的飯碗。


    “叔,你知道的,我接手爺爺的攤子時間不長,好多事都沒有經過手。這種事兒我也是頭次見,你讓我這會兒拿個主意,我也有些為難。”


    “啊?!”


    碾叔大失所望,變得更加著急起來。


    “那,那該怎麽辦?你都沒法子的事,叔我更沒法子啊!”


    眼看著這個快五十歲的莊稼漢就要哭出來了,我煩悶的撓了撓頭,想了半天總算是想到了一個辦法。


    “叔,要不你去鎮上請一個有本事的先生迴來,這事兒我真的幫不上忙。”


    出於內心的愧疚,我陪碾叔連夜去了鎮上,找來了一位叫陳安山的陰陽先生。


    路上,我偷偷把三爺靈堂裏的事情給陳安山說了一遍,順便請他幫自己保守秘密,畢竟我還得靠這門手藝吃飯。


    陳安山似乎並不太在意我是不是有真能耐,隻是說如果我確實有興趣,這件事情後可以跟著他學本事。


    這些話我也就是一聽,要不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我也不會幹這個。


    迴到村子已經是第二天早晨,陳安山連早飯都不吃,就說要去三爺的墳地看看,這讓碾叔感激得差點給他跪下來。


    到了三爺的墳頭,陳安山從隨身挎著的布袋子裏掏出一個羅盤,就開始圍著墳頭繞圈。幾圈下來,他停在了墳地東北角的位置,看了看羅盤,又看了看地,忽然皺起了眉頭。


    碾叔似乎意識到陳安山看出了問題,走過去問:“陳先生,難道是地的問題?”


    陳安山搖搖頭,說:“地選得不好不壞,糧食也能種,人也能埋。”


    我暗暗的舒了一口氣,還好問題不是出在墳地上,地要是選錯了,我的名聲算是臭大街了。


    可當碾叔再問的時候,陳安山也就不再迴答了,而是讓碾叔迴家找一塊大黑布,在砍幾根竹子來。


    等東西都準備好,他又指揮我和碾叔把黑布的四個角綁上繩子,係在竹竿上,將竹竿分別插在墳地的東南西北四個方位,看上去像是給三爺的墳頭做了個帳篷。


    最後,他指了指自己站著的位置,對碾叔說:“從這裏挖,把棺材挖出來。”


    碾叔不疑有他,誒了一聲,往手上吐了一口口水,舉起鋤頭就開挖。碾叔挖地是把好手,沒多久,墳頭就被挖開了。


    等到墳頭上的土徹底清理幹淨,我好奇的湊了過去,一抬眼,看得我目瞪口呆。


    三爺的棺材,竟然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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