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一個又一個熄滅的煙頭被丟進馬桶裏麵時,走廊外麵傳來了一聲吆喝。


    「孫隊長,到你體檢了。」門外的聲音招唿道。


    孫大樹惋惜地看看指間微微冒著紅光的煙頭,煙灰落在手背上,他微微一抖手,將灰震落,又將煙放到嘴邊嘬了一大口,這才順手將最後一個煙頭甩進了馬桶裏,按下了衝水鍵。


    終於輪到他了,緊張感沒有減輕半分,反而還在無形當中繼續堆疊著。


    坐的離門口太遠,沒能看到其他人走的是什麽流程,他環顧四周,不少人手裏都拿著一個塑料試管,似乎在做著上廁所的準備。


    「有什麽金屬製品、電子設備,請現在交出來。」說著,門口的保安拿出了一個灰色的托盤。


    保安的另一隻手上拿著一根探測儀器,孫大樹沒有做出偷帶手環的嚐試,幹幹脆脆地摘了下來,放進了托盤裏麵。


    隨著儀器一陣掃描,警報聲沒有響起,保安點點頭之後,示意他可以進去。


    要問為什麽他沒有糾結於手環這件聯絡工具?原因很簡單。


    他在門外一瞥的時候,看見了一部連接著電話線的老式電話。


    走線的電話,怎麽會被信號屏蔽器屏蔽?


    問題是,要怎麽才能接觸到那部電話,而不被醫生們發現啊……孫大樹一邊不動神色地將自己的目光從那部電話機上麵移開,走到辦公桌前,坐了下來。


    「姓名……」醫生剛要照常開始做身份方麵的問話,剛問出「姓名」二字,就皺起了眉頭。


    「好重的煙味,」他鄙夷地說道,「門外的保安沒告訴過你們體檢前不能抽煙嗎?不說這該死的臭味,體檢前抽煙還會影響各項指標的結果。」


    正當孫大樹想找個什麽借口搪塞過去的時候,醫生並沒有掩飾自己的不屑之意,從椅子上站起,轉過身去。


    似乎是考慮到後麵還有更多潛在的煙民,他推開了窗戶。


    逐漸強盛起來的秋風,唿唿地從孫大樹臉邊刮過,讓他情不自禁地打了個激靈。


    趁著那醫生轉身過去的時候,孫大樹試探性地伸出了手,按下了電話機上的三位數字。


    「零,零,二……後麵的七位數字是……」


    轉身的短暫時間,自然不夠他完整輸入十位數字,還沒等他按下下一個按鍵,不遠處的醫生,就轉過身了!


    孫大樹一愣,手猛地抽迴也不是,留在電話上也不是,隻好撐在桌麵上。


    怎麽辦啊,怎麽辦啊……他焦急地想道。


    一著急,為了和撐在桌麵這個手部動作配合,他居然原地站了起來!


    看著臉色蒼白,一臉虛汗而又沉默的孫大樹,醫生長久地凝視著他。


    經曆一陣漫長的沉默,醫生這才帶著些誇張的色彩,緩緩開口說道:「冷也不關我的事,怪就怪你自己非要在提醒之後抽煙吧。不通風透氣,這煙味到了明天都散不去。」


    「好。」孫大樹如此答道,略顯沙啞的嗓音裏聽不出太多憤怒亦或者是什麽別的感***彩。


    正當醫生用麵部掃描技術確認著麵前男人的身份時,孫大樹這才癱倒在辦公椅上麵,看著低頭確認著什麽的醫生,有一種整個人都因為放鬆而癟了下去的錯覺。


    好險,差點就當場人贓俱獲了,他有些慶幸地想道。


    他不知道的是,這種心虛的態度,足以引起一名醫生的注意。


    如果說,醫生他並沒有因為按鍵的聲音和孫大樹手部的動作第一時間捕捉到什麽蹤影,那麽現在孫大樹所展現出來的,一些不自知的微動作,則徹底將這名安保隊長內心的動搖展露無餘。


    醫生不知


    道這人隱瞞了什麽,在害怕些什麽,但是精通心理學的他心底很清楚,對方一定在隱藏著些什麽。


    「體檢」最重要的一部分意義也正是如此:挖掘出這些人們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無論那秘密是某種疾病,還是什麽不能告人的把柄。


    想到這裏,他不動聲色地做了個手勢,示意外麵的保安去把測謊的輔助儀器拿來。


    保安將托盤留在了房間裏麵,裏麵儼然躺著一枚屬於孫大樹的手環。


    手環的通話功能,已經被他提前綁定好了一鍵撥號的功能,隻要按下寥寥幾個按鍵,就能直接撥通姬霄交付給他的那個號碼。


    問題是,沒有科技會適應倒退多年的風潮,就像電子設備的接口隨著時代在不斷更迭一樣,這條電話線,也隻能接上房間裏這部定製的,為了顯擺的電話。


    按鍵靜音,沒有發出什麽滴滴聲,隻是一個美好的巧合,一個幸運的意外——要是撥通電話的瞬間傳出了幾十年前那種嘟嘟的提示音,那孫大樹可就人贓俱獲了。


    沒有辦法,手環是打不通電話的——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想到這裏,孫大樹咬咬牙,主動開口問道:「醫生,還有什麽項目要檢查?」


    沙沙的打印聲響起,他目光毫不避讓地和醫生對視著,左手伸進了胸前的口袋摸索著什麽,吸引著麵前穿著白大褂男人的注意力,右手則是默不作聲地探向了電話機,憑借著記憶,就像在鍵盤上麵盲打字一般,輕輕按下了某個按鍵,然後又不引人注目地縮了迴來。


    十位數字的電話號碼,如今已經按下了四位。說實話,孫大樹在自己的人生當中從未遇到過如此艱難的作弊行徑,即便是要他在什麽升學考試或者是崗位統一考試的考場上作弊,他也敢說不比麵前的困境驚險,不比麵前的險境困難。


    常規的考試作弊,那都是一個監考者加上幾個監控攝像頭,一個人想要盯住幾十個人的小動作,比上一對一的盯防,壓力當然是截然不同的。


    掏了半天,最後在醫生的注視下,他取出了一支外表被清洗過的塑料視頻,畢恭畢敬地遞了上去。


    醫生貼上剛剛打印出的標簽,放到了身後的架子上,就在這麽一瞬間,孫大樹的手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探了上去。


    誰知道,這是醫生的一個假動作!他還沒有將試管***架子上,就已經轉過身來,此時麵前的孫大樹,被逮了個正著,一隻右手,正懸在電話機上方!


    事已至此,隻能死不承認了!想到這裏,孫大樹更是明目張膽地按下了第五個數字!


    按了一下之後,他這才腆著臉問道:「這是模型嗎?還是真正能用的電話?在這個年代,真少見啊……」


    醫生似乎對他的小動作有些不滿,但是也絕不會想到有人會用「在診室裏麵,用自己的座機打電話」這種作弊方式,隻是冷漠地訓斥了一聲之後,沒好氣地迴答道:「當然是能用的,不能用的話——接一條線穿進牆裏麵幹什麽?有這種設計嗎?」


    「別隨便碰房間裏的東西,沒有我的允許的話。」醫生再次強調道。


    人贓並獲的慘劇,被孫大樹用強大的心理素質化險為夷,改變了局勢。


    要是現在進行一係列指標檢測,他的每分鍾心跳數,必定會比常人高出許多。


    就差一半了,孫大樹盡可能用平靜地語調在心底自言自語道,試圖使自己冷靜下來,而幸運的是,他這種不正常的興奮程度,則是誤打誤撞,被醫生解讀成了吸煙後的過度亢奮。


    正當他的右手又要鬼鬼祟祟地探上去的時候,身後冷不防地傳來一道聲音。


    「醫生,我把你需要的東西拿過來了。」


    孫大樹轉過身去,


    背後是一件腳下帶著輪子的,足有一名成年人胸口高的不知名儀器,一條線延申到了走廊外邊,剩下的,還有好幾條不知道什麽作用的短線,搭在了儀器的表麵上。


    趁著保安在整理線材,醫生也在看著儀器的瞬間,他的右手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按下了一個數字。


    還差四個數字!就快要完成了!


    轉過身來的時候,他的眼神不可避地和醫生雙目交錯了一下。


    自以為讀懂了孫大樹心思的醫生,冷笑了一聲,自顧自地說道:「其它的常規項目不可避免地會被你的抽煙行為影響,就先不急著做了:在保安檢查線材和儀器運作情況的時候,我們先做了最簡單的幾樣體檢,等儀器準備完畢,就開始檢測。」


    「……你一定想問,是什麽檢測?」醫生帶著一個詭異地笑容盯著他,讓孫大樹在心虛的情況下,不由自主地往身後的椅子上靠了靠。


    「是測謊儀——這種東西,你應該是再熟悉不過了吧?」


    孫大樹心底一揪,但他依舊沒有被醫生這句話嚇住:沒有人會在這種情況下聯想到他要對電話座機做的事。


    隻要監考者不知道你要作弊,就絕不會有抓獲你作弊的可能性。


    這時,做了個「一切正常」手勢後,準備離開的保安,又站在門外,將腦袋探進來,補了一句話。


    這一句話,讓本就有些緊張的孫大樹,有如晴天霹靂,一下子就愣住了。


    「醫生,注意接電話,」門外的保安如此說道,「上麵好像要在差不多這幾分鍾和你聯係,前台等會會把電話轉接到你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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