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龍陽


    不日車隊一行來到上京,正是五月底六月初的時節,若在汴京就該是酷暑天氣了。然而上京這裏依然清風徐徐,甚至還要加一件外衣才算舒適。


    入城時候,安寧大失所望。上京可不是汴京那樣高大的城牆,這裏隻有丈高的土圍子。騎著二嘎站在路邊高處,安寧甚至能看到土圍子裏麵的民居,依然都是茅草土坯的房子。


    看起來就是比較簡陋的茅頂屋,牆壁全部是密不透風的泥牆,而且采用的是半地窖的模式,應該是為了抵禦夜裏和冬季的低溫。


    大金國家草創,所以皇宮的四周土地平曠,房屋和帳篷毫無章法地散落分布,排列不整。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所有房屋和帳篷都是向陽開窗。


    而且還在建設中,那些工匠,也明顯帶有漢人的行事習慣。按照安寧的猜測,這些人應該都是昔日燕雲一帶的遼國遺民,如今全被北遷充實上京人口。


    按照李善慶的說法,我大金自太祖阿骨打稱帝時,就隻設氈帳,俗稱皇帝寨,直到太祖晚年始築宮殿。如今我大金天下初定,太宗皇帝才開始興建皇城,名曰會寧府。


    我大金,卻是個崇尚上古三代之治的國度。百姓醇厚好客,不尚奢靡,雲雲。安寧聽了隻是笑笑,並無他言。想要大金明白消費也是生產力的概念,大約還要進化千百年才行。


    無論如何,上京給安寧帶來的最大印象就是惋惜,要是有一把火就好了。安寧覺得,淳樸的我大金完全可以用一把火改變他的容顏。


    城中那麽密集的茅草房屋,卻沒有配備必要的滅火設施,你大金到底是怎麽想的?!


    不過大金國如今正是戰力最強大的時候。他們從艱苦中走來,一身的彪悍還未及褪色。卻又收了大遼兩百年的積蓄,如今大宋也送來不少。


    這讓他們又足夠的財富更新的武備、改善軍中待遇,比如打造製式刀槍,裝備重甲騎兵等等。一支既有戰力,又不缺錢,還不怕死的隊伍,在這個時代裏,的確是無敵的存在。


    關鍵是他們的朝廷還很質樸,很公平,很守規矩。安寧甚至記得就在這段時間的前後,金太宗完顏吳乞買因為半夜偷酒喝,結果就被大臣們拖下禦座,重責二十軍棍!


    那是皇帝啊,卻被打的皮開肉綻!末了還要稱讚眾臣都是忠臣?!這特喵受虐狂呢。不知道金太宗皇帝的屁股創傷好了沒有,自己要不要給他送點薄荷味的清涼油?


    安寧有些猥瑣的遐想,眼前卻慢慢走來一個威武雄壯的青年漢子。武鬆第一次流露出警戒的神情,說明這個人,是帶著濃濃的殺機而來?


    完顏希尹隻是輕輕哼了一聲,就自顧一夾馬腹獨自去了。烏延蒲盧渾怔了怔,終究在完顏葉魯的微妙暗示下一起驅馬離開。李善慶趕緊趕過來,向安寧倉促介紹道:


    “此乃我大金國四王子完顏宗弼殿下,乃是我太祖皇帝第四子。四王子殿下為人豪蕩,膽勇過人,猿臂善射,卻是極善於用兵的天下奇才。”


    “喔?”安寧好奇地打量了金兀術一圈,此人居然會是嶽飛的一生之敵?


    不過在安寧看來,金兀術年輕、英俊、魁梧、剛烈都是真的,善於用兵也是真的。隻是他的雙眉幾乎長到一起,甚至連成了一片?


    那就是小脾氣暴躁、心胸狹隘的意思了?從安寧後世觀人的角度看,一般遇到金兀術這樣的人,你就不能忙著和他辯論,更加不能去憐憫他。


    因為這樣的人主見很深,你不能輕易改變他的主張。而且他的心胸氣度都很堪憂,哪怕你是出於好意,他能記住的也隻是你的壞,而忘記你的好。


    這樣的人,別要打交道就對了。實在免不了打交道時,那就把他打殘好了。他這樣的人,本質上其實很怕痛的,他也會害怕那些比他更強大的人。


    安寧斜眼看看身邊小山一樣的弟子高子羽,覺得小高完全可以把金兀術修理到連親媽都不認得,然後他就能認得高子羽這座小山了。


    金兀術就是這樣一個愛專牛角尖的人!安寧也決定,今日他要是真的敢無理取鬧,那便讓高子羽狠狠教訓他一頓。


    昔日被安寧在汴京城打殘的那個金使勃達,是金兀術的親信。如今金兀術的身上還有征塵,那是他剛從燕京趕過來。而他去燕京,卻是打算給安某人下套子、打悶棍!


    麵對一個時刻想要暗算自己的人,安寧不覺得還有必要與他客套。隻是打一架而已,隻要打不死人,就不會破壞宋金盟約的。


    不過聽一些野史說,金兀術這次迴來,就會遇到他的堂妹,然後他就要一門心思去調戲堂妹,結果被他堂哥完顏宗翰一頓暴揍?看來這貨最近,很有挨揍的運道嘛。


    大約是感受到前方那種微妙而危險的氛圍,金兀術很恰到好處地停留在安寧打算出手的圈子外,引來武鬆的嘖嘖稱奇。這個混蛋,果然很有些門道呢。


    李善慶膽顫心驚地看著眼前這一幕,他雖然不是專職的武人,但是金國此時又哪來真正專業的文人?剛才那陣波動的殺機,讓他深信,四王子沒跨出那一步是對的。


    隻是,這個南朝的狀元郎怎能就真的這樣膽大妄為?在大金國的上都城外,這就打算要毆打咱大金國的四王子殿下?!


    “前麵可是南朝狀元郎安兆銘?”金兀術遠遠喝問,很有些虛張聲勢的味道。


    “不敢,正是安某人。前方可是金國四王子金兀術?”安寧懶洋洋地垂目應答。專心地用指甲互相剔著甲縫裏的汙垢,右手的無名指、小指有意無意間擺出一個蘭花指的造型。


    金兀術看了一陣惡寒,聽聞這個南朝狀元郎有龍陽之癖,居然是真的?可是為何一路上的那些俊男卻又被他掛在樹上?如今看來,卻是個娘炮啊?


    嘔~!嘔~!金兀術忽然反胃的很,心中警鈴大作!這特喵的安兆銘看到自己的眼神就很不對付,難道他是看上?嘔~嘔~嘔~!


    金兀術再也顧不上近前挑釁安兆銘,更加忘了自己一路來時的怒發衝冠。他一邊按著自己反胃的心口,一邊倉皇遁去。


    自從完顏希尹不斷給自己招來那些俊男以後,安寧就明白自己和妻子陳麗卿的約會,已經被某些“有心人”看在了眼裏。


    特喵的那種古怪的眼神真能殺死人呢。但是這能怨誰呢?這個時代的外交還不流行攜帶女眷在身邊給外交加分。陳麗卿想要跟著北行,就隻能易容男裝。


    哪怕整個使團的人都知道這件事情,但是知道歸知道,就是不能說破他。所以這幾日,連賀允中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在幸災樂禍。


    但是安寧又是何許人也?他最擅長的可不就是“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的道理嘛。或者眼下看不到什麽用途,但隻要是能讓金國產生誤判的事情,安寧都打算把他誤會到底。


    自己可是狀元郎,若能趁此引領一下金國的新時尚、新潮流,又有何不可呢?這就很符合“敵明我暗”的兵法道理,你賀某人一個著作郎又懂得什麽?!


    總之,看著金兀術的逃之夭夭,安寧歎了口氣。大約此後就會有很多人躲著自己走路了,或許能減少很多麻煩事情。


    出使敵國,就要時刻繃勁心弦,那也實在太累了。一個隱私的空間,才是出使敵國是最不可或缺的東西,然而卻又是最難得到的一樣東西。


    人家不在你如廁時,悄悄躲在後麵數你大便的次數、多寡、顏色,就算他們不上心了。現在的安寧,總算可以放心地,大便去了。


    金兀術並非出城迎接南朝使者的正式人員,他隻是匆匆過來找麻煩,然後又匆匆逃之夭夭了。他的長兄完顏宗幹才是迎接南朝使者的正主。


    完顏宗幹是完顏阿骨打的長子,如今受命總理國事。其實也就是說說而已,大金國的國事,就是任由百姓自生自滅的意思。


    大金皇帝也隻有兩種情況下才會想起他的百姓:征兵的時候,收稅的時候。


    所以完顏宗幹的日子就過得很清閑,大金國真正繁忙的工作,都是那些參讚軍務的人在做。比如完顏宗翰、完顏宗望、完顏宗弼、完顏希尹,等等等。


    完顏宗幹是一個三十多歲,清瘦而又帶點斯文、懦弱的中年人。安寧恍惚想起了汴京城裏的趙桓,這都是一類人,他們的共同特點就是有自命不凡的心,卻沒有擔當責任的勇氣。


    完顏宗幹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生了一個善於吃早飯的兒子完顏亮。如今才四歲,正牽著父親完顏宗幹的手,非常好奇地望著安寧一行人的到來。


    這個小家子可是不俗啊,他幾乎殺絕了完顏皇族的所有男人。安寧覺得要是有機會,定好好點撥他一二,讓他記住將來無論漏掉誰,都不要漏掉小他一歲的堂弟完顏雍。


    史書上說完顏亮自幼天才英發,深沉有大略,而且極度崇尚漢家文華。到他二十七歲時就敢弑君篡位,殺皇族宗室子弟無數。其後又遷都燕京,還要征伐南宋。


    據說完顏亮還是一位成就非凡的文人雅士,他在征伐南宋前還要作詩明誌:“萬裏車書一混同,江南豈有別疆封?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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