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外頭圍了一圈屏風,裏麵燒著熱炭,放著暖爐。


    幾人走進涼亭。


    季月容環顧四周。


    貴妃椅、水果、茶、書、竹簫、月琴,旁邊還有一局擺上大半青白玉棋的棋局。


    她坐下來,“還挺有閑情雅致。”


    顧以霄笑了笑,“天災之害,史無前例,前幾日,興致缺缺。眼下災民得以控製,心下漸寬,雅致便上來了。”


    季月容還不知道季之玥是番薯精的事情,但她也聽說了金薯廟和靜安寺的奇緣。


    她感慨,“想來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不然,也不會在災前出現這等解災糧食,更不會在她快死的時候,讓她的妹妹獲得那般強大的機緣。


    季月容一邊等人,一邊隨口說道,“聽聞許多地方都開始供奉金薯了。方大人說,有些商人重利,也花重金建了金薯廟,就是不知機緣來時,是百姓受益,還是那些個商人了。”


    “機緣哪能誰都給,又不是眼心都瞎,自然是誰收留災民就給誰。”


    季之玥吮了口熱茶,持棋下到一個令人頭疼的地方。


    顧以霄笑而不語,許久才持棋落下。


    “阿玥分心了。”


    季之玥放下茶,眨了眨眼,“哦…是我輸了。再來!”


    顧以霄收拾棋局,桃花眼輕抬,“姐姐可要來?”


    “我棋藝不精,還是容我偷學一二吧。”季月容搬動繡凳,在一邊旁觀。


    顧以霄笑了笑,“阿玥,使出你的真本事來,可別讓姐姐看了笑話。”


    季之玥撅嘴,“阿霄總偷學我。不過是贏了半隻,你等著,等下我贏你一隻!”


    季月容頓住,還能控隻?


    她興致勃勃。


    但在看到妹妹第一步下在天元,她不由得眉頭緊蹙。


    這並不是一個常見的下法。


    勝的可能性不大。


    金角銀邊草肚皮,先角部,其次是邊,最後才該是中間。


    下在天元,豈不是白白將先手拱手讓人,放棄對角部和邊的爭奪?


    妹妹不會下棋。


    季月容下完定論,轉而看顧以霄。


    小目。還算穩健,控製角部和邊,棋風倒是跟本人一樣沉穩。


    相殺半個時辰,季之玥以微弱優勢贏下半隻。


    看著季之玥苦惱地說,“下快了,要是剛剛沒有下那裏,肯定能贏一隻。”


    季月容默默收迴心裏暗下的那句妹妹不會下棋的言論。


    顧以霄手指指腹揉了揉額角,“亂了。”


    季之玥嘿嘿一笑,“就是要阿霄心亂才能贏啊。”


    季月容沉默寡言,盯著棋盤,一點點複盤。


    顧以霄見她沉思,“我布局傾向於外勢,譬如小目星位這兩個位置,所以阿玥用天元開局,會很容易打亂我的布局。”


    “阿霄很聰明。”季之玥點頭,嗓音軟軟的,“所以這一招我不能常用。”


    顧以霄想接話,餘光看到顧衣昇,“大哥。”


    季之玥投去目光,嘴角上揚,朝大哥使勁招了招手。


    “大哥,我姐姐姐有事找你。”


    顧衣昇聞聲望去,正好看到季月容蒙著麵站起身。


    他怔了怔,掀起衣袍,徐步進入涼亭。


    “季姑娘怎麽來了?家中就小弟二人,慢待了。”


    顧衣昇滿臉笑容,“季姑娘可曾用過午飯,若是沒有,我去給你做些端來。”


    “用過了,顧大哥不必客氣。”季月容眼神冷靜又有點探究地看著他,“顧大哥有喜事?”


    氣質儒雅的男人,忽然從懷裏掏出一把銀票子。


    銅臭味十足,卻也讓人覺得分外親切。


    “太醫院的太醫將方子研判過後,剛又給疫症病人試過藥,方子的確有效。”


    顧衣昇笑著將銀票放下,拿幹淨的茶盞壓住,示意季之玥掃著。


    他很不見外地抱怨,“那太醫院真不是人去的,宮裏禦醫各個都有主,有的還有好幾個主子,連新進宮的嬪妃也都打點有自己的太醫,像我這種新太醫,別說是見皇上嬪妃,交個方子都不能以自己的名諱。”


    顧以霄視線落在銀票上,“那這錢是?”


    “哦,方子李院判要了。”顧衣昇毫不在意地道,“他要名,想要當院使,我還不想出頭,索性跟著他混了,好歹他給銀票,比皇上給的俸祿多。”


    季月容著急,“那方姐姐怎麽樣了?”


    “死不了,命大著呢。”顧衣昇坐下,喝茶,一派閑適。


    顧以霄不解,“大哥不是說皇上私底下秘密讓王公公給你傳了口諭嗎?方子怎麽會落到李院判頭上?”


    “當時太醫院上值的是房禦醫和番禦醫,淑婷公主叫走他們後,李院判就著人傳了我進宮。”


    顧衣昇眯了一下眼睛,“王公公發話時,神情不太對,他雖然讓我們務必要治好方廢妃,但似乎也在暗示我們給對方多吃點苦頭。”


    李院判比他官大,既然對方也在,那方子李院判自然得領頭功,他又不是不識相的人。


    他是不想幹了,但也不能因犯錯離宮。


    皇上解疫,一是不想方庶人死,二來也是擔心昉州百姓。


    “我有個協助的苦勞,還得了院判準話,日後能自由查閱醫書典籍,外加這一疊的銀票,不虧。”


    顧衣昇朝季月容看了看,“你是為了方家那個廢妃來的?”


    “嗯。”


    他呷了口茶,揣摩,“方家怕是心急則亂,皇上要用方家,明知道方家在乎方雅純,還不至於會冷眼看著對方病死在啟祥宮。不過,依著王公公和李院判的態度來看,皇上似乎也不太喜歡那個方廢妃。”


    季月容抿唇,無從說起,“方姐姐沒事就好。”


    “黑死病,救迴來確實費了一番功夫。”顧衣昇眸光微閃,“皇宮膽大的人可真多,鼠疫都敢鬧出來,要真傳出來,那可是要砍頭滅族的大罪。”


    鼠疫?


    眾人眼神一沉。


    “顧大哥知道是誰?”季月容目不斜視,“是淑婷公主?”


    “我哪裏知道這些。”顧衣昇隨和地笑了笑。


    隨即,他冷不丁地說,“我聽說壽安宮有一個宮女是昉州人。”


    昉州正在鬧鼠疫。


    季月容眼神暗了幾分。


    她思索間,撇開鼠疫話題,“顧大哥進宮多久了,可曾聽人說起過舒純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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