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以霄沒出聲,視線隻在小宮女的舊衣上一掃而過。


    “即便你不出手,也會有人出手的,這個人或許是別人,也或許是你姐姐,但不管誰遞刀,接刀的人都不會少。”


    他低聲道,“這宮裏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宮女太監,進宮當奴才的人,多是無牽無掛,無親無故之人,太監不能人事,心下扭曲,淑婷公主這般行事,哪天捅她第一刀的人指不定就是出自她壽安宮。”


    季之玥柳眉一擠,困惑不已,“這麽牛?那麽能豁出去,幹嘛還為人奴婢?就為了件冬衣?”


    顧以霄麵上不動聲色:“冬衣之事雖小,卻關乎人心。若是宮女太監因寒冷而心生怨懟,又或是因此得病,積怨久了,總會有爆發的那天。


    淑婷公主得寵,屋裏整日燃炭,她不在乎宮女太監的想法,在她看來,他們不過是些奴才,兩套衣服換著穿就夠了。但在宮人眼中,他們沒有炭,能不能順利度過這個冬天,就靠冬衣了。”


    他心中一沉,麵上卻風輕雲淡地問,“阿玥,你的幻術能不能讓她看到已故之人的鬼魂。”


    “可以是可以,不過術法隻能維持七天。”季之玥眼中閃過一絲好奇:“你想讓她見誰呀?”


    顧以霄微微一笑,“你姐姐。”


    季之玥癟嘴,“我姐姐姐沒死。”


    “嗯,是我一時失言。”顧以霄歉意地看著她,解釋道,“季姐姐是沒死,但知道的人不多,在淑婷公主心中,季姐姐她的確是個死人。淑婷公主沒見過林母,不然你讓她看到兩個也是好的。”


    季之玥不太敢相信,“她都敢殺人了,還怕鬼?”


    人難道不比鬼可怕嗎?


    “鬼隻嚇人,人才會吃人啊。”


    顧以霄神情遲疑,不太確定,“試試吧,若是能令她精神不濟,頻出差錯,她身上的氣運或許也會因此流失。”


    “我認為你說得不對,但我聽你的。”季之玥心中默念咒語,雙手結印。


    瞬間,殿中光線一暗,一股陰冷的氣息彌漫開來。


    顧以霄濕漉漉的桃花眼往四周看了看,什麽也沒看到。


    他手指輕拽季之玥的手臂,“叫醒她。”


    簡單。季之玥抬手,送了一陣刺骨寒風到趙芷筠臉上。


    “秋琴。”趙芷筠冷醒,拿起枕頭就扔到屏風上。


    屏風倒下,砸在秋琴身上。


    她穿得厚,也不覺得疼,利索地扶起屏風,繞到床前,跪下,“公主有何吩咐?”


    趙芷筠氣道,“你今日守夜怎麽如此怠慢?炭火已盡,竟不知續添?且看那窗牖,本宮分明囑托過你隻可支起半扇,如今為何全然洞開,致使寒風肆虐。”


    秋琴愣住,“公主。”


    明明是你說太悶了,要等亥時過去再關一半窗的啊。


    秋琴不敢反駁,隻在心裏腹誹,“是奴婢疏忽,求公主恕罪。”


    滿屋暖氣,炭火明顯沒燃燼。


    趙芷筠氣息一頓,“幾時了?”


    秋琴小心翼翼地道,“戌時六刻,還未到亥時。”


    趙芷筠後知後覺,卻也不認為是自己的錯,她嬌聲道,“罷了,就罰你一個月的月俸吧,另,今晚你跪著守夜。”


    話音剛落,她突然瞪大了眼睛。


    秋琴納悶,不滿,臉上卻不顯,隻磕頭,“謝公主開恩。”


    “秋…秋夢!”趙芷筠手指顫抖地指著屏風旁邊出現的人。


    “秋夢?”秋琴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什麽也沒有。


    “公主,秋夢是誰啊?”


    她思索許久,才想起來雅琴曾經幾番酸言酸語提及的那個宮女,“公主殿下說的可是害莊妃被貶貴人的那個宮女?可秋夢不是莊貴人害死的嗎?”


    趙芷筠驚恐萬狀,顧不上理會秋琴。


    身著淡雅白衣的女子出現在她麵前,正是已故的秋夢。


    對方麵色蒼白,眼中滿是怨恨,陰沉沉地地盯著她。


    她沒有發出聲音,但那毀了容的臉如同從地獄深處爬起來,帶著無盡的怨念。


    趙芷筠嚇得渾身發抖,她臉色慘白如紙,身體一個勁地往床角縮,“不,不是我……我沒有……”


    秋夢一步步逼近,伸出手指指向趙芷筠。


    她雙眼流血,目光陰鷙,仿佛在說:就是你奪走了我的性命,害我慘死。


    “啊!秋琴!秋琴快趕她走!”


    趙芷筠精神恍惚,尖叫一聲,拖著腿拚命往後退縮。


    腿傷嚴重,動彈不得,她恐慌地看著秋夢的鬼魂立在她榻前,渾身顫抖不已。


    “滾!滾啊!”


    秋琴望著空無一人的宮殿,又瞧了瞧驚慌失措的淑婷公主。


    她背過身,隻覺得無語,心中沒有一絲憐憫。


    她假意驅趕,“秋夢,你叫秋夢是吧?毀你臉的是莊貴人,要你命的也是莊貴人,你是不是迷路了?莊貴人住鹹福宮,你找錯地方了。”


    她說完,爬上公主的床,安慰,“不怕,別怕公主,奴婢保護你。”


    雖然不知道公主發什麽瘋,但她今晚不用跪著守夜了。


    秋琴很高興,恨不得秋夢多來幾迴,反正她跟秋夢無冤無仇,而且她也瞧不見對方。


    “不是我,不幹我的事,我隻是告訴了皇額娘,我什麽都沒做。”趙芷筠癱靠在秋琴懷裏,她手指緊抓著對方的衣袖,眼中滿是驚懼。


    門外兩個太監聞聲,高聲詢問,“公主,秋琴姐姐,公主這是怎麽了?”


    趙芷筠不敢抬頭看秋夢滿是血汙的臉,卻敢威脅秋琴,“本宮警告你,本宮見過秋夢的事情不許跟任何人提起!”


    “是,公主放心,奴婢一定緘口不言!”


    秋琴表情古怪地低下頭,她皺了皺眉,又抬起頭,拔高聲音,“公主隻是做了噩夢,無事。”


    殿外兩個太監沒了聲音。


    趙芷筠閉著眼睛,渾身顫抖地命令,“明日,你去一趟景仁宮,務必讓皇後娘娘去請薩滿入宮驅邪。”


    她緊攥秋琴的手,“就說是本宮近日夢見皇額娘了,請薩滿進宮為皇額娘超度,念往生咒。”


    季之玥抱著顧以霄離開,聲音天真又帶著些殘忍,“真稀奇,她還怕鬼耶,既然她要請薩滿,那幻術隔七天我就進宮給她續上好了。”


    離了宮,路上行人全無。


    寒風唿嘯,雪花依舊飄舞。


    扶舟院。


    顧以霄仰躺在床上,雙腿被擠開,難耐地微曲起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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