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可惜了,我明明下手很重,可她的臉跟腿居然都沒傷到實處,她可真是好運。”


    顧以霄神情微沉,“那也是嶽母的好運。”


    季之玥差點沒反應過來他說的嶽母是誰。


    但她代入感很強,出聲就是一口一個娘,“可我娘要真那麽好運,又怎麽會被困鬆縣大山村,還被迫生下六個女兒。”


    顧以霄看了看腳底下來來往往的商販子。


    “運數佳者,固為天道所賜,然若非時、地、人三者皆得其宜,雖有良運,亦徒然耳。”


    他神情疲倦,語氣懨懨,“譬如良木生於荒漠,雖有其材,而無以成其用,終不過為他人之養分。”


    好的氣運可遇不可求,然而,天時、地利、人和三者更是不可缺一。


    林母隻是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十四歲被棄,雖有鴻運,亦難濟事,終為虛設。


    二哥說,造物主在造人時候,一出生就已經定了一生,生老病死都是固定的。


    林母的命運或許注定會被人奪走,不是淑婷也會是旁的人。


    顧以霄一雙桃花眼耷拉下來,冷豔的眼尾像是被塗上了一層淡淡的胭脂。


    “你能辨善惡,性情率直,不受世俗束縛,先前所言,是我一時之見,今後不複作數,日後你行事,大可隨心所欲。”


    他輕輕一拉季之玥腰間的絲絛,眼尾上牽:“顧家人有血性,並非見不得鮮血,我隻願你行事隱蔽些,隻要不關乎社稷,不為人知,縱使你捅破蒼穹,我也不會多言一句。”


    季之玥直勾勾望著他的眼睛,冷不丁來了句,“阿霄,你戴花真好看。”


    她彎下腰,拉近距離,大眼睛一眨不眨,一副隨時要親過來的模樣。


    顧以霄氣息微滯,輕笑一聲,嗓音懶散,很是撩人,“你也就這出息。”


    他伸出手,欲取下頭上的幹花。


    季之玥扶了扶他頭上的牡丹花,“男兒簪花不自羞,花應羞上男兒頭。”


    顧以霄收迴手,坦然接受她的讚美。


    不管是男子還是女子,都有愛美之心。


    不然也不會有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這等自我欣賞的妙語。


    “也不知大哥怎麽樣了,阿玥,我們迴去吧。”顧以霄習慣性上手抱著她的脖子。


    暖烘烘的,像抱了個暖壺,他猶豫了一會兒,放棄縮迴毯下。


    “好。”


    懷裏的人軟綿綿的,卻總是捂不暖。


    季之玥有點擔憂地掖住狐狸絨毯,抱著他瞬移返迴。


    顧宅。


    “哎呦,大哥,你怎麽摔成這樣了!這腿疼成這樣,還怎麽進宮啊?”


    羽涅院的正廂房裏擠了好幾個人。


    許文芳的演技很拙劣,又喊又嚎。


    遠沒有旁邊紅了眼鼻,安靜不出聲,隻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的何婧笙來得真誠。


    大夫皺眉看腿,摸著是斷了,但左看右看都覺得有些怪。


    齊世玹外披一件玄色繡銀紋的錦袍,眉目清秀,麵含焦急。


    季之玥抱著人,站在門外,表情呆呆。


    假戲真做了?


    還是不小心出了意外?


    “之玥,弟啊,你們可算迴來了。”許文芳餘光看到他們,拚命使眼色。


    她拍了拍大腿,“大哥馬驚了,摔了一跤,腿給摔斷了。”


    季之玥收到二嫂眼神,走進來。


    她想著要不要哭上兩聲?憋了憋,她哭不出來,幹脆木訥寡言地盯著床上的大哥看。


    “二嫂,你別急。”顧以霄眉梢微緊,出聲寬慰,“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他朝齊公子略一頷首,旋即看向旁邊的大夫,“大夫,我大哥怎麽樣了?”


    “不嚴重,隻是小腿折了,得臥床休養幾月。”


    大夫收了手,開了藥方。


    “眼下尚有幾位病患等候,老夫不便久留。”


    許文芳道,“慢著,大夫走了可還能過來?住幾日如何,好歹等我大哥好了再說啊,我大哥雖然也會醫,可那醫者不自醫不是?”


    大夫笑了笑,“醫者不自醫,這話可不對,許多人學醫,頭個病人就是自己。”


    他頓了一下,收了笑容,“病人病症尚屬輕微,首要之事,乃是靜養多息,切勿勞心勞力。若此間病人病情未有起色,或有反複,再到慧臻醫館尋老夫也不遲。”


    說著人就提起藥箱準備走人。


    何婧笙從荷包中取錢。


    “嫂子,我來。”旁邊的齊世玹忙塞了張銀票給大夫。


    顧以霄看著麵帶愧疚的齊世玹,“有勞齊公子送我大哥迴來,天寒地凍,不妨先坐下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換做是平時,他已經給人倒上了。


    許文芳一邊倒茶,一邊講自己編了無數遍的詞,“宮裏剛下來聖旨,還說等派人來教個把月宮裏的規矩,大哥就可以進宮當差了,結果遇上這事兒,一時情急,這才慢待了公子。”


    齊世玹低眉,接過茶,“今日之事,全因府上照顧不周,才讓顧兄遭此無妄之災。若有需要,盡管開口,齊某定當竭盡全力,絕不推辭。”


    “不怪你,這怎麽能怪你呢。”許文芳心虛。


    大哥摔腿是自己摔的,不是別人使壞。


    況且,她們也都清楚大哥是在做戲。


    但齊世玹不知道。


    他心中愧疚不已,顧大哥今日是來府上幫太祖父看病的,沒想到竟然出了這樣的意外。


    他禮貌性地喝了半盞,“齊某這就迴去派人去尋城中最好的大夫,顧大哥的傷勢一定會得到最好的治療。”


    齊世玹出了門,又迴過身,“太醫院並非是個好去處,齊某雖不知顧兄為何要進宮做那苦差,但這是顧兄所願,齊某斷不會讓顧兄失望。”


    說完,他大步離開。


    顧以霄抿了抿唇角,“齊家。”


    “齊家雖是世家,但如今朝中無人。”顧衣昇睜開眼,臉色蒼白。


    一條黑蟲自他腿上滑落。


    何婧笙取來瓶子給他裝好。


    許文芳伸頭,瞅一瞅,“大嫂可是嚇著了?為何不說話?”


    “怕露餡。”何婧笙笑了笑,眼睛紅腫。


    真真假假,沒親眼看到人睜開眼,道一聲“我無事”,她心裏難安。


    季之玥看著他們,神情迷茫。


    進宮是因為危險,不是出自真心,不進宮是危險被她除了。


    換句話說,他們是不是不知道她的厲害啊?


    季之玥不是能憋事的,她索性將疑惑問出了口,“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很弱?”


    顧衣昇先是握住何婧笙的手安撫她,隨即抬頭,笑著肯定番薯玥,“你動動手指就能要了我們所有人的命,怎麽會覺得自己不厲害呢?”


    “那忌憚和靖親王,從而進宮避禍,為什麽不直說呢?”季之玥抱著顧以霄,上前兩步,“此事也是因我而起,我本事不小,你們就沒想過依賴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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