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已近黃昏,街上熙熙攘攘,攤販們已陸續收攤迴家。


    裴澤獨自踱步再街頭,不僅不覺得孤單,反而心裏鬆快得很,不覺放緩腳步。看著天邊的鍍滿金光的雲,他忽然笑了。


    敦儀說的話,十有八|九他都聽不進去,可今日卻有一句將他點醒。他的確忘不了她,即便那晚在祠堂親眼看著父親把她的畫像都燒幹淨,他還是忘不了。


    既然忘不了,就隻能想別的法子……


    本應抱得美人歸的安王殿下,如今被顧泊如半道截胡,也不知他會有何反應。


    大家夥都伸長脖子等著看好戲,盼著這位失蹤已有些時日的安王殿下早日歸來,同顧泊如來場對決,最好能弄出點血。甚至已有人開盤坐莊,賭這最後贏家究竟是誰。


    好不容易把人給盼迴來了,預想中的戰火卻沒能燒起來。


    穆錚竟是哼著小調,大搖大擺迴書院的。有好事之人把賜婚一事告訴他,他隻挑眉「哦」了一聲,並不以為意,繼續臥在北院看雪。


    這……難不成轉性子了?眾人想問又不敢問,蹲在門口看風向。隻有李靜姝揮著鞭子,直接殺進門。


    院中積雪已除盡,露出枯敗的風鈴草。滿目蕭瑟中,穆錚卻意態閑閑地臥在藤椅上,身上蓋著黑狐裘,旁邊置有一小火爐,爐裏燙著新得來的美酒古月醇。


    「你明知道九公主不想嫁你,還死皮賴臉地上禦前提親,究竟安的什麽心思!」李靜姝氣不打一出來,一鞭子過去,差點將爐子打翻。


    庫烈大喘粗氣,拳頭捏得嘎嘣響。穆錚輕拍他肩膀以示安撫,長眉一軒,大言不慚道:「我這可是為他們倆好。不推他們一把,鬼曉得他們要耗到那天才坦白。


    「再說了,倘若那姓顧的連這道坎都跨不過去,那他還能成什麽氣候?到時,就算小不點日後會恨我,我也不會把她交給一個懦夫!」


    他偏頭,朝院門口大喊,除了枝頭的簌簌落雪聲外,並無任何迴應。


    李靜姝扯著鞭子迴味他的話,似乎有那麽點道理。心思稍定,放緩語氣:「那和親之事,你打算怎麽收場?」


    爐子已旺,庫烈先盛了一小杯,遞給他嚐鮮。穆錚舉杯在鼻子下晃晃,一臉心曠神怡。


    「喂!說話啊!」李靜姝等得不耐煩,又甩一鞭子過去,不想這迴卻被穆錚穩穩接住。


    「和親?就一定要是公主?」他目光漸轉玩味,用力一扯,將鞭子繞到手腕上。


    李靜姝試著拽迴鞭子,反被人硬生生拉過去,越靠近心裏越慌。豆_豆_網。這廝平日裏被她欺負得死死的,敢情都是裝的!


    酒一燙好,庫烈就自覺退到邊上,極有眼力見兒地背對而站,幫他們望風。


    眼瞧兩人間僅剩一臂距離,李靜姝腦袋空白,一下沒了主意:「你、你想幹嘛!」


    穆錚聳聳肩,戲謔笑道:「我覺得,你就不錯。」說著他就要伸手去揩她臉上的油水。


    李靜姝鬆開鞭子,跳魚般彈開,瞪大眼睛看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竟突然結巴上:「你、你、你……」


    手上落空,穆錚皺皺眉,枕著手臂往後一仰:「既然你這麽愛替別人出頭,不如就替小不點嫁了唄。咱們倆雖說不大對付,可湊合湊合也能過。」邊說邊朝她拋媚眼。


    湊合湊合也能過?!


    李靜姝一口氣沒接上,踉蹌後跌:「你!你……」


    滿肚子拒絕的話,衝到嘴邊卻成了:「你有毛病啊!」


    說完,她轉身就跑,沒走兩步,同身後雪鬆撞個滿懷,也顧不得額頭腫沒腫,加快步子衝出門去。


    穆錚撲哧一笑,搖頭嗟歎:女人啊女人,口是心非。盯著軟鞭看了會兒,方才收斂笑意,開提高嗓門問:「顧先生可看夠了?」


    大門外慢慢走進來一人,一身素裝,清雅出塵。


    「哎呀哎呀,我這聽說你們中原有句話,叫什麽‘非禮勿聽’,顧先生方才的做法,是不是不大合適?」穆錚嗒嗒叩著扶手,問道。


    顧泊如輕聲一哼,反唇相譏:「君子不在背後嚼人舌根,王爺適才對在下的妄論,似乎也不大合適。」


    穆錚翻起個白眼,這人還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把玩著空酒杯問他:「顧先生今日來找本王,就是來說這個的?」


    「自然不是。」顧泊如攏起手,揚眉道,「在下是來請王爺幫一個小忙的。」


    「幫忙?」穆錚停下手,上下左右來迴打量,確認自己沒聽錯後,便開始拿喬,「本王憑什麽幫你?」


    顧泊如眼裏閃過一絲狡黠,朝他手裏的軟鞭抬抬下巴:「因為這同時也能幫王爺你的忙。」


    次日,李府。


    因穆錚的兩句話,李靜姝昨日徹夜未眠。天邊泛起蟹殼青時,她才擁著大被迷迷糊糊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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