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古怪,帶著別地的口音,可又好似不是特別熟練,說得並不利索。韶樂安靜下來,總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一時半會又想不起來。


    那人性子急,等不得,朝前麵的黑衣人抬抬下巴。黑衣人領命,從腰間抽出匕首,蹲下身二話不說就要往小喜鵲脖子上抹。


    「不!不!」韶樂帶著哭腔求道,「別殺她,別!我求你了,我跟你走,求求你別殺她……」


    細細軟軟的哀求聲蕩在那人耳邊,他黑布下嘴角不由自主上揚,痛快且享受,朝前打個眼色。黑衣人收迴匕首,起身猶豫了會,目光在兩人身上來迴遊走,最後還是走了。


    黑夜中,雪花無聲飄落,在韶樂的長睫上結出零星寒霜。因有房屋遮擋,她瞧不見山上的火勢,卻能聽見前頭刀劍碰撞的聲音。她又驚又怕,不敢亂動。


    身後人遲遲未有動作,隻隔著鬥篷將下巴埋進她頸窩,束在她腰上的力道比剛才要小許多,不像是在囚她,倒像是在抱她,小心翼翼地擁著,想靠近又不敢靠近,想離開又割舍不下。


    純白雪花落滿肩頭,他仍沒有要帶她走的意思。天寒地凍,好像還很享受似的。


    可韶樂一點也不享受,整個人抖成篩子。有凍的,也有嚇的。


    「我……你……」她試著開口找話,想拖延時間,興許一會顧先生就來了。


    可惜,他沒給她這機會。身子一低,直接把她當麻袋一樣扛起來,丟到馬背上,打馬跑了。


    在馬上顛簸了半天,韶樂已分辨不出,究竟是冷風更難捱,還是頭暈惡心更難受。


    大抵是那黑衣人嫌她累贅,怕她真吐出什麽東西來髒了他的馬,他突然勒緊韁繩下馬,像拎一隻小雞崽一樣把她揪起來丟到地上。後背撞上一株雪鬆,簌簌震落幾簇雪花。


    雪勢不見歇,天上雲縫中勉強暈開冷淡的光,照在黑衣人臉上,刻出一線森涼。韶樂雙腳發軟,本能地往後縮去。


    那人死死盯著她,抽出腰間的刀,一步步逆光而來。黑影罩下,韶樂臉上湧起恐懼,雙手緊緊抓住地上的積雪,連氣都不敢喘。


    此處路遠林深,人跡罕至,她就算死在這,足跡和屍首很快就會被風雪掩埋,他們就算想找,一時半會也找不到。


    心裏怕得要死,但她必須學會自救。刀鋒即將落下,她忽然大喊:「我知道你是誰!」


    刀尖赫然頓住,黑衣人眼中閃過一絲恐慌,旋即又被陰鷙淹沒。刀背轉向上,搭上她的下頜,輕輕抬起她的頭,像是在邀請她繼續。


    韶樂咽了咽口水,利刃冷硬的觸感梗得她心裏發毛:「你、你的口音,是裝的,而且,你、你下馬時會、會習慣性地去摸馬鞍。」


    ——當初李靜姝從父皇那得了匹新馬駒,總嚷嚷著要教她騎馬。還提過宮裏的坐騎,馬鞍後頭都會置一個小凹槽,用來卡住騎馬之人的佩刀,以防突然脫落衝撞貴人。是以宮裏出身的兵將,下馬時都會有這麽個提刀的動作。念叨多了,她想不記得都難。


    而眼下,這馬鞍上並沒有凹槽,他卻做了這麽個動作。


    「你是宮裏派來的。」韶樂怔怔地看著他,聲音細如蚊呐。


    那人聞言,下意識迴頭看了眼自己的馬。刀鬆下的瞬間,韶樂把捏在手裏的雪球用力砸到他臉上。雪粒子在他鼻上散開花,混在裏頭的泥沙迷住了他的眼,逼得他捂住眼睛連連後退。


    韶樂趕緊爬起來,撒丫子就跑。繡鞋被雪水打濕,冰涼刺骨,她也覺察不出。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跑!再跑快點!趕緊跑!


    那黑衣人很快追來,可似乎腿腳不太靈便,一時半會竟追趕不上。


    風疾雪驟,韶樂體力漸漸跟不上,四麵光線不好,她一不留神就被石頭絆倒,扭傷了腳,再動彈不得。


    黑影再次沉沉逼近,刀鋒上的寒光在雪中扯開凜冽的笑,韶樂心裏一沉,閉上眼睛不敢再看。心灰意冷之時,身後突然躥起火光,幾道羽箭朝著黑衣人破風而來。


    黑衣人接連躲開幾箭後,左肩還是中了一箭,急急後撤遁逃,幾個持弓侍衛立時奉命緊追。


    韶樂還沒反應過來,一件帶著體溫的白狐裘已輕輕擁在她身上。寬闊的胸膛將風雪都擋住,荒涼中獨為她撐開一片溫暖。


    「顧先生……」她茫然抬起頭,看著眼前人,熟悉的眼眸,熟悉的青荇香,她一下熱了眼眶。胸臆那口氣一鬆,人便昏了過去。


    等再醒來,她已經在顧泊如懷裏。


    天際泛起魚肚白,大雪已停,四麵俱是蒼茫一片。


    一夜的膽戰心驚,韶樂已是身心俱疲,蜷縮起身子,任性地將臉貼在他的胸口上,暖意傳遍全身,僵冷的身子慢慢複蘇。


    顧泊如知道她畏寒,攏了攏她身上的狐裘,將她抱得更緊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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