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


    樹影婆娑,葉片沙沙作響,偶爾還有幾隻寒鴉突然從枝頭竄出,呱呱叫得瘮人。


    韶樂起初隻跟在顧泊如身後,盡量保持距離,不近也不遠。


    可就在剛剛,黑黢黢的小道旁蹭地閃過一黑影,她就再堅持不住,頂著滿臉淚痕抱上他的手臂,不知避諱地緊貼著。


    嬌小的身子還細細地發著抖。淚水漣漣,氣都接不上。


    顧泊如倒是想把手抽迴來,自上次的教訓,他已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自製力,想刻意拉開距離。


    可他一動,她就立馬貼上來,比之前抱得還緊,他都能感覺到她胸前圓潤豐盈的弧度。


    很圓潤,很豐盈,害他鼻腔都燒著了。


    他可不是聖人,必然會不自在。


    「公主,你這樣,我不好提燈籠。」說著,他又要抽迴胳膊。


    這個借口不算好,但總比沒有好。


    韶樂一慌,連忙搶過燈籠,搖頭看他。


    濕漉漉的杏眼帶著哀求,連唿吸都小心翼翼:「我、我來提燈籠,您別趕我走……好不好?」


    夜風有意無意地撩起她的發絲,拂過他鼻尖,氣息清甜,像這初夏半開的紫薇花。


    顧泊如實在開不了口說不好,隻好拖著她繼續往前走。


    步子邁了沒幾步,他又想起岑懋的臉和剛才的黑影,臨時改主意,往另一條道上去。


    這條路要陡些,草木要密些,不怎麽好走,那就應當不會有岑懋布置下的陷阱。


    「顧先生……這裏怎麽看著更黑呀,是不是迷路了?」韶樂左右張望,貼得更緊。


    她雖說對自己的感情稍稍開了點竅,但眼下這情況,她害怕還來不及,當真生不出多少旖旎遐想。


    但顧泊如會。


    他直覺手臂裏的血都熱了一下:「沒有迷路,跟我走就是了。」


    他嚐試著把韶樂撕下來點,她又頑強地貼上來,比狗皮膏藥還粘人。他一低頭,下巴就能夠著她的發頂,順勢往下,雪白的脖頸半掩在烏發下,隱隱還透著淡粉。


    夜很黑,燈籠不是很亮,他悄悄彎下脖子,在她發頂上飛快印了一口,算是他對自己百般隱忍後的一丁點兒犒賞。淺淺的,淡淡的,她應當不會發現。


    韶樂猛地抬頭,四目相對,顧泊如慌忙錯開視線,「拖家帶口」地往前趕。


    手臂上輕了一半,原是韶樂鬆開一隻手摸了摸頭頂:「下雨了嗎?」她茫然而天真地看著他。


    「嗯,下了。」顧泊如麵不改色心不跳。


    「那我們趕緊出去。」韶樂想著馬上要離開,忽然振奮起來。


    顧泊如反倒有些不舍得,拖遝著步子,慢慢走,像在散步。


    一陣風吹來,燈籠晃了晃,光暈小了一圈。韶樂收迴挑杆,想看看裏頭的燈火。


    透過絹製的外罩,光暈盈盈落在她繡鞋上。蘇繡的芙蓉花紋煞是好看,可遊動在她腳邊、嘶嘶吐著紅信的暗綠色長蟲卻不大好看了。


    「啊——」


    一聲尖叫劃破長空,振飛幾樹寒鴉。韶樂瘋狂跳腳,燈籠被她拋出去老遠。


    顧泊如反應迅速,趕在那長蟲溜走前,撿起拳頭大的石頭精準地砸在它身上七寸處,抬腳踩上去,穩準狠。


    長蟲抖了抖,又抖了抖,很快就抖不起來了。


    「沒事吧。」他鬆下口大氣,轉身去安撫韶樂。


    韶樂被嚇得不輕,眼神恍惚,嘴唇還是白的,剛才長蟲在她腳邊遊動的情景還曆曆在目。


    顧泊如一下軟了心,笑了。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輕輕將她擁入懷裏,下巴抵在她頭上,柔聲哄道:「沒事了。」


    「真、真嗎?」韶樂從他懷裏拱出小腦袋,聲音還顫得厲害。


    心跳如鼓,也不知是嚇的,還是羞的。


    風很輕,月很柔,心情很輕快,像天上纏綿輕薄的雲絮。


    顧泊如含笑點頭,正欲去撿地上的燈籠。才鬆開手,韶樂就雙腳發軟,踉蹌往前倒,眼睛睜不開,他又急忙扶住。手蹭過她的額,摸到一片汗意,散著冷。


    他心裏一緊,試圖將她推醒:「公主?公主?」


    沒有迴應。


    不祥的念頭閃過,他抖著手去揭她腳邊的裙子,卻見她小巧的腳腕上赫然留著兩個血洞——她被蛇咬了。


    「婉婉!」


    顧泊如從未有一刻驚懼至斯,像是被人從心頭生生剜去一塊肉。


    「疼,疼。」韶樂皺著小臉,無意識地抽噎。


    「不疼不疼,婉婉不疼。」


    顧泊如將那長蟲裝進荷包,抱起她在夜裏狂奔。越抱越緊,用那溫軟的身子填滿他的心,生怕一鬆手,她就會從他身邊永遠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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