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晃過,燭光忽明忽暗,搖擺不定。


    顧泊如忽覺手上一緊——被韶樂捏的。他還沒來得及叫出口,泉邊有人先他一步發聲。


    「啊」的一聲,淒厲異常。


    不是石化的韶樂,不是嚶嚶抽噎的敦儀,不是抱著膝蓋抖的裴蓉,而是李靜姝,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李靜姝!


    假山石下,李靜姝捂著耳朵,搖頭低聲嗚咽,像個受了驚嚇的小幼獸。


    她雖一直被父兄當男娃養大,但同時也是被哥哥們拿這些怪談異聞嚇唬大的。平時瞧著是威風,可一遇到這些鬼神之說就沒了膽子。


    穆錚本被油煙熏出一肚子火,這下有了發泄的地方,舉著個烤羊腿在李靜姝麵前晃:「你猜猜,這是不是用那小妾的腿烤的?大腿還是小腿?」


    岑懋奪過羊腿,啐道:「去去去,就你膽大,有本事你就到西邊那廢院走一遭,看你還敢不敢瞎嘚瑟。」


    聽見西院兩個字,穆錚一下就蔫了。


    他白日曾路過那,那時日頭還掛在腦袋頂上,四周卻莫名陰風四起,直往骨頭縫裏鑽。


    裴潤喉結滾了一下,嘴唇發白:「傳聞,那小妾的棺槨原本就停在那西院,後來不知怎麽的,就突然沒了……」


    一時間無人應聲,樹影搖了搖,在泉水麵上扯開模糊的光波。桌案上燭火搖曳,眼瞧著又要滅,小童趕緊拿手擋住風。


    岑懋拿捏著氣氛,朝裴淳打眼色。


    裴淳會意,一本正經地提議:「不如咱一塊去西院,看看究竟是什麽東西在作祟,總也好過在這胡思亂想。」


    起初大家夥都不同意,可聽岑懋在旁幫了幾句腔後,就都莫名其妙點頭了,畢竟誰也不願做膽小鬼。


    岑懋怕不夠刺激,提議要倆倆分組,從西院不同的門出發,繞完一圈後,誰先迴到這就算誰贏。


    至於最後迴來的人則要頂替穆錚打雜,而那膽小不敢去的,明日一早就要負責打掃整間西院。


    裴潤和裴淳打前鋒,提著燈籠竄得飛快,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趕著去投胎。


    裴澤牽著裴蓉一塊走,蕭謙陪敦儀緊隨其後。


    穆錚本想同韶樂結伴,當一迴護花使者。但又好奇李靜姝嚇成這樣,一會兒又會有什麽反應,便主動提出和她一組,挑眉壞笑:「母大蟲,一會可別尿褲子。」


    李靜姝心裏還突突,偏偏還不肯認慫,白了他一眼,沒頭沒腦地往裏衝。


    輪到韶樂,她還扒著院門不肯撒手。蕭讓看不過去,試膽什麽的,他並不感興趣,但陪她走一遭也無妨。


    岑懋突然從旁躥出,搭上他的肩嘻嘻哈哈:「四皇子,您剛迴京,這京城裏好多趣事都還不知道吧。來來來,咱們坐下邊喝邊聊,邊喝邊聊。」


    蕭讓想走,他又把人拉迴來,強行摁在石凳上坐好。去拿酒的時候,特地繞到顧泊如身邊,低聲道:「愣著幹嘛,上啊!」


    顧泊如嗤之以鼻,從無聊的怪談到無聊的比試,隻怕都是這小子想出來的鬼主意吧。心下抵觸,看了眼門上「掛」著的韶樂,終還是搖搖頭過去:「走吧,否則明日還要過來。」


    韶樂哆嗦一下,瞄了眼前頭黑漆漆的小道,顫巍巍地把手遞過去,由他牽著往裏走。


    有顧先生在,妖魔鬼怪應該不敢出來吧。


    廊廡下,蕭讓凝視了會,抓住岑懋倒酒的手,冷聲質問:「你是故意的?」


    岑懋憨然,打起哈哈:「在下不是有意把酒燙過頭的。」


    蕭讓甩開他的手,語氣不善:「少裝蒜!你同那姓顧的是一夥的。說!為什麽要把阿九推給他!」


    岑懋揉著腕子,嘻嘻笑:「四皇子果然神目如電,什麽也逃不過您的法眼。」蕭讓起身要走,他又趕緊攔下:「但在下可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自己。」


    蕭讓瞪他,岑懋假裝不在意,慢搖折扇悠悠道:「經上次那起貪瀆案,想必您也看到了,有皇上撐腰,就好比直接在貴妃娘娘和英國公脖子上掛張大餅,想怎麽貪就怎麽貪。而皇上子嗣稀薄,如今能與六皇子分庭抗禮的,也就隻有您了。對那位子,您就真沒點想法?」


    竟是為了這個?


    蕭讓嘴角勾起諷意,抄手睨他:「若是為了此事,那我隻能奉勸先生一句,你選錯人了。」


    他答應過皇祖母,永不會攪進京城這攤渾水,隻安心做他自己。否則今日蕭謙也不會這麽心平氣和地同他說話。


    岑懋聳聳肩,不置可否:「可人都是會變的,不是嗎?」說著又舉杯,「說了這麽多,這酒也涼了,您快請。」


    「酒涼了,也比某些人心涼了好。」蕭讓接過酒杯一口仰盡,舉杯照照。


    岑懋似笑非笑:「但味道還是不錯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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