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喲,這胡裙穿在我們小苒身上就是同穿在別人身上不一樣!瞧瞧這小妖精的腰又是白嫩,又是細柔!哪個男人看了不喜歡!”


    梵媽媽說話時,在如小苒盈盈一握的腰肢間使勁兒一捏,嚇得如小苒跳開很遠,怒道:“梵媽媽,你若是再動手動腳,今夜我便不跳了,你自去找別人跳吧!”


    梵媽媽咧著嘴笑起,“哎喲喲!那可怎麽行!媽媽的錯,媽媽我不動手就是了,乖哦!”她裝模作樣拍了拍自己的手以作小懲。


    此時屋外進來一位胖婆子,與梵媽媽交耳道:“恩主來了。”


    如小苒一麵忙於手中,一麵豎起耳朵,就聽梵媽媽低聲迴了句,“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那婆子又道:“恩主…請小苒姑娘單獨過去…”


    梵媽媽有些吃驚,睜大了細眸問:“單獨叫她過去?”


    胖婆子神神叨叨點了點頭。


    梵媽媽心中詫異,卻也不便再多耽擱,便同意那胖婆子先將人帶走。


    百花巷西側的茶攤邊久久停靠著一輛寬敞典雅的馬車,車簾被人從內掀開,一襲寬袖湖藍長衫的男人從車廂內邁出。


    男人下了馬車,長身而立,衣襟繡著銀絲青竹,白玉發冠雅束,清朗雋爽,湛然儒雅,竟是扮作紈絝子弟的秦邵陌。


    秦邵陌蹙眉扯了扯寬敞的衣袖,素來穿慣了瘦袖勁服的他,隻覺得身上這一套絕對夠他登台唱一出了。剛雜耍完,現在又來扮小生,他這武陽侯當的竟是越來越有出息了。


    秦哲憋著笑,在他家主子落在半空的手間塞了一把折扇,“侯爺,這是今日白天沈大人為您挑的扇子!配您這身衣裳正好!”


    秦邵陌打開折扇,一麵隨筆畫了幾株海棠,另一麵用楷書端正寫了七個大字:‘二十四橋明月夜’。


    他狹了狹眸,一看便知是沈誌遠的字跡,這七個字正是有意挖苦他呢。


    ‘二十四橋明月夜’源自樊川居士的詩:‘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樊川居士以此詩寄情他所留戀的佳人,沈誌遠又以楷書寫下這七個大字,意在戲謔他發小:留戀佳人之心堪為人間楷模!


    “扇子明日還給他!”秦邵陌將扇子丟給了秦哲,拂袖生風而去。


    如小苒被胖婆子帶出了屋,去的不是任何一處雅間,卻是引著她去往後院的方向,見此,她心生疑惑,“我們這是去哪?”


    胖婆子未答,自顧自繼續帶路。


    如小苒腳步頓住,“你若是不說清楚,我便不去了!”


    胖婆子定了一瞬,迴眸笑道:“姑娘不是想見恩主嗎?怎麽這會子又不想見了?”


    “你們恩主難不成在後院等我?”


    “那是自然。”


    如小苒見這胖婆子眸色並無閃躲,不像是說謊,然領她去後院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不是這胖婆子在搗鬼,便是那恩主要搗鬼!


    她想撒腿往迴撤,剛一轉身,卻發現身後的退路早被兩個精壯的黑衣漢子給堵住了,她竟不知道自己身後何時多了這兩尊大神。


    “姑娘,你若是不想吃苦頭的話就乖乖跟我走吧。”胖婆子又說,“若是惹怒了恩主,定然有你的好果子吃,到時候後悔就都來不及了。”


    眼前明擺著毫無退路可選,如小苒咽了咽唾沫,“去…就去…”


    秦邵陌剛邁入入雲閣大堂,迎麵歌舞升平,賓客濟濟。他餘光掃了一眼守在門口的幾個男人,普通的看門小廝打扮,從站姿到氣息,能辨出都是練家子。


    秦哲湊近他主子低語,“侯爺,門口的那幾位時不時盯著外麵的動靜,想是已經發現了大理寺的埋伏。”


    “就怕他們發現不了,倒還有些腦子。”秦邵陌甩了甩衣袖負手於背,大有種要信手拈詩的感覺。


    梵媽媽犀利的眸光大老遠就鎖住了剛步入她視線範圍內的秦邵陌,如此尊貴的容貌與氣度,在烏合之眾裏著實閃耀,她飛步上前相迎道:“哎喲~這位公子第一次來我們入雲閣吧~不知怎麽稱唿呀?”


    秦哲上前一步正色道,“我們公子姓秦!”


    梵媽媽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秦邵陌,又是笑若春風,“哎喲~秦公子呀~我是這裏的老鴇~您叫我梵媽媽就好~小的先領您去雅間哈~”


    秦邵陌睨了一眼老鴇,想起就是這位大名鼎鼎的‘梵媽媽’,害得他被小丫頭從二樓狼狽地趕出來,不免心中騰怒。


    絲毫未察覺異常的梵媽媽一麵帶路,一麵又介紹,“今日是我們小苒姑娘的梳攏之日呢~秦公子您看看~這麽多賓客都是為了我們小苒姑娘來的呢~秦公子今日來,也是為了一睹我們小苒的芳容嗎?”


    此時他們已來到二樓,秦邵陌狹眸睨了一眼樓下,好一派‘千裏逢迎,高朋滿座’的盛況,他竟是小瞧了如小苒的能耐了!


    秦哲湊身上前,憋著笑低聲說,“侯…公子,您是不是覺得很有壓力?”


    秦邵陌幽幽迴睨了他一眼,冷嗤道,“等下一個都不許給我放跑了!”


    秦哲後背一悚,他這主子又要動真格的了,不知大理寺的牢房能不能裝得下這麽多人?更別說這些紈絝子弟們各自的身家背景了…恐怕這次阮大人都要頭疼了…


    如小苒被胖婆子引到了後院囚室門口,正是前幾日浮鶎帶她來的那一間屋子,想起之前在屋內看到的女屍,身子不禁微微一怔,覷了一眼身後兩位兇惡的漢子,額間密汗涔出,現在進去也不是,不進去也不是了…


    “小苒姑娘請吧!”胖婆子輕推開屋門,含笑又做了個‘請’的手勢。


    如小苒握住拳頭的手一緊,現在隻有聽天由命了,暗暗祈禱秦邵陌能夠快些找到她。


    如小苒硬著頭皮邁入囚室,屋內燭火通明,原本地上的女屍早已不見了,屋正中卻是新添了一套紅木桌椅,備了酒菜,若是不看附近牆麵上陳列的‘包羅萬象’的刑具,這裏便是一間再尋常不過的屋子了。


    身形瘦削的男人依坐在紅木桌邊,背對著燭光看不清容貌,如小苒隻感覺一雙逼人的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她周身。


    引路的胖婆子向著男人福身一禮後出了屋子,輕闔上屋門。


    先前兩位黑衣大漢守在了屋門口。


    “想必這位就是梵媽媽口中的‘恩主’了吧?”如小苒說話間,向著紅木桌走近了幾步。


    男人沒有迴答,隻是伸出瘦骨嶙峋的一隻手,禮貌打了個‘請坐’的手勢。


    如小苒與他對視而坐,此時方看清他的容貌,男人三四十模樣,尖嘴猴腮,眉目間斂著說不出的陰邪之氣。


    她柔聲問道:“不知小女子該怎麽稱唿您?”


    男人含笑斟了杯清酒遞給如小苒,迴道:“鄙人姓高,單名一個衍字。聽口音,姑娘是青州人?”


    高衍?他就是麒麟布莊真正的主人高衍?


    她暫掩過吃驚,接過酒杯未飲,隻是輕放下,佯裝半嬌半羞地說:“小女子確實來自青州。”


    “青州哪裏人士?”


    說話間,高衍起身走近了如小苒,嚇得她慌忙也站起,磕磕巴巴迴了句,“青…州麗…安縣。”


    高衍不緊不慢端起如小苒方才的酒杯,握住她凝白的右手,將酒杯遞到了她手中,又說:“麗安縣?高某倒是有幸去過,是個山清水秀出美人的地方。”


    他抬起如小苒端著酒杯的手,又說:“新釀的果酒,清甜的很,姑娘不妨嚐一嚐?”


    這一句像是在勸請,卻更像是在命令。


    如小苒見到自己的手被握在這種男人手裏,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忙陪笑應了一聲,“好。”借著舉杯喝酒的動作,總算從他手中掙脫了出來。


    見此,高衍接過酒杯複又斟了一杯。


    如小苒自然不傻,如此殷勤地勸她喝酒,酒水裏定然有蹊蹺,趁著高衍迴身倒酒的空隙,她取出絹帕,將口內含著的果酒吐在了帕子裏,轉而又說,“之前聽梵媽媽說,像小女子這種苦命的人,若是能得恩主眷顧,此生便會衣食無憂了,可真如此?”


    聞言,高衍笑了笑,眸色掠過一絲寒冽,“姑娘有大理寺照拂著,又何須高某來眷顧?”


    梵媽媽剛將‘秦公子’引進了二樓雅間,餘光瞧見瘦婆子在門口向她使勁兒遞眼色,她忙陪著笑對秦邵陌說:“秦公子您先坐著~小的吩咐人給您備些酒菜~您有事招唿哈~”


    ‘秦公子’略點了點頭。


    梵媽媽剛出了雅間,瘦婆子急忙交耳道:“梵媽媽,樓下的主兒們催得緊呢,問小苒姑娘什麽時候出來!”


    “不是讓你們先請思思跳著嗎?”


    瘦婆子神色焦灼,“正想跟您說呢!思思姑娘不見了!”


    “什麽?!”梵媽媽趕緊摁了摁太陽穴上暴起的青筋,又問:“今日恩主去了哪間屋子?”


    瘦婆子搖了搖頭。


    聽得樓下傳來陣陣不耐煩的叫嚷聲,梵媽媽趕緊抽出腰間絲帕,擦著大汗小汗疾步下了樓。


    秦邵陌看了一眼秦哲,秦哲會意點了點頭,屋外再細微的說話聲他倆都能一字一句地聽得真真切切。


    “侯爺,聽老鴇的意思,這位恩主果然是來了,在這風口浪尖上還敢現身,可見這位恩主不是有恃無恐,便是另有謀算。”秦哲走近他主子,又問,“我們先去找少夫人嗎?”


    秦邵陌下意識想要摩挲右手的白玉扳指,指腹剛觸及才想起剛才換衣服的時候一同取下了,蹙眉道:“讓她吃些苦頭也好,不長點記性下次還給我惹禍!”


    “大…理寺?小女子不懂恩主您的意思…”如小苒心虛地捏緊絹帕,心想,莫不是自己與如白亦的合謀早就敗露了?


    “姑娘無須與高某裝瘋賣傻,莫不是你以為今日還能逃得出去?”高衍說話時依然微微含笑,不帶一絲怒色。


    “恩主…小女子真不懂您在說什麽?”


    話音剛落,如小苒忽而眼前一花,整個身子踉蹌著跌落了下來,隻覺得周身微顫,一股炙熱從五髒六腑內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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