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母女趕到芳芷園東廂內院時,大夫與沈誌遠在東廂屋外交代著什麽。


    見到兒子一身白衫前襟與衣袖染滿了血跡,沈夫人慌忙上前拉住他上下檢查起,“哪裏受傷了?怎麽流這麽多血?”


    “兒子沒受傷,是…一位朋友的血。”


    聞言,沈夫人終於輕舒一口氣,這才將注意力轉向緊閉的主屋門,又問,“屋內那位怎樣了?要不要緊?”


    心想流這麽多血,恐怕不太好。


    沈誌遠仔細詢問完大夫,交手一禮謝後,即刻吩咐了小廝隨大夫去取藥。轉而才得了空閑迴向他母親,“如姑娘暫無大礙,隻是失血過多,需要調養一些時日方可恢複,屋內婢女正在替她清理傷口。”


    “如姑娘?”沈幽蓉忙問,“是如白亦姑娘嗎?”


    她兄長略點了點頭,又說,“你快去尋一套幹淨的衣服來。”


    沈幽蓉當即明白了她兄長的意思,衣服是為如白亦準備的,即刻吩咐了人去辦。


    “這…好好的姑娘家怎麽流了這麽多血呀?”


    沈夫人又是忐忑,又是困惑,她這輩子沒怎麽見過真刀真槍,平日裏見到的女子從小姐到夫人,全都是要柔弱有柔弱,要溫婉有溫婉,在她腦子裏,女子一般隻有生孩子才出這麽多血,平日裏哪會遇到這種事。


    “如姑娘是大理寺評事,許是今夜查案時遇上了高手。”


    沈誌遠話音剛落,門‘吱嘎’一聲打開,先前在屋內照顧如白亦的兩位婢女走了出來,他疾步上前詢問,“傷口都清理了?血止住了嗎?人醒了沒?”


    這焦急的三連問一下將兩位婢女砸懵了神,半宿才反應過來,隨即慌忙迴道,“傷口都清理過,塗了止血藥,也包紮好了,裏麵的姑娘還未醒。”


    “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沈誌遠擺了擺手,大步流星進了屋子,沈夫人母女也跟了進去。


    看到床塌上的如白亦雙眸緊闔,唇間與麵頰蒼白如紙,沈誌遠的心裏像是被什麽利器反複翻絞著,憋得生疼。


    若不是今夜他正巧路過,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


    如白亦堪堪醒來,首先入眼的是精致的褐底朱紋帳頂,身下好似是鬆軟的床榻,身上好像貼著一層柔軟的棉被,十分溫暖,一下便知自己是睡在床榻上。她略一側頭,仿佛瞬間打開了某種暗扣,頓時將每一處傷口的疼痛淋漓盡致地釋放了出來,疼得她咬緊牙關,呻吟了一聲。


    有人聞聲大步走近,抬手摸了摸她額間,輕聲道,“別亂動,當心傷口開裂,燒倒是都退了。”


    如白亦抬眸發現說話的人竟然是沈誌遠,昨夜的記憶仿若潮水般湧入她腦海,這才想起她堂妹如小苒還在入雲閣呢!


    “沈…大人!”如白亦強忍疼痛,抬手緊緊抓住沈誌遠伸出的手臂,“能…不能麻煩你派人通知霽非師兄,叫…他將如小苒從入雲閣內救出!”


    “如小苒在入雲閣?”沈誌遠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白亦便隻能將事情前前後後挑重點簡單講了一遍,也好讓他能將事情輕重清楚傳達給霽非,畢竟如小苒在入雲閣這件事,如白亦當時考慮到她堂妹的名聲並未如實告訴霽非,隻說是在入雲閣埋了內應。


    一番交代之後,沈誌遠迅速出了屋門。


    須臾,他快馬停在了武陽侯府門前,他自是不信霽非的能耐可以辦妥此事,仔細思量後,最終決定盡快將此事交給他昨日歸來的發小處理更為妥帖,一來,沈誌遠不會武功,衝進去救人這種事情秦邵陌最擅長,二來,畢竟如小苒是他將過門的妻子,他不管誰管!


    沈誌遠剛翻身下馬,忽而身後傳來秦哲的聲音,“沈大人,您怎麽來了?”


    秦哲手裏提著一個包袱,正欲出門。


    沈誌遠即刻問,“武陽侯在府裏嗎?我找他有急事!”


    “侯爺不在府內。”


    “他人在哪裏?我去尋他!”


    “侯爺…在入雲閣…”


    沈誌遠:“……”


    ……


    秦邵陌頂著烏青的眼瞼睨了一眼與他對視而坐的如小苒,小丫頭飽睡了一晚的眸色炯亮,兩腮氣血飽滿,神采奕奕地同身邊的蓮兒有說有笑吃著餛飩。


    看到這副沒心沒肺的嘴臉,秦邵陌扶額擰了擰眉,餘光掃到自己身前紋絲未動的餛飩時,心中五味雜陳…


    這三碗餛飩是他方才翻窗出去買的…


    托著三碗連餛飩帶湯一絲不撒地爬迴二樓,還得不被人發現,這等人才,估計連雜耍班子見了都自歎不如!


    堂堂武陽侯,統領幾十萬大軍,生擒北蠻數名大將,將一國雄盛逼得俯首係頸都不在話下,如今卻落在了一個小丫頭手裏惟命是從,真是要臉麵沒臉麵,要骨氣沒骨氣…


    思此,秦邵陌倒抽了一口涼氣…


    思忖時,一隻白瓷湯勺悄然探來,明目張膽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掘走了他碗中一隻胖嘟嘟的餛飩。


    “放下!”秦邵陌烏青的眼瞼微抽了幾下。


    如小苒正要收迴的瓷勺頓在了半空中,沒臉沒皮笑道,“侯爺,我看你半天沒動勺子,以為你不喜歡吃呢,嘿嘿。”


    話罷,複又將瓷勺裏的餛飩送迴了秦邵陌碗裏。


    如果眼神能殺死人,如小苒早不知死在秦邵陌手裏多少迴了。疲憊的閻王實在沒有精力再理這貨,微一歎息後拿起瓷勺準備吃起。


    氣死與餓死,不能兩樣都占吧…


    瓷勺還未到唇邊,秦邵陌忽而耳根微動,辨得屋外有人走近,輕道,“有人來了。”他這句不急不慌,說完竟抬起瓷勺自顧自吃了起來。


    就算是兵臨城下,武陽侯也素來是鎮定自若,臨危不懼慣了。


    如小苒卻是嚇得立即起身,一麵說著,“定是梵媽媽來了!”,一麵使眼色給蓮兒,讓她去屋外先擋一擋。


    這一番迅捷如鷹的操作絲毫沒妨礙她將剛吃了半口餛飩的秦邵陌,連人帶碗地推到了支摘窗邊。


    “侯爺,您先去窗外躲一躲!”


    “什…?”


    秦邵陌後半個字還未說出口,手中的碗早被如小苒奪了去,支摘窗被她大開著,就等著這位侯爺乖乖地自己翻出去。


    秦邵陌狹了狹鳳眸,“如小苒你…”


    又不等他這一句說完,如小苒火急火燎的催了一聲,“侯爺,您快點!”那麵上六親不認的神色,不容他再有半分遲疑。


    “哎喲,蓮兒,你怎麽在外麵呀?你小苒姐姐起床了沒呀?”


    “小苒姐姐…她…啊!梵媽媽您現在不能進去?”


    “不能進去?為什麽?”


    梵媽媽已經到了屋門口,好在她今日心情還不錯,不但沒有為難蓮兒,反倒多了幾絲耐心,又問,“小苒是不是還在裏麵梳洗呀?沒事~媽媽在外麵等等就是了~”


    這後一句說得特別清亮,好似有意說給裏麵的人聽的。


    此時屋內,秦邵陌還是被他家小丫頭‘逼’得跳出了窗台,反正他這武陽侯早就成了‘翻窗猴’,什麽臉麵不臉麵的,也就隻剩下幾層裝飾的皮了。


    “侯爺,給您!”如小苒一麵說著一麵遞出秦邵陌剛才的餛飩碗,“不耽誤您在外麵吃哈~”


    “如小苒!你當本侯是有多少隻手!”秦邵陌一隻手扒著窗台,一隻手不得不接過如小苒幾乎是扔到他臉上的餛飩碗。


    如小苒剛要迴答,忽聽得梵媽媽貼近屋門的聲音,“哎喲,小苒呐~媽媽年紀大了,在外麵站著腿腳酸,媽媽進來等,你說好嗎~”


    不等話音問完,就聽到屋門被強推開的聲音,嚇得如小苒不管三七二十一趕緊闔上了窗。


    ‘噗嗤’一聲悶沉,秦邵陌連人帶碗,穩穩定定地落在了入雲閣外牆的屋簷,像是在表演雜耍般又托著餛飩碗縱身一躍,落定在地,走向就近的茶攤。


    他左手負於身後,給人一種十分高深莫測的感覺。


    其實那隻左手剛被支摘窗閉合時狠狠夾了一下,現在還疼得微微顫抖,一想起那沒心沒肺的死丫頭,秦邵陌忍不住就是一肚子的火。


    “啪啪啪!”


    三聲響亮的拍手聲從茶攤傳來,沈誌遠執扇輕搖,一臉的幸災樂禍,“我說武陽侯,你還真是深藏不漏呐,沈某真是白認識你這麽多年了,竟不知你有這等雜耍的本領,歎為觀止!歎為觀止!你們說說是不是呀?”


    說話時,沈誌遠看向身後的秦哲以及三位喬裝打扮的大理寺盯梢人,就見他們都像失明失聰一般,不是自顧自數著地上的螞蟻,就是盯著遠處發呆,努力將自己扮成了隱形人,半分都不敢往這兩人的方向瞧一眼。


    秦邵陌黑著一臉冷冷坐下,略吃了幾口餛飩暫緩了心中的積鬱,才開口問道,“你來做什麽?”


    “昨夜我在入雲閣附近正巧遇到了受傷的如白亦,她告訴我如小苒的事,本想來通知你救人,原來竟是我多此一舉了。”沈支援說著合上折扇,起身又道,“既然如此,沈某話已傳到,後麵的就交給你了,我先迴去同如白亦說一聲,以免她擔心。”


    話罷,他翻身上馬,迅速離開了。


    秦哲上前一步,遞上手中包袱,“侯爺,衣服取來了,人也都安排好了。”


    秦邵陌略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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