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如小苒又歡快地出了禦書房,她的棋藝略有進步,為此還被皇帝小小誇讚了一番。


    這一下可把她得意得,連六親不認的步調都邁出來了。


    路過禦花園時,因繁花錦簇實在嫵媚動人,小丫頭不禁多看了幾眼。


    不想此時,一雙手迅捷從她腦袋後竄出,捂著她的嘴將人拖到了假山後麵。


    “公主!!”


    見到這番陣仗,為如小苒引路的小宮女嚇得驚喊出,慌忙追了過來。


    “不想你主人死的話…給我乖乖閉嘴!”


    桎梏著如小苒的女人嗬斥道,說著不算流利的這一國語言。


    小宮女聽聞,嚇得使勁兒點著頭,怯怯地站在一邊。


    直到此時,那被捂住嘴巴的正主這才終於反應過來,定睛瞧著麵前靠她極近的女子。


    與她差不錯的年齡,發髻十分獨特,不同於這一國女子發髻的梳法,而是將烏發與彩珠編成了百餘條,垂落在腰間,平添了幾分英氣;


    著裝也是不一樣,短襦裙褲,腰如束素,將女子倩俏豐盈的體態襯托得剛剛好。


    如小苒曾經見過胡人的打扮,麵前這位女子像胡人的著裝,卻又不十分像。


    再一看女子生得棱骨分明,精致又好看。


    見此,小丫頭彎了彎烏黑靈動的眸子,指了指被捂住的嘴巴,表示有話要說。


    麵前這位異國女子正是北蠻的公主,塔塔爾麗。


    她在這條如小苒出宮的必經之路已經等候多時了,剛才終於尋到機會將人劫了過來。


    本以為這突來的惡意舉動會將小丫頭嚇得驚慌失措,哭喊不停,沒想到這丫頭居然一點都不害怕,卻是鎮定自若地看著自己。


    塔塔爾麗烏眉微挑,饒有興趣地鬆了手。


    被鬆開的如小苒即刻問道,“你就是北蠻的公主?”


    這一位獨特存在於皇宮內的女子,並不難猜。


    塔塔爾麗不悅地蹙了蹙烏眉,從靴內抽出了利刃,糾正道,“是大夏國,不是北蠻!”


    聞言,如小苒眨了眨眸,原來北蠻人叫自己國家是大夏國呀。


    正在思忖時,小丫頭忽然一悚,那柄利刃正漸漸抵近她的腦袋,冰涼刺骨的觸感從麵頰傳來。


    見此,如小苒咧著嘴討好道,“是大夏國,不是北蠻國!”


    刀背劃過小丫頭的麵頰時,她怔忪得咽了咽唾沫,就見得麵前迷人的薄唇微微揚起,陰森森地說,“說點好聽的,求我不殺你。”


    “嗬嗬,女俠三思呀,光天化日殺人,不太好處理屍體呢…”


    塔塔爾麗眸光指了指花圃,冷笑道,“這不難,就近當花肥正好。”


    如小苒咬了咬唇,又說,“嗬嗬,剛才挾持我時,你身後有個宮女悄悄跑了,這會子應該在哪個宮裏稟報呢,怕是你還沒挖好肥料坑,就已經有人來找我了。”


    “哦?你說那個宮女啊,她是你們皇後身邊的人,聽說你前陣子推了皇後的女兒入了水,怕是這位皇後記仇的很,一時半會不會叫人來救你吧。”


    塔塔爾麗說的倒是沒錯,那位皇後安排在她身邊的心腹現在已然入了金華宮,十萬火急地向明黃衣袍的女主子交代完一切。


    就見得皇後娘娘神情一絲未動,自顧自在青花瓷瓶中悠然擺弄著牡丹花。


    修剪一番後,才不緊不慢迴道,“慌什麽,這蠻人公主與我們的武陽侯是故交,今日遇到武陽侯夫人,隻是閑聊而已。”


    話音剛落,那宮女煞白了臉,又補道,“娘娘,塔塔爾麗公主今日藏了一把匕首,這要是傷了錦棠公主就不好了!”


    宮女心知,是武陽侯將蠻人逼得俯首係了頸,那死在侯爺手下的蠻人成千上萬,今日塔塔爾麗尋錦棠公主,何止是閑聊那麽簡單!


    若是今日錦棠公主出了什麽事,她這伺候塔塔爾麗的宮女定脫不了罪責!


    皇後聽聞有匕首這才嗔道,“還有匕首?!你們平日裏是怎麽看著的?!”


    “她…她也不讓奴婢們靠近她的屋子,每日隻有出了屋子,奴婢們才有機會盯著她,今日那匕首也是她剛才無意間露出,奴婢才發現的…”


    然而這宮女怎會知道,若不是塔塔爾麗故意露出,又怎會被她發現。


    就連剛才宮女悄然溜走,也是塔塔爾麗故意放之。


    這宮中生活乏味得像是潭萬年沉寂的死水,塔塔爾麗隻是輕輕投了塊石頭,靜等著會泛出什麽水花來。


    此刻皇後心中的不安,卻不是擔心如小苒的性命,而是怕塔塔爾麗做出什麽別的事來,思此,她即刻吩咐身邊彭嬤嬤,“去尋幾個身手不錯的小太監來。”


    嬤嬤應聲離開了。


    宮女鬥著膽子又慌忙問了一句,“娘娘,那錦棠公主那邊…”


    眼見麵前這沒出息的奴才已經嚇得瑟瑟發抖,皇後嗤道,“急什麽,一時半會死不了。”


    皇後抬了抬傲慢的眉末,思忖道,這倒挺好,借蠻人公主的手慢慢折磨死如小苒,也省了她不少事!


    再說如小苒這一頭,被刀抵在麵頰上還未將她逼急,卻是聽塔塔爾麗說‘是她推的李靜璿下的水’,小丫頭這才炸了鍋,急道,“不是我推的!是她自己摔下去的!”


    她眸色堅毅,一本正經,著實理直氣壯憤懣的樣子,居然將塔塔爾麗逗樂了。


    “喂,你都要死了,還管的著別人是‘被推’的,還是‘自己落的水’嗎?”


    小丫頭氣得鼓了鼓腮,“這要死也不能當個冤死鬼呀,況且你要殺我早就動手了,何必與我廢話這麽多。”


    “切,倒不是個蠢笨的。”


    說話間,塔塔爾麗放開了如小苒,收了匕首後,冷冷道,“跟我走。”


    如小苒乖乖跟了上去,路過為她引路的小宮女時,微微笑道,“不用怕,沒事的。”


    眼見錦棠公主如花的笑顏,小宮女沒之前那般害怕了,也跟了上去。


    最終,幾人入了塔塔爾麗的居所,平樂宮。


    大殿內,塔塔爾麗正用剛才威脅如小苒的匕首,悠然削起蘋果。


    如小苒與她相視而坐,自顧自觀察起殿內的一陳一舍。


    並不奢華,可以說是很清簡。


    桌幾上沒有花瓶,牆上也沒有書墨掛畫,凡是一宮之主該有的,它都沒有!


    最後一片蘋果皮削落,塔塔爾麗抬眸覷了一眼麵前人,淡淡道,“你們那些裝飾的玩意兒我通通不喜歡,看著眼煩,全扔了。”


    話罷,刀尖剃下一片蘋果,遞向如小苒,“吃嗎?”


    看著亮閃閃的銀刃,小丫頭弱弱問了一句,“這刀…是專門用來殺人的?還是削果子的?”


    塔塔爾麗揚了揚唇末,“即殺人,也削果!”


    如小苒咽了咽唾沫,最終接過刀刃上的蘋果,略咬了一口。


    “好吃嗎?帶著人血味的果子?”


    小丫頭蹙了蹙眉,不知該如何迴答。


    塔塔爾麗一麵用刀尖剃著果片吃起,一麵目光久久停留在如小苒身上,驀地抬起眉心,開口道,“那匹野狼的眼光倒是不錯,長得這麽水靈,連我看了都心動。”


    “什麽野狼?”


    “你男人,我們那管善戰的男人叫野狼。”


    “哦”,如小苒低低應了一聲,思忖一息,才說,“你為了大夏國甘心將自己關在這宮裏一輩子,實在委屈你了。”


    塔塔爾麗刀尖一頓,那雙精致的眸子隨之暗了暗。


    頓斂了傲意,正色道,“我們大夏國的土地隻適合遊牧,不能像你們春耕秋收,每年到了冬日,我們的族人若是沒有囤夠糧食,會餓死一半的人口。


    與其餓死,還不如戰死!我們沒有選擇,為了生存,隻能與你們搶奪土地!”


    沉寂一瞬後,塔塔爾麗又說,“最後一戰我們已是臨死一搏,秦邵陌給了我們一條選擇。”


    如小苒睜大了眸子,問,“什麽選擇?”


    “如果我來當人質,兩國從此休戰,他就會請旨你們皇帝開通邊境互市,此後不用征戰,我們族民也能通過馬匹獸皮換得糧草過冬。”


    這位塔塔爾麗是大夏族人心中的神女,他們所信仰神靈的女兒,如若這位眾人尊敬的神女願意屈尊,足以代表大夏國的誠意。


    然則話又說迴來,若是不把這桀驁不馴的一國逼到窮途末路,他們又怎會心甘情願接受這個條件。


    塔塔爾麗又冷嗤道,“若不是秦邵陌是第一個活著從折哈兒囚室中走出來的,我們還真不信他的這番承諾。”


    話音未落,小丫頭嚇得彈起,“秦邵陌之前被你們抓住了?”


    “折哈兒哪有本事能抓住他,不過是中了他的計謀罷了,他那是想生擒折哈兒呢。”


    雖已是過往的事,然則如小苒現在聽來依舊膽戰心驚。


    閻王竟被困在了囚室?!受了多少酷刑?!他若是當時受不住那些酷刑死在了北疆該怎麽辦?!更別說那些酷刑是有多麽可怕了!


    小丫頭攥緊拳頭,不敢深想。


    未留她思忖的時間,外麵湧入一群小太監,魚貫而入了殿內,身後跟了一位年長的老嬤嬤。


    這位嬤嬤正是皇後的親信,彭嬤嬤。


    彭嬤嬤來勢洶洶,本是來抓塔塔爾麗傷人的現行,此時見錦棠公主安然無恙坐在殿內吃蘋果,而那之前稟報的兇器不過是一把蘋果刀而已,神色驀地一僵。


    “喲,這是都要來看我削蘋果嗎?”塔塔爾麗冷諷著,自顧自把玩手上的刀。


    見此,彭嬤嬤頓斂了氣焰,陪笑著,“嗬嗬,大夏公主說笑了,都是宮女剛才扯犢子,說宮中有了刺客,皇後娘娘怕刺客驚擾了兩位公主,這才派奴婢前來查看,既然不是這麽迴事,那奴婢就先迴去稟告娘娘,以免她擔心。”


    “原來如此,讓那瞎嚷嚷的宮女別迴來了,省得我看了心煩!”


    聞言,彭嬤嬤唇末不易察覺地抽了一抽,含笑道,“奴婢會如實稟報娘娘的,奴婢先走了。”


    一行人最終灰頭土臉地離開了。


    如小苒與塔塔爾麗倆人心照不宣,相視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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