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6月2日上午,陽光給滬郊南奉公路兩旁的樹林投下一束束光柱,地上留下一片片斑點。上海市奉賢縣(2001年8月24日,奉賢撤縣建區)光明鎮灣張弄村二組某農戶祖孫倆有說有笑地走在公路上,準備下田噴農藥,忽然孫子驚叫:“爺爺,池塘裏浮著件衣服,有點白乎乎的,好像是個人!”他們立即向警方報了案。


    隨即,奉賢縣公安局局長陳佐時、副局長嚴衍輝率領刑偵大隊長袁文杏、副大隊長周冬亮等偵技人員趕到了現場。在刑偵總隊的配合下,開展了縝密的偵查工作。


    經勘查:死者,男性,身高1.74米,大約30歲以下,上身穿黑色長袖襯衫,領口商標上印著威盾英文及“上海金日製衣有限公司”等字樣。下身穿黑色長褲,褲腰處印有商標百中英文等字樣,右褲袋內有一隻一次性打火機,上麵標有“寧波海孝學校印刷廠”字樣。腰係黑色皮帶,皮帶頭上印有英文字母。內穿綠色棉毛三角褲,印有“獅王”字樣和圖案。足穿肉色短絲襪及黑色皮鞋,鞋內商標印有毅達英文及“上海毅達服飾鞋業有限公司”等字樣。死者腰部還纏繞一根直徑約3米長的繩索。身上無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有效證件。


    經法醫鑒定:死者係生前被他人用繩索勒頸並用錘類鈍器打擊頭麵部等處致機械性窒息而死亡。


    警方成立的“6·2”聯合偵破組緊張地分析調查案情:死者屬他殺,但屍源一時無法認定。從死者穿著比較高檔的上海產品來看,可能是上海人,或者是與上海有密切關係的外地人。發動當地幹部群眾將池塘抽幹,也沒發現能證明死者身份的線索和罪犯的作案工具。案件一時陷入困境。


    有關報紙刊登了“認屍啟事”。公安局和鎮黨委、政府密切配合,層層發動群眾。上午召開群眾大會,下午就有治保幹部得到信息:張弄村一農戶下田拔毛豆拾到一隻可疑的馬甲袋,袋內裝著染有血跡的報紙、毛巾和通訊錄等。


    經化驗:血跡與死者血型完全一致。


    這一重大線索的發現,無疑給偵察員注入了一支興奮劑。警方根據通訊錄上26個電話號碼和1個汽車牌號,幾經周折查明死者身份:楊衛,29歲,是來自江蘇建湖縣江希鄉的農民,又是上海意元摩托車公司質保部駕駛員戴為仲的非婚生子。


    寧波方麵也傳來信息:死者身上的打火機是該校辦印刷廠在1996年時專門加工的,共生產500隻,1997年廠長將50隻打火機送給了上海意元摩托車公司供銷員。


    據調查,6月1日傍晚,戴為仲從家裏駕駛“依維柯”外出後一直未歸。翌晨,已與同事一起去安徽合肥出差。


    非婚生子、死者身上上海產品的衣著、打火機、通訊錄上電話號碼、“依維柯”車牌號……各種跡象表明,死者楊衛與戴為仲有著千絲萬縷的瓜葛,戴有重大犯罪嫌疑。


    6月3日,茫茫黑夜,一輛“依維柯”車在安徽開往上海的公路上飛駛,車上有7個人,吳科長在開車,其他大多數人都歪著腦袋昏昏欲睡,唯獨戴為仲忐忑不安,時而發呆,時而歎息。戴忍不住拿起手機與家裏通話:


    “喂,青青,好兒子,媽媽在嗎?”


    “媽媽在上夜班,還沒迴來。”


    “家裏有事嗎?”


    “沒啥大事體,隻是白天裏弄的戶籍警來過。”


    “戶籍警講些啥?”


    “爸爸,您到底有幾個兒子?”


    “哦,哦,就你一個兒子呀。”


    關上手機,戴為仲額上直冒汗,渾身像癱了一樣。


    4日淩晨返滬,戴對吳科長說:“星期一不要來接我了。”


    吳科長不解地點點頭。


    上午,戴為仲邀同天進廠的同事老李去一家小飯店喝酒。戴的手機突然響了,傳出了女性體貼的問話:“青青爸,儂有啥事體?”


    “儂不要操心,我會處理好的。”戴渾身哆嗦。


    “不管有多大的事,青青和我都勸去去投案自首。”


    “青青媽,儂放心,我自己會把握好。關心好青青。”


    下午,他失神地來到小舅子家,“砰砰砰”敲門。正在睡覺的小舅子急忙穿拖鞋開門。一見麵,戴劈頭第一句話就說:“我出事體了。”


    倪以為夫妻倆吵架,就說:“夫妻間有點口角是常有的,不要當真。”


    “不,我殺人了。”


    “殺的是誰?”


    “私生子。”


    “啊,哪裏來的私生子?”


    “是插隊時,一言難盡……”


    “那快去自首!”


    “我準備晚點去自首,自首前先把家中的事交代好。”


    “不行,要爭取主動,立刻去。”倪焦急地說道。


    戴點了點頭說:“好,那你陪我一起去。”


    倪說:“可以,你先到單位,讓單位保衛科領導陪你去自首。”


    接著,戴打電話給單位保衛科:“喂,趙科長,我出事了,我要投案自首。”


    在警方麵前,戴為仲失聲痛哭,將三十多年來的風風雨雨、甜酸苦辣、屈辱和無奈,一股腦兒全部傾瀉出來……


    1970年5月下旬,戴為仲登上了上海赴安徽的列車。隨後,戴為仲被分配到魯莊大隊,同一批下來的上海知青是五男四女,男知青在李樓生產隊,女知青在楊氏生產隊。


    幾個月下來,新鮮感全沒了,唯獨留下“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男女情感。勞動時,男女知青隔河相望,交談各自的情況。收工後,互幫互助,男知青幫助女知青挑水、打柴,女知青幫助男知青洗衣、燒飯等。


    1971年元旦。知青陸續返滬過春節。男知青留下戴為仲和文弱書生李偉,女知青就留下秀氣大方的季來英。小季比小戴年長3歲,挺賢惠,常常以大姐的身份關心小戴的飲食起居,知冷知暖,很體貼人。


    那天戴為仲、李偉準備收工時,隔著銀波粼粼的河水剛好看到小季的身影,就隔河喊起來:“季來英,她們都走了,你一個人冷清嗎?”


    “那你們晚上到我這裏來吃飯。”


    “好的,阿拉帶些酒來,暖暖身子。”


    “好,一言為定。”


    副大隊長黃東彪,人稱“矮連長”的民兵連長丁發財剛巧路過,也相約一起去湊熱鬧。


    外麵拂拂揚揚飄著小雪,茅屋裏卻彌漫著溫馨的氣息。“異性相吸”,更加熱鬧。酒過三巡,季來英秀氣的圓臉白裏透紅,雙眼水靈靈的,分外豔媚。戴為仲醉意朦朧,憨實地瞅著小季的圓臉傻笑。“撲通”一聲,瘦弱的男知青李偉不勝酒力,頭一歪,酒碗也“啪”地掉在地上,嘴裏含糊不清地說:“我,我不行了,我要,要迴,迴去!”


    於是,大家七手八腳地將小李架起來,由男房東和其兒子扶他迴宿舍。


    “咱們繼續幹!”黃副大隊長正在興頭上。


    “對,小戴,來,咱們將喝酒進行到底!”連長也非常興奮。


    一直喝到下半夜1時,小戴已一斤多“白幹”下肚,隻覺得天旋地轉。兩位大隊幹部也已說話舌頭打結彎不轉。房東麵對三名“醉鬼”束手無策。小戴人高馬大,沉得如“死豬”,就索性扶到小季宿舍的床上,請小季“照顧”。大隊幹部在房東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離開了茅屋。


    夜很深了,睡夢中,小戴口幹,不住喊著:“水,水……”在黑暗中忽閃著明亮大眼睛的小季一骨碌從床上起來,披衣點亮了燈,去倒水。小戴一口氣將水喝幹,昏昏沉沉的頭腦清醒了些。


    小季關切地說:“小戴,你脫了衣裳睡在被子裏,不然會受涼的。”小戴聽話地點點頭,順從地任憑小季給他脫衣後,蓋上被子。


    他趁著沒退盡的酒興,掀掉蓋在身上的被子,一轉身鑽進旁邊小季的被窩裏……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這對戀人已難舍難分。可是有一個人在暗中窺視,但他們卻渾然不知。


    急箭般的春雨挾著閃電抽打著安徽原野。河南岸,男知青的茅屋裏,以丁發財為首的幾名大隊幹部“牌戰”正熱火朝天。“矮連長”丁發財自己當上了大隊黨支部書記。現在那個丁發財今非昔比,得誌更猖狂,整天騎了一輛公車——嶄新的自行車,不時玩牌,追逐女人。


    那夜,大隊幹部駕到,戴為仲隻得奉陪著,不然早就該去看望小季了。他就在旁邊漫不經心地翻弄一本小說。不一會,“矮連長”喊著:“喂,小戴,你代我摜幾付,我去排水(小便)……”


    河北岸,女知青的茅屋裏冷冷清清。春節已過好長一段時間,但迴滬的知青還沒有返鄉。季來英單身孤影,坐在床上,打著毛線。陡地,她聽到門口有異樣的聲音,似穿著雨鞋的腳步聲。小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凝神屏息聽著,未聽得敲門聲。隻見門栓動了一下。小季穿上褲子,躡手躡腳下床,拿了一根扁擔,躲在門後。“啪達”一聲,門開了,風挾著雨唿嘯而進,一條黑影隨著風雨餓狼般撲進茅屋。小季眼疾手快,拚足全身力氣朝黑影一頓亂打。


    那邊黑影直叫:“哎唷唷,小季,別打,別打,是我呀!”


    小季氣得直發抖:“深更半夜,你來幹嗎?”


    “看到你一個人冷清,我來陪陪你,嘻嘻……”邊說邊撲向小季。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丁發財抬頭一看,不知何時,人高馬大的戴為仲闖了進來。丁發財連忙抱頭逃竄,並撂下一句:“你等著瞧!”


    驚魂未定的小季撲向小戴抱頭痛哭。今晚幸虧戴為仲對“矮連長”的人品多個心眼,不然小季定要遭殃了。


    平時,小戴與小季幽會後,總是迴男知青宿舍睡,這夜小季不讓他走,說有重要事告訴他,小戴撫著小季的秀發說:“英姐,你說吧,我不走了。”


    小季紅著臉說:“我有了,怎麽辦?”


    兩朵早開的花結出了一個苦果。


    “啊,真的?讓我們一起想想辦法。”這夜,兩人一直商量到拂曉,也沒能想出個頭緒來……


    翌日,“季來英懷孕了”、“戴為仲破壞上山下鄉”的消息傳遍了全大隊。原來那夜卑鄙的“矮連長”聽了“壁腳”。戴為仲氣得欲噴血,真正破壞上山下鄉的是“矮連長”丁發財,他“豬八戒吃西瓜,倒打一耙”,天下公理何在?戴為仲欲衝出去與“矮連長”拚了,被季來英死死拖住。


    ”一個大雨滂沱的晚上。飯後,季來英一陣陣惡心,直想吐。同室的女友投以責備和同情的眼光。望著窗外的大雨,季來英忽然眼光一亮,說:“我找鑰匙去,白天勞動時忘在田裏了。”


    “這麽大的雨會感冒的。”女友們關切地勸說。


    “不,明天就沒了。”說完,季來英就固執地穿上塑料雨衣衝進了雨簾中。


    她不停地跑,狠命地跳,季來英想隻要將那個“苦果”跑掉,“矮連長”就沒事實依據了。可直到天暗盡,這辦法竟毫無效果。難道是上帝故意要跟她作對?刻意安排她要接受這非人的磨難?季來英想著,這也許是命。


    戴為仲為“逃”避難,找各地的插隊同學,東住一段時間,西住一段時間,一時與季來英失去了聯係。


    季來英在戴為仲出走不久,迴滬將此事告訴了家裏,季母氣得將女兒打了一頓。不久,季來英來到江蘇建湖縣江希鄉姨母家,住了數月。恰巧姨母同廠有位楊姓會計,夫婦久婚不育,意欲領養。於是分娩前,季來英來到楊家,在當地衛生所生下了一個兒子,並簽好“永不認領”的協議字據。


    季來英的父親還吩咐季的姐姐特地從上海趕到江蘇鄉下看望季。生兒後第五天,季來英重新迴到姨母家。休養一段時間,季來英就離開姨母家,去找戴為仲。


    季的姐姐出於關心孩子,曾寫過一封信給楊家。誰能想到就是這封信演繹出了一部“人間悲劇”!


    漫漫歲月,忠貞的季來英找了戴為仲十多次,都杳無音訊。後來又聽說,戴為仲被安徽當地抓起來了,季來英痛哭了一夜。為此,賢惠的季來英迴滬多次看望照顧戴母。一次,戴母不慎跌斷骨頭,季來英不但送戴母去醫院治療,還無微不至地精心照顧戴母,深得戴母歡心,逢人便誇:“兒媳人好,心地好!”


    沒多久,惡貫滿盈的“矮連長”丁發財被判處死刑槍決了。


    躲避在外的戴為仲得知這消息,拍手稱快,他急急忙忙從外地趕迴上海,到季家找季來英,要將這大快人心的消息告訴“心愛的人”。


    戴為仲急匆匆趕到季家弄堂口,隻見一位十來歲的小男孩,神秘兮兮地將戴拉到旁邊說:“為仲哥,來英姐姐在江蘇楊家生孩子後,鄉下吵得不得了,被趕了出來。”


    “到底為啥?”戴為仲急得心快要跳出來了。


    “聽講,來英姐姐與江蘇楊家的男人有關係,”小孩還天真地補充說,“儂不要講出去。”


    戴為仲聽後,如冬天裏從頭到腳澆了盆冰水,渾身顫抖。他不假思索地扭頭往迴走,去看久別的母親。母子重逢,母親有說不完的話,重要話題就是誇獎“未來兒媳”如何如何有良心,會體貼人。戴為仲既感激又矛盾地敷衍母親的問話,不願將剛聽說的事挑明。


    挑撥這段“姻緣”的魔爪是誰?至今仍是一個謎。


    在上海逗留一個多月,後返迴安徽。他那個生產隊已並到了林場,所以季來英幾次找戴都未碰麵。


    春去秋來,轉眼到了1979年。


    戴為仲按政策頂替母親進廠返滬。


    不久,季來英也頂替父親迴城。迴滬後,季來英第一個念頭是去找“心上人”戴為仲。傍晚,在閃爍著綠寶石似的星星下,在蕃瓜弄的小花園裏,季來英以期待的目光瞅著戴為仲問:“咱們的事怎麽辦?”


    戴惶亂地垂下眼簾說:“以後再說吧!”


    “以後到啥時?”季焦慮地追問。


    “等有了點積蓄,現在我們都一貧如洗呀。”


    戴搞緩兵之計,不願一下子攤牌,刺傷季。季來英無可奈何地走了。


    又是一個傍晚,蕃瓜弄的小花園裏。季來英與戴為仲在爭論,一個情真意切,一個支支吾吾。戴為仲終於將真相和盤托出。季來英如萬箭穿心,想不到十年真情竟換來如此負心,季氣得一口唾沫噴到戴臉上,罵道:“你這畜牲,剛生過孩子會有這種事!”季來英淚流滿麵,扭頭跑了,戴為仲像木雕泥塑坐在石凳上發呆。


    從此,戴、季兩人雞犬不相往來。至1981年、1982年,戴、季先後組建了家庭,各自都有了子女,生活還算安寧。


    時間流淌,到1994年夏天。季來英心靈的創傷已慢慢撫平,女兒惠惠也已經長大。


    一天,季父上門來找女兒,父親神秘地輕聲說:“來英,你江蘇的兒子找上門來了。”


    “他在哪裏?”


    “現住在我家裏,他要認你。”


    “被惠惠爹曉得,怎麽辦?”


    “他畢竟是你的骨肉,是要認的。讓他暫住在我處,即使惠惠爹見到,我就說是鄉下阿侄,這不就沒事了嗎?”


    季來英覺得善良的父親言之有理,也就樂意地點點頭。後來就母子相認了。兒子名叫楊衛,已二十多歲,長得又高又大,季來英見了分外高興。原來楊衛翻到了當年季來英姐姐寫來的信,根據信上地址找到了外祖父。楊衛還纏著生母,要找生父。季來英與戴為仲已十多年不通音訊,孽債兒子的要求無疑又觸動了她的隱痛。


    在楊衛多次糾纏要認生父的情況下,季迫於無奈,隻得找到戴為仲原鄰居,打聽戴的單位和電話。季與戴為仲電話聯係上後,楊衛在生母、外祖父陪同下,來到生父的單位。


    見麵時,戴為仲激動得手足無措,急忙捋下自己手上的梅花牌進口手表,戴到兒子手上,並從衣袋裏掏出僅有的200元錢塞給兒子,以表達二十多年來未盡到父親責任的歉意。戴為仲對楊衛唯一的要求是不要上戴家,以免造成家庭破裂,楊點頭答應了。


    應楊衛要求,戴為仲托朋友,為其在滬上的一個烘漆廠找了一份工作,並瞞著妻子將楊衛領到戴母家住下。經交談,知道楊衛已經有了妻兒,戴母為已經有了重孫更是喜出望外,視楊衛如“掌上明珠”。戴又與季來英一起為楊衛的住處添置了床、台子、電視機和摩托車。


    按理說,生父母等如此厚愛關心楊衛,有吃有住有工作,楊衛應該知足了。可是,不久他便漸漸露出了本相。


    電視機被其賣掉,摩托車也被其賣掉。在烘漆廠工作一個星期,楊就找戴說:“油漆味重,吃不消,不做了。”


    戴遷就他,因剛好發獎金,就一下子送給楊衛2千元,說:“不做就不做吧,到奶奶家吃飯去。”


    戴母高高興興地讓孫子吃過中飯後,就搓麻將去了。下午4時,戴迴母家,楊衛已不辭而別。家裏的所有積蓄、值錢的東西,包括戴為仲夫妻倆的皮茄克等,被席卷一空。這一切都瞞著戴妻。可是天氣轉冷後,戴妻要來找冬衣,戴母隻好編造“遭人偷竊”的謊言搪塞兒媳。戴母一氣之下病倒,不久就腦溢血去世了。


    但是,楊衛有了嶄新的摩托車後,一不做生意,二不學好。楊衛妻戴芳向季來英訴說:楊衛有了摩托車後,經常帶了小姑娘兜風,白相小姑娘,皮夾子裏經常有小姑娘照片。原來楊衛不務正業,經常花天酒地,花錢嘩嘩像流水。盡管戴、季傾其所有積蓄,也難填楊衛的欲望。


    不久,季來英丈夫查出得了癌症,戴為仲單位效益也在下降。兩個家庭經濟拮據起來,又各自瞞著對方,那個空洞已無法彌補。


    1997年時,戴為仲曾與季來英商議,請季起草個協議,每年每月給楊衛貼補多少定個數字,到“公堂”(法院)裁決。由於他們怕聲張出去,影響家庭,隻好作罷。


    去年9月,楊衛來滬對生父母說:鄉下房子已非常破舊,不能住了,打算造房子,請爸爸、媽媽資助6萬元。於是,戴為仲瞞著妻兒講“出差”,季來英瞞著丈夫女兒講單位搞“一日遊”,與季的姐姐一起,由楊衛陪同,趕到江蘇建湖縣,商量建房大事。


    到了鄉下,楊衛家三間半寬敞明亮的朝南的大瓦房,家裏微波爐、電冰箱、彩電一應俱全。三人連唿上當。盡管受騙,戴為仲還是拿出1千元獻給8歲的孫子作為見麵禮,並答應每月貼補2百元。


    不知足的楊衛見一下子索要不到大額錢財,便露出了其兇狠麵目,大聲吼叫:“2百元怎能夠用?”


    “你也有兩隻手,要靠勞動掙錢!”戴為仲耐心規勸楊衛。


    “20多年來,你們關心我多少?我殺了你這老東西!”說完楊衛就拿起杯子砸戴為仲。


    季來英氣憤地說:“是我生出了你,要殺你先殺我!”


    這以後,楊衛開始了無休止地漫天要錢,使戴、季兩家惶惶不可終日。


    一天,季來英的女兒惠惠正在洗澡,突然尖叫:“媽媽!媽媽!”


    “怎麽了?怎麽了?”季來英奔過去。


    “窗外有黑影在張望。”惠惠說。


    “媽媽!”角落裏傳出楊衛低微的聲音。


    “你來幹什麽?”季來英連忙趕出去,為的是不讓患絕症的丈夫聽到,丈夫的日子已不多了,不忍心使他帶著遺憾走上黃泉路。


    楊衛給季來英看了一張當地法院的傳票,說:“我做生意虧本,房子被查封,給我2千元幫我打官司。”季來英設法給了他。


    過了不久,楊衛又來了,說:“媽,我家中欠了人家錢,你能否給我5千元?”


    “媽哪有那麽多錢?”


    “我與惠惠都是你生的,你要一樣看待,惠惠讀書的班級,乘車路線我都曉得,你不給錢,我就要惠惠好看!”說著他露出西裝內的刀具。


    季來英嚇了一跳,隻得答應了他的要求。她向同事借了錢,為防他欺騙,就把錢從郵局寄迴鄉下。因楊說在上海還欠他人1千5百元,所以從郵局寄3千5百元到鄉下楊家,1千5百元直接給了楊。季還懇切地說:“惠惠爸生絕症,單位和同事都在救濟我,媽實在無鈔票了。”


    短短幾年,季來英先後給了楊衛3萬多元錢。這對季來英來說是多麽不易,楊衛就是鐵石心腸,理應有所觸動,可是那個扭曲的靈魂竟然無動於衷。


    一天,楊衛將生父母叫到一起,聲稱:“你們拿出5萬元,我們從此了斷。”


    季來英眼眶轉動著酸澀的淚水,苦苦誘導楊衛。但是楊衛一心索要巨款,哪裏聽得進。他吼著說:“不給5萬元,我要公布我的身世,還要殺青青和惠惠。他們是你們生的,我也是你們生的,為啥不一樣對待?”


    “這樣鬧下去不但會毀了你生父母,也會毀了你自己。”戴為仲用幾乎顫抖的聲音苦苦勸說楊衛。


    楊衛露了露衣裳袋裏的刀,流氣十足地威脅道:“不行,我知道你兒子在哪裏讀書,你老婆在哪裏上班,他們乘哪條線路,你當心點!”


    楊衛撂下自以為是殺手鐧的一句話後,便吹著得意的口哨走了。


    自此,戴、季兩家籠罩在恐怖的陰影裏。


    楊衛知道生母已再也擠不出多大油水,就找準生父“怕張揚”的致命弱點,向戴為仲發起了“連續攻擊”,自5月25日至31日,楊衛似幽靈一樣天天徘徊在戴家附近。


    至5月31日晚,楊衛竟幽靈似的直闖戴家,戴嚇得麵孔脫色,幸虧戴妻剛巧不在。戴勸楊趕緊離去,答應6月1日夜裏到新新百貨商店與他碰頭。


    連續不斷的騷擾,使戴為仲如驚弓之鳥,精神防線瀕臨崩潰。


    6月1日傍晚,馬路上喧嘩沸騰的人潮已退落,戴為仲惶惶然如約來到新新百貨商店。楊衛堅持要戴拿出3萬5千元造房子,1萬5千元還債,付清後到公證處公證,斷絕父子關係。晚上9時,楊衛聲音越講越響,戴尷尬地勸楊到車子上去談。於是兩人就坐進戴平時常開的“依維柯”上。


    在車上楊毫不讓步,步步緊逼。戴隻得將車開到浦東舅老爺倪鋒家不遠處停下,準備捅開此事,好讓舅老爺做做愛妻工作,再借點錢應付楊衛。


    戴懦弱地對楊乞求:“這麽晚了,人家是拿不出那麽多現金的,少些行嗎?”


    “不行,今天你不把鈔票拿出來,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楊衛氣急敗壞地吼叫道。


    戴悲憤萬分,把車子放在空檔裏準備發動,結果被楊關掉,並拿出一根繩子向戴頭頸套過來。不祥之兆襲擊著戴為仲心頭,戴左手擋開繩子,右手從車子前麵拿起一把修車榔頭,往日積壓的怨氣,如火山迸發一樣,朝楊頭麵部打去,嘴裏發瘋似的喊道:“你要我命,我也要儂命!”


    一下,二下,三下……楊沉重的身軀終於倒下不動了。


    瘋狂過後,戴為仲腦子裏一片空白,毫無目標地開著“依維柯”車子在郊縣的公路上疾駛。他先將楊衛的屍體拖到公路旁的小河裏,再將楊衛身上的東西,以及帶有血的馬夾袋、報紙、毛巾等沿路拋掉……


    至此,“6·2”池塘男屍案真相大白!一起跨越30年的“孽債”,使三個家庭籠罩在無法磨滅的陰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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