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跟你個小姑娘家家說這詳細作甚,平白嚇著你。”


    見崔瑛麵無表情,趙四海忙止住話頭,正打算再叮囑兩句,耳邊卻聽崔瑛肯定的問道:


    “趙伯伯說的‘老許’,可是那位住在村東頭的許大山?”


    許大山是個煉氣三層的老修士,早年間曾習得一手空空妙手術,再配上其成名身法踏風步,尋常的煉氣修士壓根進不了他身。


    因為許大山的種種惡習,這些年來也算是把村裏村外幾百戶散修得罪了個遍,但若說有深仇大恨到需要殺人滅口的,倒沒幾家。


    “唉,可不是嘛,我猜多半是外麵的散修幹的∽前個兒晌午我進城采買時,在城裏的鼎香樓外碰到過老許,當時還笑他是不是發了橫財,鬧著讓他請客∽誰知道,昨天早上起來人就沒了∽八層是在外漏了富,讓人給盯上了。”


    趙四海唏噓不已的時候,崔瑛卻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約摸是在一年後,雷、董兩大修真家族就要正式交戰了。


    他們雙嶺村,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正式亂起來的。


    這個時候的散修們,大多還沒有在家裏安置防禦法陣的意識,畢竟購買防禦法陣,最便宜的也要百來枚靈石,尋常人家根本舍不得。


    別的人家,崔瑛管不了,也懶得管。


    但家裏人弱的弱、小的小,若是發生些變故,自己雙拳難敵四手,可不敢想象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趙四海家裏的小孫子正是好吃貪玩的年紀,趙四海爺孫倆時常會進出雷雲城。


    這進出的次數多了接觸的人也就多些,消息也就靈通些,崔瑛相信他應該是知道了一些事情。


    果然,趙四海把崔瑛拉到一邊,輕輕低聲道:


    “雷家要和蓮隱城董家打仗了,鎮守此地的許多雷家子弟,都被調遣到了前線,現在城裏城外的防守可不比以前∽再有些日子就到靈稻收割的季節了,近日我看村裏多了好些生麵孔∽丫頭,迴去轉告你爹一聲,就說我這些日子都不打算進山了,讓他也多警醒著些。”


    “知道了,多謝趙伯伯。”


    看著趙四海轉身走遠後,崔瑛也一路小跑著往家裏走。


    直到看見那排低矮的院牆,和華蓋如雲的藍楹花樹時,心情這才寬鬆許多。


    “三姐,你怎麽才迴來!”


    遠遠的,崔玥就迎了上來,看到崔瑛兩手空空的迴來,小臉上卻是笑的燦爛:


    “嫂子做了醬燒青鱗魚,這味道真是饞死個人了。”


    “路上碰到趙伯伯,耽擱了一陣。”


    崔瑛揉著崔玥毛絨絨的發頂,這才笑道:


    “老遠就聞到啦,咱家嫂子的手藝,的確是沒得挑。”


    崔玥舔了舔手指,眯著眼睛與有榮焉的笑了起來:


    “那可不,楊伯伯可是有名的靈廚,嫂子是楊伯伯的血脈,手藝自然是頂好的。”


    “嗬嗬。”


    崔玥口中的楊伯伯,正是崔家長媳的父親:楊洪。


    楊氏出生靈廚世家,她的楊洪是一名煉氣三層的靈廚。


    此人雖修為不高,但家中卻娶了好幾個凡人妻妾,楊氏的生母就是其中一位。


    崔瑛想起前世崔家敗落後,楊洪的所作所為,眼底就是一片陰翳。


    但此時崔瑛卻沒心情去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人,她抬眸望了望鋪滿靈稻穗的院壩,問道:


    “小玥,爹娘在家嗎?”


    “爹娘比三姐早迴來半刻鍾。”


    崔玥正滿心歡喜的盤算著今個兒要吃幾碗飯,聞言頭也不抬的答道:


    “三姐,我看爹娘臉色臭得很,沒到飯點,你還是別去他們跟前湊,免得吃瓜落。”


    “知道了。”


    崔瑛不置可否的點了點,率先往堂屋走去。


    “太陽都落進山窩窩裏了,你個死丫頭又跑哪裏去鬼混了∽崔玥呢∽這死丫頭,讓看個人都看不住。”


    崔瑛剛走進堂屋,就迎麵撞上了準備出門的王蓉。


    王蓉張口就欲責問,抬眼卻看見正在屋簷下的大水缸裏撲騰不停的幾尾大青鱗,麵色稍緩:


    “算了,懶得說你。對了,最近村裏不太平,這幾天你們姐妹幾個都不要一個人出門了,也讓老娘省點心。”


    崔瑛輕笑著點點頭道:


    “女兒省得。”


    “你也聽說了?”


    看著崔瑛平靜的眼眸,王蓉有些驚訝,但很快就反應過來,自言自語的道:


    “也是~發生了這麽大的事,若沒傳遍全村才奇怪呐。”


    想到昨日看到的慘狀,王蓉尤有些心悸,也沒了說教的心思,隻板著麵孔叮囑了崔瑛幾句,就招唿著崔琳幾個一起收拾院壩裏的靈稻去了。


    “晌午了,我也一起吧。”


    “爹,我有話跟你說。”


    眼看崔正明正準備起身,崔瑛立刻出聲叫住了他,隨後,她將趙四海的叮囑轉述了一遍。


    “什麽?”


    “難道雷家就不管我們這些散修的死活了嗎?”


    聽到許大山之死,很有可能會是劫修所為,崔正明咒罵了兩句也不覺得意外。


    但聽到雷、董兩家開戰,頭皮立馬就炸了。


    當然,這可不是因為他有多擁護雷家。


    而是因為蓮隱城董家傳承了上千年,族內據說還有凝元老祖坐鎮,築基高手更是數不勝數。


    三個煉氣圓滿都比不上一個築基修士,更別提築基以上的凝元境,彈指間覆滅幾十個築基修士那也是順手的事。


    血流成河,可不是說著玩的。


    崔正明又驚又怕,背著手在堂屋裏轉了好幾圈。


    愁得頭發都白了幾根,這才調整好心態,百思不得其解的說道:


    “他雷家,傳承不過四百年的築基家族,到底是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膽,敢和董家爭?”


    “爭?”


    “為何不爭?”


    “對於咱們修者來說,長生是最虛無縹緲的東西,唯有眼前的利益才真正切實,打動人心的。”


    崔瑛想到前世雷、董兩家長達數十年的拉鋸戰,輕輕歎息一聲,也不管崔正明詫異的眼神,幽幽的道:


    “更何況,我們這些浮萍般的散修,賤命一條,雷家又豈會放在眼裏。眼下兩家爭奪的那座靈湖,就在兩城之間,湖底有條靈脈,湖裏有數之不盡的靈魚,湖邊的山裏還有大量珍貴稀有的靈植∽若爹你雷家家主,你是爭、還是不爭?”


    “唉,好端端的怎麽就打起來了,真是苦了咱們散修。”


    崔正明呆愣良久才迴過神來,突然就泄了氣,憂心忡忡的道:


    “難怪村長晌午放出話來,說雷家準備加收三層田租,原是主家要招兵買馬,拿我們這些散修喝血吃肉∽聽說周圍有幾個村子已經提前開始征收,有幾家散修交不起田租,房子被收迴抵扣不說,人也已經被趕出村子。”


    說到這裏,崔正明整個人都頹廢了幾分:


    “雖說在村裏討生活也不見得就比外邊好過多少,但好歹是受庇護的。大家都紮堆住著,真遇到了唇亡齒寒的關頭總還是會搭把手的,如此也比拖家帶口在外界遊蕩,最後全部淪為妖獸、邪修的口糧強多了∽”


    說完這些,崔正明也沒了幫忙的心思,自己一個坐在堂屋裏吞雲吐霧起來。


    崔瑛則是拿起桌案上的茶杯,輕輕的抿了口,並未接話。


    他們崔家的房子是老祖宗傳下來的,但靈田卻是租賃的雷家產業。


    他們家總共租賃了三畝靈田,租賃合約上白紙黑字的記著:一畝靈田每年的租金是二十枚靈石,若再算上漲價的三成,三畝每年的田租就是七十八枚靈石。


    前世雷家也的確漲過田租,很多散修也被迫落了個饑寒交迫、背井離鄉、家破人亡的下場。


    但崔瑛記得清清楚楚的記得,絕對不是這個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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