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初遇李蕭然


    清晨,陰霾的天空,下起了濛濛細雨,縹緲若塵,如煙似霧,萬物氤氳其中。天地間猶如籠罩了一層神秘薄紗,遮掩了千葉山羞澀的容顏。


    雲煙如墨,鬆濤連綿起伏,千葉門山門隱匿此間,涼亭水榭,青瓦白牆,若隱若現,如天上宮闕一般,不似人間所有。


    此時,後山一間僻靜的小屋裏,一個少年正盤膝坐在床上吐納。


    指間捏了一個怪異的手訣,還有一顆琥珀色的珠子握於掌心,枯黃的長發,一絲不苟的束在腦後,似有清風拂動,左右搖曳。


    額前發絲上下翻飛,唿吸時快時慢,或悠長或短促,也不知道這狀態持續了多久。


    某一刻,少年睜開了眼,一雙深邃的眸子如寒冬幽泉,清澈而冷冽,讓人望之生寒。


    若是盯得久了就會發現,他那偶爾流轉的瞳光似一個緩緩旋轉的旋渦輪廓,讓人情不自禁想要去窺探,可越是深入越讓人沉淪,不知不覺間就深陷其中。


    臉龐略顯消瘦而蠟黃,似長期營養不良導致的,好在麵部輪廓線條柔和,若能微笑,定給人一種舒適的清秀感。


    一身得體的灰色衣衫,加上瘦弱的小身板兒,整個人呈現出一種落魄書生的柔弱氣質。


    這個少年正是荊無淵。


    此前他昏睡了五年,到現在算來也有十八歲了,但全身上下依舊保持著十三歲時候的樣子,唯一變化的便是他的眼眸。


    似是老乞丐的死和荊落雪的離開,將他瞳孔裏的純真蒙上了一層深邃的麵紗。


    剛一睜開眼,荊無淵的臉色就沉了下來,昨晚從夥食房迴來後,他便開始修煉王龍傳給他的納元訣,一直持續到深夜,但他卻感受不到有絲毫的天地元氣被自己吸納。


    一晚沒睡好覺,但他相信勤能補拙,天還沒亮又爬了起來修煉,如此這般持續了一個時辰還是沒有絲毫效果。


    自己的資質雖差,但也不會這麽差吧!


    荊無淵頗為無語,看了看自己手心裏聚元珠,不由得懷疑這是假貨。


    王龍說的事半功倍,他沒有絲毫感受到。


    他不期望自己能一晚突破到鍛體一層,但好歹也要給他一點盼頭啊!


    哪知道自己忙活了這麽久,體內空蕩蕩的,一絲元氣都沒有。


    荊無淵有些氣餒的下了床,望著窗外的雨幕,心情就如天空中的雲層般陰沉。


    看來隻能去演武場,修習那套納元拳了!


    他在心裏暗自想到。


    昨天,他從方木那裏打聽到,一些資質差的弟子,久久不能突破瓶頸,便需要借助外力。


    而像他這種連鍛體一層都沒有,根本就不算邁入武道的人,想要完成第一次突破,可謂是難上加難。


    資質好的能自動納元,根本不需借助外力就能自身突破,而荊無淵就屬於那種資質不好的,剛開始他還有些不認命,相信什麽勤能補拙,哪知道忙活了這麽久,收獲全無,所以他才想到去學習納元拳。


    納元拳不是什麽武技,也沒什麽威力可言,隻是一套能輔助武者吸納天地間元氣的拳法,最適合剛踏入武道的菜鳥。


    但聽方木說,學習納元拳需要繳納五點貢獻點,所以荊無淵才會顯得這麽猶豫不決,甚至不惜熬夜修煉,但卻敗給了自己的資質。


    作為一個新人,他的身份銘牌裏隻有初始的十點貢獻點,昨晚吃飯花了一點,還剩九點,本來他還有三天輕鬆的時間,好熟悉千葉門的生活,但現在這個想法怕是不能如願了。


    略微一歎氣,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荊無淵便在牆角拿了一把紙傘出門去了。


    演武場位於千葉山的山巔,是門內舉行重大儀式才會用到的地方,而傳武殿也修建於此。


    傳武殿是千葉門的底蘊所在,裏麵蘊藏著各式各樣的功法武技,門下弟子想要學就必須攀上山巔。


    據方木說之所以修建這麽高,是有講究的。


    一是說,讓門下弟子學習功法武技之前,先活動活動筋骨,熱熱身,有助於修煉。


    二是說,檢驗門下弟子的求武之心,若是連千葉山都爬不上去,這樣的心性想必武道一途也走不了多遠,那還修煉功法武技作甚,不如迴家種田,這樣的弟子在門內一般得不到重視。


    荊無淵撐著紙傘,隔著雨幕遙遙的望了一眼,山巔處好似被人以大‘法’力削了一劍,橫截麵平坦之極,上麵的樓閣殿宇隱匿在雨霧中若隱若現,諾大的演武場隻有一個模糊的輪廓。


    又看了看旁邊狹窄的山道,心中不由得發怵。


    自己能爬上去?


    怯弱的想法在腦海一閃而過,很快,荊無淵的臉上爬滿了堅定。


    自己的資質已經很差了,如果沒有求武之心,不能成為武者,這輩子怕是再難找到落雪了。


    為了找到落雪,他必須爬上去,這是找她的第一步,也是改變未來的一步。


    深吸了一口氣,荊無淵瘦弱的身板兒挺得筆直,步伐緩慢而堅定,一步一步踏上了那狹窄崎嶇的山道。


    “……唿哧唿哧……”不知道過了多久,狹窄的山道上響起了一陣急促的喘息聲,一個少年倚在潮濕的山壁上胸口起伏不定。


    雨水順著山壁滑下,打濕了他的灰衫,他卻沒有絲毫察覺,一雙眼睛堅定的望著前方,那條仿若通天的山道。


    荊無淵抹了一把額頭上的熱汗,蠟黃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疲憊的紅潤,他已經在這裏休息了一盞茶的時間,才堪堪緩過神來。


    他知道山道難爬,卻不知道會這麽難爬,好似越往上,空氣越稀薄越壓抑,喘半天氣,也緩不過勁兒來,短短一個時辰,竟讓他如同害了一場大病一般,渾身力氣都被抽空了,如果不是上去有事兒,他定不會來此遭罪。


    難怪會用來檢驗門下弟子的求武之心,千葉門這麽做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手中的紙傘還斜斜的遮在頭頂,荊無淵捶了捶兩條酸軟的大腿,繼續往上攀登。


    山道越往上越陡峭,越崎嶇越坎坷,由於是下雨天,路上還濕滑不堪,一個不注意就有滾下山澗墜亡的危險。


    發現這一點,荊無淵臉色難看至極,難怪他一路走來沒有碰到什麽人,可能也就自己這種剛入門的菜鳥,什麽也不懂,才會在下雨天去傳武殿。


    但現在都走一半了,返迴去他又不心甘,而且他攀登之前下了那麽大的決心,如果這次半途而廢的話,可能會在他的心裏蒙上一層陰影。


    他好不容易摒棄了自己的懦弱,也不想再變迴曾經的自己。


    他隻能迎難而上,勇往直前。


    少年打著紙傘,走在歪歪斜斜的山道,急促的喘息聲迴蕩在這寂靜的山澗,堅毅的背影和著雨幕雲煙,形成了一幅絕妙的水墨畫。


    ……


    “你看起來好像很吃力啊!”


    就在荊無淵想要再次停下來休息的時候,一道縹緲的聲音突然傳來。


    他嚇了一跳,連忙凝眸望去,隻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撐著一把紙傘,負手站在山道前方的不遠處。


    此人一身白袍纖塵不染,如墨長發被一小巧的白玉冠束在腦後,長得倒是眉清目朗,唇紅齒白,一副翩翩美少年模樣,尤其是他此時臉上還掛著一絲柔和的笑意,讓人倍增親切感。


    “你……是誰?”荊無淵警惕的看著麵前這個少年,他對陌生人有種本能的抵觸感,尤其是主動上前搭話的人。


    無怪乎,他之前隻是個乞丐,別人見了都得繞道走,主動上前搭話的幾乎幾年遇不到一個。


    而且一般上來搭話的人,都是來找事兒,或者趕人的,所以他心裏才會自動的警覺起來。


    “倒是李某唐突了,還請無淵師弟莫怪!”少年似是後知後覺告罪一聲,才自我介紹道:“我叫李蕭然,是門內的核心弟子!”


    荊無淵眉頭一皺,他才剛加入千葉門,對於少年的名諱和所謂的核心弟子,自然不知,也不知道麵前這個少年在門內有著怎樣的地位和分量,隻是疑惑道:“你認識我?”


    “第一次見!”少年似是看出了荊無淵的警惕,也沒在意,輕笑一聲道:“之前倒是經常聽到七……王長老提起你!”


    “昨日又聞,王長老親自收你為記名弟子,心下好奇不已,到底是何等良才,能讓王長老如此器重,便想來結交一番,不曾想,今日卻在此處遇到,你我真是有緣分啊!”


    少年言之鑿鑿,說到忘情處不由得搖頭晃腦,臉上依舊掛著柔和的笑意,讓人如沐春風,好一副翩翩君子形象。


    “李師兄秒讚了!”


    荊無淵青澀一笑,沒想到自己還能讓王龍如此掛懷,心中不勝榮幸。


    而聽少年所說,似乎他和王前輩很熟絡的樣子,要不然怎能經常聽到王龍提起自己,而且在說到王龍的時候,他臉上的敬仰欽佩之情溢於言表,心中對他的警惕不由得蕩然無存。


    荊無淵心裏非常尊敬和感激王龍,對於與他關係密切的人,自然也會懷揣著善意。


    對麵前這少年便是如此。


    “欸,無淵師弟何必自謙!”少年佯裝不喜,隨即一臉正色道:“在千葉門內,哪個不知王長老脾性古怪,呆在門內多年,依舊孑然一身,如今突然收個記名弟子……”


    “無淵師弟莫不是個絕世奇才喲!”少年大有深意的笑道,臉上居然還露出一副豔羨之意,搞得荊無淵頗為尷尬,自己有幾斤幾兩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不由得苦笑道:“李師兄看我像是絕世奇才?”


    說話間還前後轉了轉,將他那瘦弱的身板兒展現了一下。


    少年觀察得仔細,麵前這師弟身體孱弱不堪,舉手投足間氣勢不顯,蠟黃的臉上病懨懨的,顯然是一個連武道都未踏入的凡夫俗子。


    這個發現不由得讓他愕然一愣。


    早在昨天,他聽到王龍收記名弟子的消息時,就派人打聽了荊無淵的底細,結果卻是一無所獲,這個人就好像是憑空冒出來的。


    便隻能暗自揣測荊無淵的實力與境界。


    作為千葉門百年難遇的天縱奇才,在他想來,既能入王龍的法眼,那麽荊無淵的資質至少與他不遑多讓,其境界就算不比自己高,也低不到哪裏去,起碼鍛體四五層是有的,一般到了這個境界都會到傳武殿去學習武技。


    所以,他打算接下來幾天,都準備等在這去傳武殿的必經之路上。


    令人驚喜的是,居然第一天就等到了,但麵前這個師弟與自己假想的勁敵卻相差了十萬八千裏,這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既不是絕世奇才,王龍收他為記名弟子作甚?


    少年心中納悶兒,別人不知道王龍的來曆,他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他除了是核心弟子這身份外,還有另一重身份,那便是大長老之孫。


    大長老與王龍向來不合,對於自己爺爺對手的來曆他自然是調查的明明白白。


    王龍可是來自一個二等宗門的附屬家族,其本身的資質不凡,更是身負火靈脈,成就不可限量,要不是因為早年間在一次任務中傷及根基,導致修為進度緩慢,哪會被貶於此處。


    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此人即便根基受損,但其實力和眼界也不是他們這種小地方的人可比的。


    少年認為,王龍之所以收荊無淵為記名弟子,定有其過人之處。


    所以他便想著在荊無淵還沒成長起來的時候,便來結交一番。


    當然他所謂的結交,不過是想要把其危機扼殺在搖籃裏而已。


    單單一個王龍就讓其他六個長老危機盈心,如果再讓荊無淵成長起來,那千葉門數十年的基業,還不得拱手讓人?


    千葉門成立之初,王龍所在的家族確實是出了不少力,暗中扶持過,但經過數十年的發展,千葉門根基已穩,早已步入正軌,此時若是讓王龍做大的話,不亞於數十年的心血毀於一旦,其他六位長老怎能甘心?作為大長老之孫,身處超然地位的他又怎能甘心?


    麵對這個還未踏入武道的師弟,李蕭然心中雖有疑惑但很快便通透起來。


    凡人以武入道,最初始的那層隔膜很難打破,這就猶如兩個不同世界間的壁障一般,堅固異常。


    如果有大毅力打破這層壁障,有了這次經驗,後麵修煉起來自然是水到渠成。


    凡人之所以不能,那是因為對天地間充斥的元氣理解的不夠到位,不能加以運用,更遑論用來突破自身桎梏。


    看來麵前這個師弟對自身境況所知甚少啊!


    李蕭然心中冷笑,但新的疑惑又產生了,如果王龍真的器重荊無淵的話,怎麽會連這些最最基本的武道常識都不跟他講?


    疑惑歸疑惑,表麵卻依舊帶著柔和的笑意:“無淵師弟初入門牆,可能是不夠了解武道一途的真解罷了!”


    “李某不才,至入武道一年多以來,才堪堪鍛體六層,在門內算得上是年輕一輩的翹楚,以後有什麽不懂的地方,可以隨時來請教我,作為師兄理當給師弟解惑。”


    李蕭然一臉誠懇,這些武道常識,隻要在門內呆上一段時間便可知曉,所以他也沒有要藏著掖著意思,此時說出來還能做個順水人情,他何樂不為。


    如果荊無淵真是絕世奇才的話,他當然想要把他從王龍那邊挖過來,以輔佐自己登上門主之位,成就自身偉業,給他一點小甜頭又能如何,但如果麵前這位師弟不識趣的話,他隻能狠下殺手了。


    一個未入武道的凡人,捏死他,不過捏死一隻螞蚱而已。


    他有這個自信,也有這個實力。


    “蕭然師兄高義!”荊無淵心中大喜,王龍匆忙間傳他一套納元訣,雖然字他都認識,但其中表達的含義,他卻是似懂非懂,尤其是涉及一些武道常識的地方,他鑽破牛角尖兒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而李蕭然此時的話無異於瞌睡來了給他遞了個枕頭,他心中自然是喜不自勝。


    李蕭然很滿意荊無淵的態度,從最開始的警惕到現在稱兄道弟,讓他看見了把荊無淵從王龍身邊挖過來的希望,不由得笑嗬嗬道:“時間不早了,咱們邊走邊說!”


    “正有此意!”


    他們說話這會兒功夫,荊無淵感覺自己也差不多緩過勁兒來了,看了看天色,雖然依舊陰沉,但前方崎嶇陡峭的山道卻突然變得平坦許多,就因為自己身邊多了個解惑之人,讓他對自己未來的武道多了幾分期待。


    少年畢竟是初出茅廬,人心險惡自是詭譎多變,不曾想今日慶幸的一番結識,卻成了往後的心魔,差點讓他身死入輪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鑄道凡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聞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聞凡並收藏鑄道凡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