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源元年,漢室先祖駕崩,太子年幼,朝綱未穩,周邊小國多有進犯之意,其中以西爵率先東進發難。


    是年,西北之地恰逢天災,糧食歉收,西爵精兵如入無人之境般攻城拔寨,不過數月,直下廖漢五城,三萬兵馬於西北軍事要塞龍城外安營紮寨,待養精蓄銳一番之後一舉拿下龍城。


    龍城地處西北要隘,南北山夾,壁立千仞,東西城牆憑山而建,高有十丈,屬易守難攻之城。


    而那穿城而過的古絲綢之路,是此地西出東進的唯一道路,西爵的三萬兵馬安營紮寨下來,自然是把這條道路堵得個水泄不通,站在龍城城樓上望去,那連片帳篷當真是一望無際。


    其實此時的龍城早已經人去城空,僅剩下一名不過是個從八品下的禦侮副尉虞慶統領著兩百兵卒守城。


    奈何外憂又遇內患——這龍城因地處要隘,又隻有古絲綢之路一條路通行,便是順理成章的成為西北五城之中關押朝廷重犯之地,其間大有殺人越貨之輩。這些重犯本是等著秋後問斬,奈何是遇上這檔子事兒,監斬官早已逃之夭夭。


    見著自己的吉日已到,卻無人提審問斬,有心之人也就是嗅到點兒不一樣的風氣,勢必要趁機博條活路來。


    這一夜,月黑風高,山風獵獵。城外,西爵兵營裏篝火連片,如同一條火龍盤踞在高山峽穀之間,怒視著龍城西城門,大有蓄勢待發之態。


    虞慶站城樓之上,左手緊握樸刀刀柄,右手按於女牆之上,一雙鷹眼在披風的噗噗聲中眨也不眨的看著遠處火龍。


    在他左右,手持長戈、肩掛長弓的精兵五步一崗的一字排開,每一個士兵的雙眼都因欠覺而滿布血絲,反倒是讓人看上去有一股讓人膽寒的殺意。


    “三日了,恐怕要攻城了。”虞慶心裏如是想著,把著樸刀的左手不禁握了握,眉頭也皺了起來。


    恰如他所想那般,一隊騎兵此時從西爵兵營大門策馬而出,馬隊在通天的火光照耀下,踏著漫天塵土。


    虞慶不敢有片刻怠慢,見此狀況,立馬揚起右手,大喝一聲:“弓箭準備!”


    聽到號令,左右五十名士兵當即拉弓搭箭。


    等馬隊到了城下三十米,虞慶當機立斷,又是一聲大喝:“放!”


    隻聽嘣的一聲悶響,五十枚響箭應聲而出,形成一道箭雨,鋪天蓋地的向馬隊撲去。不過轉眼之間,樓下古道上一陣馬聲嘶鳴,人仰馬翻,塵土飛揚。


    “再搭!”


    虞慶不敢一場小勝就放鬆警惕,再一次號令所有弓兵拉弓搭箭,做好下一波準備。


    果不其然,又一隊騎兵緊接著就從敵營中衝了出來,從陣型來看,虞慶能夠清楚的看到這一次的騎兵人數是上一波的兩倍。


    “是想試探防禦能力麽?那我就如了你的願!”虞慶一下就看破了敵人的伎倆,卻也沒有多想,依舊是等西爵馬隊近了城,一聲令下:“放!”


    又是一道箭雨,又是一陣人仰馬翻,塵土飛揚,又是一隊騎兵前赴後繼的從敵營大門策馬而出。


    一道箭雨,一陣人馬,一次前赴後繼。


    箭雨,馬隊,周而複始,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古道上已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被染紅的城外小溪倒映著西爵兵營裏的通天火光,和那一隊接著一隊從自己戰友屍體上策馬而過的騎兵敢死隊。


    “不對!有詐!”虞慶見著敵軍這般不要命的死衝,根本不是那個摧枯拉朽般攻城拔寨的西爵精兵該有的樣子,心裏頓時起了警惕。


    就在虞慶剛剛反應過來之時,傳令兵拉著嗓門高喊著:“報!”一陣疾跑來到虞慶跟前,簡單的抱拳行禮之後說到:“大人,南山發行敵軍行蹤!”


    “什麽?!”虞慶一驚。


    可這邊還未定魂下來,北城那邊也是一名傳令兵疾跑而來,到了他跟前,不等站定喘息,當即說到:“大人,北山發現敵軍行蹤!”


    虞慶迴頭看向古道上那策馬踏過屍體而來的敢死隊,右拳捏得嘎吱作響,心想這西爵的領兵元帥該是何等兇殘之人,居然狠心讓近百士兵以生命做誘餌佯攻西城門,以此來為南北兩側的奇襲尋找機會。


    “大人!?”傳令兵見虞慶沒有迴話,不由催促。


    “聽我號令,所有士兵立即後撤東城門!”


    “大人……”兩名傳令兵不約而同的被虞慶的命令驚呆在原地,雙目瞪大的看著虞慶,完全不敢信自己聽到的。


    虞慶沒有理會兩名傳令兵,他隻是看著城外的那一隊騎兵,緩緩抬起顫抖的右手。


    等這一隊騎兵也入了射程範圍,虞慶禁不住的深吸一口氣,雙眼瞪大得如同牛眼一般,右手一沉,大喝一聲:“放!”號令箭雨傾盆而下。等城下人仰馬翻,馬聲嘶鳴,虞慶沒有再下令左右弓兵拉弓搭箭,而是轉身闊步走下城樓。


    兩名傳令兵見虞慶是真要後撤東城門,也是立馬分走,向那鎮守南北城門的五十號士兵下達後撤命令。


    不過這虞慶下了城樓之後,並未直接去到東城門,也未迴家收拾行囊,而是去了監牢。


    進了監牢大門,虞慶拔出樸刀,手起刀落之間將牢門之上一道道緊鎖的鎖鏈係數劈開。牢獄裏的這些當斬之重犯本就在猜想為何還多活了些時日,此刻見著虞慶公然劫獄,不由是更生猜疑。


    其中江湖送稱號西北狼的草寇王曹猛第一個站了出來,領著那些個隨自己落草為寇的小弟,將虞慶退路堵了起來。


    “怎麽?你個小小的從八品下,今日還想劫獄造反?”


    虞慶來到曹猛跟前,也不管這曹猛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當即是將樸刀架在曹猛脖子上,警告到:“你若想死,我現在就可以成全你。”


    小弟聽到此話,當即是擼起袖子想要幹架,一個個兇神惡煞的往虞慶圍了過來。


    曹猛卻是抬手攔住了身後的小弟,看著眼前的虞慶,沉默了片刻後,問到:“說吧,你想我做什麽?”


    “我不需要你做什麽,隻想你離開這裏之後,做個老實本分的人,但前提是你能離開龍城。”說罷,虞慶便是收了樸刀,在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下疾步離開了監牢。


    所有重犯都不知道虞慶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心想莫不是一個圈套。


    “管他的!反正都是死人一個,先跑了再說!”人群之中,終於是有人反應過來,率先朝著監牢大門衝了過去。隨著他,百餘號死刑犯爭先恐後的衝出監牢,來到大街之上。


    已經空空如也的龍城讓所有重犯都愣在了原地,個個麵麵相覷,心生忐忑。


    “老大,怎麽迴事?”小弟有些害怕的問起曹猛來,身體更是警惕性的蜷縮成了一團,一雙老鼠眼睛不停的觀察著四周。


    “我哪兒曉得!”曹猛本就心怕,被小弟這麽一說,更是怕了起來,不由四下張望,自然是見到了東城牆上那密密麻麻前後兩排一字排開的弓兵,還有城門前的防馬劄,全身上下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等定眼一看,見到虞慶正橫刀立馬於防馬劄後,當即大聲吼道:“好你個虞慶,居然在這裏給我下套!”


    虞慶的眼睛卻是凝視著西城門,反手指著已經打開的東城門,迴到曹猛:“現在走還來得及!”


    “你當我傻麽?那兩排弓兵,個個如狼似虎的樣子,像是讓我們走的麽?”


    “我現在沒有功夫搭理你!”


    虞慶這邊話音未落,南城門的傳令兵跑到馬前,抱拳說到:“南城士兵已全部就位!”


    緊隨南城傳令兵,北城傳令兵也是到了虞慶馬前,說到:“北城士兵已全部到位!”


    見所有士兵都已就位,虞慶這才是拔出樸刀,直指蒼穹,大聲喊到:“大漢的勇士們!西爵蠻夷殺我族人,掠我山河,身為堂堂七尺男兒自當保家衛國,今夜月黑風高,正是我們殺敵之時!”


    “殺!殺!殺!”


    “西爵?!”一聽到西爵二字,曹猛渾身上下又禁不住的哆嗦了一下。


    隨著他這一哆嗦,西城門傳來一聲“砰!”的一聲悶響,是那西爵在攻城撞門。


    “什麽情況!?”


    “西爵來犯而已。”就在其他重犯膽顫之時,一個聽起來很是淡然的聲音從監牢門內傳了出來。


    所有人聽到聲音,都迴頭看向了監牢大門,隻見一個虎鼻龍眼,不過二十的男子身穿粗布卻是閑庭信步的從門內走了出來。此人身高不過七尺,看起來卻是威風八麵。一副處變不驚的模樣,看起來是早已看破生死之人。


    此人到了大街之上,先是扭頭看了一眼岌岌可危的西城門,再是迴頭過來看向虞慶。


    “副尉大人,可否借我一刀一馬?”


    “你要作甚?”


    “殺敵。”


    “那我配你精兵一隊。”


    “我僅要一刀一馬。”


    虞慶沒想到這人如此輕狂,但細想也罷,隻要是殺敵衛國,怎樣都好,便是應了下來,對旁邊士兵揮手說到:“給他一刀一馬。”


    “不,我要你的刀,你的馬。”


    虞慶聽罷此話,陡然凝眉。


    “我的刀?我的馬?!嗬,你可知我這刀隨我多少年,我這馬伴我多少載?”


    “一把寶刀,一匹寶馬,我自當完璧歸趙。”男子說完,也不管虞慶是否同意,幾個箭步衝到防馬劄前,縱身躍起,居然是直接將虞慶從馬上打落下去,順勢還奪了虞慶的樸刀。


    罷了,隻見此人一拉韁繩,刀背一拍馬臀,在一聲馬嘯中策馬往西城門衝了出去。


    也在此時,西城門轟然倒塌,數以百計的西爵精兵蜂擁入城。


    曹猛等人見此陣仗,頓時嚇得屁滾尿流,軟癱在地,倒是此人一拉韁繩勒停寶馬橫於街心,舉刀指向蜂擁而來的西爵精兵:“西爵小兒,是時候到你陳至爺爺這兒還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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