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宴如期舉行。


    沈檀兮對外隻說今年禦花園的海棠開得好,適逢太後病愈,心情大好,故邀京城裏的青男俊女一齊賞花品茶,吟詩作畫,給皇宮添添生氣。


    帖子上不止邀了各家貴女,還邀了一些成婚未成婚的俊才,大大打消了那幾家被皇上盯上想納入宣王府作側妃的勳貴警惕心。


    宴上不僅有主角宣王,還有愛熱鬧的宣王妃。


    謝遙,襄王,峴王,裴滿滿,沈殊……


    連正在孝期的淩月公主都來了,因太後特意讓沈殊過來,淩月公主忖太後報複她,在宴上對沈殊做什麽,惡心她,不放心,所以帶著秋桐過來了。


    犀圓殿外,百花爭豔,女子們湊在一起賞花吟詩,殿內,沈檀兮特意將大師兄夏之闕請來,夏之闕一手行書名震天下,詩詞賦論更是信手拈來,有他在,那些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們會收斂些,辦宴嘛,主人要有麵子,參宴者要玩得高興,可苦了實操的人,既要滿足他們,還要保證安全。


    如果宴會發生任何意外,追究起來,都是操持的人的錯。


    沈檀兮當然不允許這種錯發生。


    所以……她提前吩咐邵旭,讓他加派人手,主要盯著不安因素柳瀟瀟,還安排了一組宮婢,像盯梢一樣盯著柳瀟瀟,譬如放焰火的時候別讓她拿到去炸人,貴女們秀文采的時候,別讓她開口,丟了皇家臉麵,尤其拿來賞鑒的珍貴字畫,千萬離她遠遠的……種種意外狀況,列了不下幾十條。


    但柳瀟瀟好歹是王妃,那些侍衛和宮婢不敢過多得罪,沈檀兮下了死命令,若王妃堅持要鬧,即刻打昏,後果她來承擔。


    對明緒帝來講,隻要海棠宴辦成了,宣王側妃選成了,宣王妃遭受了什麽,已經不重要了。


    滿堂的姹紫嫣紅,如雲霞織就的錦緞,散發著動人心魄的美麗,穠麗嬌嬈,暗香浮影。


    夏夜迷離,月光如灑,海棠盛放,簇簇幽香。


    玉手纖纖,拂過稚嫩的花瓣,女子蛾眉螓首,容貌絕麗,那一身月白色的輕薄紗裙,在馥鬱錦簇的花圃中,顯得格外清新脫俗,宛若仙子。


    她似心情尚佳,嗅過花香之後,轉過頭與旁人打趣說笑,嫣然無方,百花一時失色。


    陸鄢的心跳漏了一拍。


    沈檀兮迴京以來,還是頭一次穿這般清雅靈俏的衣裙,往日多顯端莊,或許今日她不需端著太子妃的架子,終於可以和閨中密友閑耍一時。


    陸鄢癡癡地看著,嘴角隨著沈檀兮的笑容,一起抬起。


    美人美景,美好的事物,總是讓人難以移開目光。


    “阿鄢阿鄢,我們去那邊……”


    柳瀟瀟興衝衝跑過來,拉住陸鄢的胳膊,將陸鄢的思緒帶走,正巧她的聲音也驚擾到了不遠處的沈檀兮,沈檀兮等人看過來,陸鄢像被抓了包的小偷,一時慌亂,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向沈檀兮道謝,“今日賞花宴,多謝三嫂了。”


    陸鄢說著,心裏微有異樣,當著柳瀟瀟的麵,好像再說一件隻他和沈檀兮知道的秘密一般,有些詭異的竊喜……


    沈檀兮迴以淺笑,“四弟哪裏的話,這些都是本宮分內之事。”


    一旁的柳瀟瀟不屑道,“謝她作甚?不就是擺弄幾盆破花嗎,誰不會似的,哼。”


    柳瀟瀟再不掩飾對沈檀兮的厭惡,在她看來,像她這般光明磊落的女子,看不上的人,大家對沈檀兮的態度就該掂量掂量了。


    哪知她的話一出,平昭長公主立馬迴懟道,“太子妃辦這海棠宴自是不花什麽功夫,比起宣王妃費盡心思貪掉別人的嫁妝來的簡單多了。”


    一句話,陸鄢和柳瀟瀟都變了臉色,包括柳瀟瀟那幾個“好友”,淩月公主擰眉道,“那件事是個誤會,且已經過去了,嫁妝也還了,瀟瀟也知道錯了,平昭姑姑何必如此刻薄?”


    “對呀,我都還了,一分沒少,你們怎麽還是揪著不放!”柳瀟瀟來了精神,梗著脖子吼道。


    平昭長公主愛翻舊賬是出了名的,她冷哼一聲,毫不避諱地翻了淩月公主和柳瀟瀟一眼,“就你們這群沒心肝的小輩,就知道說過去了,當年沈庚和你那件事,也過去了,但你們忘了,本宮可忘不了!”


    平昭長公主看著淩月公主的眼神,帶著惡意,好像在提醒眾人,淩月公主是如何眾目睽睽之下,不顧禮義廉恥,脫光了自己誣陷沈庚的。


    淩月公主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這件事提起不但她沒臉,沈殊這個“接盤俠”也沒臉。


    幾人麵色陰沉,陸鄢臉色一白,有些不敢去看沈檀兮。


    沈庚那件事,當年亦有他的手筆,但他也沒錯,瀟瀟誤會了沈庚,陰差陽錯而已,難道要因為陰差陽錯去治瀟瀟的錯?


    他無愧於心,但……沈檀兮耿耿於懷,她是不是會恨他,當初沒有幫她?


    陸鄢一時鬱悶,但又一想,沈檀兮並非過去的她了,現在的她寬容善良,定會理解他的。


    他上前一步,剛要給淩月公主解圍,就聽謝遙已經開了口,是對沈檀兮說的,“恕微臣鬥膽,既要提起過往,微臣記得那事以後,太子妃娘娘帶人綁了宣王妃,扔進了狗籠……太子妃娘娘貴人多忘事,但誠如平昭長公主所言,有些事,忘了,並不代表平息。”


    謝遙說完,柳瀟瀟眉飛色舞地朝他舉起大拇指,口語,“謝遙,做得好!”


    謝遙瞥了一眼,便又看向沈檀兮,眉眼疏暗,既然她便要與他作對,那……他也不必客氣了。


    沈檀兮心下冷笑,卻並不開口反駁。


    正巧綠豆迴來,附耳朝她說了什麽,她立時斂下眸子,凝紅了眼眶。


    平昭長公主見她沉默,怒極,斥道,“把宣王妃丟進狗窩怎麽了,這就是送她迴老家!”


    柳瀟瀟虎眸一瞪,像是要吃人,“平昭長公主,我是看在太後的麵子上敬你一把,可你不要給臉不要臉!你才是狗,你們全……”她還要說,被眼疾手快的陸鄢堵住嘴,後麵可不能再說了。


    平昭長公主怒不可遏,指著柳瀟瀟,“你放肆!”


    淩月公主涼涼道,“謝少傅也沒說錯啊……”


    這邊鬧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這麽多醜事被重提,大家裝作不感興趣,但已然竊竊私語起來,淩月公主說完,沈殊扶住她的肩膀,安慰,“公主莫怕,公道自在人心。”


    “沈駙馬說的是哪家的公道,詳細說說,讓孤也聽聽。”


    眾人聞聲心中一涼,緊接著朝聲源看過去。


    陸璿一身白袍,清逸冷肅,他負手站在那裏,眉峰半挑,語氣輕淡,不怒自威。


    比起原先的陸鄢,陸璿的權威,一半來自太子之位,一半來自他手中的權勢,即便沒有這個儲君之位,他也是權傾朝野的皇子。


    知情人都知,當今聖上,對這位太子,是又愛又怕。


    而在場所有人,除了沈檀兮等人,對他隻剩了……怕。


    沈檀兮聽到陸璿的聲音,唇角微不可察一勾。


    女人嘛,有本事固然好,但也不能太強勢了,總該給男人一些施展空間,你不讓他保護,他……就去保護旁人了。


    雖然陸璿是個不知情趣的男人,不會中央空調,但他卻有個情分不淺的白月光。


    且她又是個在他麵前口碑崩壞的。


    沈檀兮看向陸璿,微紅的眼眶,像極了受驚的小鹿,她本就極美,今日還打扮得這般楚楚動人,不知不覺撩人心弦,沈檀兮緊接著櫻唇輕啟,清啞喚了聲,“殿下……”


    帶著驚訝,帶著委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隱忍。


    她被欺負了,殿下如此厭惡她,估計不會替她出頭的……


    沈檀兮緩緩斂下眸子,黯然淒楚。


    陸璿自是將沈檀兮的每一寸表情都收入眼底,他恨,在人群裏,他總是能一眼捕捉到她,然後,就難以移開目光。


    受委屈了?


    她是覺得他會對她的委屈置若罔聞?


    她怎麽忘了,她是他的幌子啊,他說過要在人前護她愛她的。


    難不成是之前的事,令她心有餘悸了?


    真是個……時而精明,時而傻氣的丫頭!


    陸璿的心就像被線絲纏繞,猛然收緊,一陣疼,一陣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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