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老道輕哼一聲，漆黑眼眸凝視著褚滄。
“老師您先坐。”
褚滄一張國字臉上陪著笑，將老道引入搖椅，完全沒有了剛出現在清靈酒樓時的淡漠。
然後褚滄腳步逐漸向窗戶靠近，隨時準備奪窗而出。
忽地。
褚滄眼神又和老道對視上了。
老道眼中仍是那般古井無波。
“嗬嗬嗬嗬…”
褚滄隻得幹笑連連。
就在這一瞬間。
不知為何，褚滄突然感覺到周遭靈氣的流動速度，好像都變緩許多，那些靈氣似乎都在朝某一處匯聚。
“老師，不用吧？”
褚滄故作鎮定的問道。
“……”
老道躺在搖椅上不吭聲，右手兀自在空中虛畫了數道靈紋，以指為筆，無數菱形靈紋浮現在竹屋內。
“出去和那臭小子待上一天，供詞對好後再迴來。”
老道淡淡說道，而後左手一揮，褚滄來不及站穩，直接就從窗戶倒飛出去，精準插在雜草垛上，並且是頭先著地。
草垛很大，絲毫不顯的擁擠。
兩人腦袋皆在草垛內，身體倒插進草垛，兩條腿筆直豎著，露在空氣中，褲腳也隨著清風吹過，微微晃動。
“褚師兄，你也來了？”
這時，一聲斷斷續續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這聲音裏，滿含無奈：“老師也真是的，剛見麵就這麽熱情…還用靈能把我固定在這兒，動都動不了…”
“這……”
褚滄嚐試著將手撐在草垛上，欲將腦袋拔出，但試了半晌，仍是無用功。
他也被固定在草垛中了。
“別試了，褚師兄，拔不出來的…”
蘇塵規勸一聲，然後頗為感慨的說道：“沒想到咱們兩個居然是同門，真是不是冤家…呸！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啊！”
“不……”
褚滄支支吾吾的，似乎有話想說，但似乎又有些難以啟齒，最終化出沉默把這些話吞入腹中。
“不什麽？褚師兄你想說什麽？”蘇塵左腿撞了撞褚滄，好奇道。
褚滄沒理他，身體宛若橡膠一樣打個旋，愣是將兩條腿，挪移到的了蘇塵對麵，以至於蘇塵再想撞他，隻能撞個寂寞。
“褚師兄？褚師兄？你人呢？”
蘇塵左腿往旁邊踢了踢。
無人應聲。
這時。
一道身影站在竹窗前，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們二人。
聽了片刻後，忽覺無趣，隨即將屋內那些懸在半空中的靈紋盡數甩下，圍著他二人凝聚出一座靈紋陣。
這座靈紋陣沒有任何殺傷力，但它卻有一個令人瞳孔地震的名字。
真言陣！
所說所言皆為真！
“好了，這下就有意思多了…”
老道輕笑一聲，朝身後招唿道：“童丫頭，去拿點水果瓜子，咱爺倆今個看出好戲…”
“哦。”
憨憨童師姐放下傀儡吳淳的腦袋，應聲而去。
傀儡吳淳躺在地板上，雙目無神，他的四肢已經被卸了下來。
作為傀儡，他早已失去了生機，渾身上下除了腦袋沒換，其他地方，幾乎都是用上等材質替換的。
之前童霏尋個位置輕輕一扭，他的零件就散落的哪都是。
不多時。
童霏拿著兩個果盤歸來，放到茶幾上後，探著腦袋往屋外好奇的看去。
“有什麽想問你褚師兄的，就趁現在問，不然等到真言陣破碎，我可不會再續上。”老道嗬嗬笑道，笑得那個一個人畜無害。
“咦？”
童霏詫異，然後出聲問道：“褚師兄，我那枚傳送靈球到底是怎麽爆的？”
褚滄控製不住自己，不自覺的張嘴，把老道賣的尤為徹底：“老師嫌你一直煩他，就想讓你在東域多待幾天，等到蒼元界域打開，再讓你迴來。”
“老師？”
童霏迴頭，用清澈眼神注視著老道：“褚師兄說的是真的嗎？”
老道嗑著瓜子的手微微一滯，臉都綠了，他顫抖的說道：“這怎麽可能是真的嘛…我覺得真言陣的運轉可能出了問題，我這就下去調試下。”
“老師，坐下～”
童霏柔柔一笑，將老道按迴原椅，為他捏著有些酸痛的肩膀，輕聲道：“老師真的很煩我嗎？”
“煩個屁！他褚滄懂個屁的師徒情誼，他又沒收過徒弟，他懂什麽？”老道忽然站起來，指著褚滄不斷扭動的雙腿罵道。
童霏眨了眨眼，又朝窗外問道：“褚師兄，你收過徒弟嗎？”
下方。
褚滄上下嘴唇緊咬，正與真言陣施加的壓力做對抗，他眼中滿是堅毅。
不能說！
說了就社死了！
一陣沉默後，一道無力的聲音從草垛中悠悠響起。
“收過。”
“老師你看！”
童霏指著他，雙腮一鼓，腦袋上冒出陣陣白煙，氣唿唿道：“褚師兄怎麽沒收過？褚師兄收過！”
“這樣啊…童丫頭你先等會…”
老道笑著打個響指，把童霏定在原地後，身形倏的一閃，下一刻，出現在草垛上空，目光揶揄的看著褚滄。
“行啊，我的褚大師兄，居然背著我收徒弟，說說吧，收的誰？”
還不待褚滄迴答，他略顯不正經的聲音傳入蘇塵耳中後，後者直接在草垛內喊道：“老師老師，快幫我弄出來啊！一個月前外域一別，沒想到咱們居然在蒼元府相遇了！”
老道臉色又一黑。
看看！
說的這叫什麽話！
什麽叫幫你弄出來？
現在的玄界本土人都這麽不講文明嗎？
不對！
他剛才好像提到了外域？
“好家夥…”
老道臉上最後一抹淡淡笑意也消失了，他板著臉將褚滄從草垛中拽了出來，讓他懸在半空，輕聲道：“一個月前，你偷偷溜出蒼元府，去了何地？”
“也沒去哪…”
褚滄低下頭，支支吾吾道。
好歹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在此刻卻被老道訓得跟個乖娃娃似的。
“也沒去哪？”
老道頓時氣笑了，淡淡道：“說說吧，褚師兄，你易容成我，又以我的名義收了多少徒弟？”
草垛中的蘇塵：“？？？”
沒想到啊…
褚師兄竟然還有這癖好？
喜歡頂著老師的名義，到處收徒弟？
這對話…
哦謔！
褚師兄藥丸…
褚滄抬起頭，瞥了蘇塵搖搖晃晃的雙腿一眼，然後直視老道，赴死般激昂道：“也沒多少個，也就百八十個！”
這才是我靠譜的褚大師兄嘛！
蘇塵腦袋在草垛內，內心直唿厲害。
“百八十個？”
老道撫著胡須，沉吟一聲後，緩聲說道：“很好…那咱們這一脈，應該就不會再缺人了，等把你逐出師門，應該能餘下不少錢來養活他們…”
“百八十個而已…嗯，還能接受。”
老道自顧自說著，三言兩語間定下了褚滄的未來，而後看向童霏道：
“童丫頭，明天去招生辦一趟，讓老劉把你褚師兄的靈籍從蒼元府劃去…老夫宅心仁厚，就不廢去他的境界了。”
童霏眨眨眼，無法開口，她方才被老道定住了。
叭。
老道輕輕打個響指，將童霏身上的定身術解除，淡笑道：“童丫頭，想說什麽？”
“老師，你真要除去褚師兄的靈籍？
童霏急忙解釋道：“褚師兄這麽多年，為蒼元府添磚加瓦，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至於撤掉褚師兄的靈籍啊！”
“他教你這麽說的？”
老道瞥了褚滄一眼，輕聲說道。
“沒有，是我自己想這麽說的…”童霏俏臉一紅，默默收起手中紙條，似是隨意的朝褚滄打了個手勢。
我搞不定！
你自己來！
褚滄看到了，無奈歎氣，最後看著老道說道：“我之前是借助老師的名義收過不少，但那不是廣撒網，選擇性捕撈嘛…真正讓我在意的，隻是蘇塵罷了……”
“所以你就溜出蒼元府，去了外域？”
老道聲音輕飄飄的，但卻好似千斤重，擲地有聲的傳入褚滄耳中：“在你拜入我門下時，我有沒有說過，不許你再迴外域？外域…嗬…”
“外域三千州，是一片囚籠之地，這你是知道的。”
老道深不見底的瞳孔凝視褚滄，輕聲道：“好不容易才來到內域，來到蒼元府…倘若你再因這種事，不幸被困在外域，那時我該如何？到底要不要去救你？你要知道，我並不是外域人…”
“可是…”
褚滄渾身一震，想為自己辯解，但卻忽然沉默了。
從內域跨到外域，本就是一件極其危險之事，當時他為了蘇塵，這才下定決心重迴外域。
期間遇到何種危機，隻有他自己清楚。
褚滄低垂著腦袋，一言不發，半晌，才傳音道：“可是…他被破蒼典選中了啊…”
“嗯？”
老道皺眉，平靜如水的漆黑瞳孔頭一次產生了波動，不確定道：“再說一遍。”
“……”
褚滄一聲不吭，極為堅定的看著老道。
這已經表明了他剛才所說為全部為真。
老道負手而立，仰頭看向寧靜天空，輕聲道：“我沒有氣運傍身，無法分辨出你所說是真是假…”
“可因為項前輩，我們已經死去無數人…而目的，隻是為了開啟那一條虛無縹緲，連存在與否都待定的道路。”
“褚滄，我們可以重活一世，難道還能再重活第二世嗎？”
老道聲音沉重，抬手一撫，天邊雲朵忽然變換，化作一個個褚滄無比熟悉的麵容。
那一朵朵雲化成的熟悉麵容，正微笑看著他們。
老道苦澀道：“我已經失去太多故友，不能再去冒險，再失去你們了…”
“褚滄。”
“我們隻是破界者，在這紛紛擾擾的封靈武界，能夠尋得一處安寧之地，已經極為不易。”
老道迴頭看向褚滄，再一揮手，那些雲朵被風吹散。
斯人已逝。
他們好似在這喧鬧世間，走了一遭後，什麽也未曾留下。
除卻老友還記著他們，世間再也尋不到他們任何蹤跡，想緬懷，也隻能借助腦海深處的記憶。
“老師…”
褚滄鄭重道：“蒼元界域將開，孔叔也說過，玄界內會有無數人覬覦我們，介時，蒼元府百年來的寧靜會被打破，誰也無法再置身事外。”
“項前輩當年寧死也要在世界各個角落留其名，老師難道真沒想過為什麽嗎？”
啪！
老頭沒好氣的拍了他後腦勺一下，罵道：“什麽時候輪到你來教訓我了？啊？”
“嘿嘿。”
褚滄笑著受了下來。
“老道我並不怕死，我是怕你們不幸遇險…童丫頭才多大，你才多大，這要是沒結婚就死去，簡直虧大發了。”老道撫著茂密胡子感慨道。
褚滄眼睛一轉，試探道：“那老師，我和童師妹將就一下？”
“去去去…”
老道胳膊一甩，褚滄又倒栽進雜草垛裏，忍不住啐了口，罵道：“也不照照鏡子，寧配嗎？”
旋即老道飛迴竹屋內，躺在搖椅上，笑著看向童霏，溫聲道：“童丫頭啊…來再給老師揉揉肩。”
“哦。”
童霏乖巧的走到老道身後，用不重不輕的力道為老道揉著。
這般揉了會。
忽然。
童霏問道：“老師，你為什麽要讓褚師兄引爆我的傳送靈球？”
“唿唿唿唿…”
迴答她的，是老道沉沉的唿吸聲。
“哼！”
童霏故意將手上力度捏的重了點，但老道卻好似沒感覺到，躺在搖椅上一動不動。
氣的童霏低聲憤憤道：
“老師你再這麽裝睡，我就不理你了！”
“唿唿唿…”
依舊是沉重唿吸聲。
童霏握緊了粉拳，在老道身後作勢揮了揮，卻並未落下去，輕輕跺腳發泄了下心中的不滿後，又安靜的為老道捏著肩膀。
《乖徒兒》。
……
此時。
竹樓外的雜草垛。
仍然受真言陣的影響，隻要說話，那就必是真言。
兩道被栽進雜草垛的身影默默不語，誰也不敢開口。
沉默許久後。
一道詢問聲突兀響起。
“剛剛那位，是符羽老師嗎？”
“是。”
褚滄迴答的很自然：“我又不至於在老師名諱上弄虛作假。”
“那他怎麽不認識我？”蘇塵明知故問。
“呃…”
褚滄略微遲疑，輕聲道：“因為是我借以老師麵容，去到外域替他收你為徒。”
蘇塵追問道：“褚師兄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你被破蒼典選中了。”
褚滄聲音平淡，像是再訴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你的前浪，項前輩曾經也被選中過。”
“在他尚未崛起，沒有足夠實力去擔此大任時，也是在蒼元府修行。”
老道輕哼一聲，漆黑眼眸凝視著褚滄。
“老師您先坐。”
褚滄一張國字臉上陪著笑，將老道引入搖椅，完全沒有了剛出現在清靈酒樓時的淡漠。
然後褚滄腳步逐漸向窗戶靠近，隨時準備奪窗而出。
忽地。
褚滄眼神又和老道對視上了。
老道眼中仍是那般古井無波。
“嗬嗬嗬嗬…”
褚滄隻得幹笑連連。
就在這一瞬間。
不知為何，褚滄突然感覺到周遭靈氣的流動速度，好像都變緩許多，那些靈氣似乎都在朝某一處匯聚。
“老師，不用吧？”
褚滄故作鎮定的問道。
“……”
老道躺在搖椅上不吭聲，右手兀自在空中虛畫了數道靈紋，以指為筆，無數菱形靈紋浮現在竹屋內。
“出去和那臭小子待上一天，供詞對好後再迴來。”
老道淡淡說道，而後左手一揮，褚滄來不及站穩，直接就從窗戶倒飛出去，精準插在雜草垛上，並且是頭先著地。
草垛很大，絲毫不顯的擁擠。
兩人腦袋皆在草垛內，身體倒插進草垛，兩條腿筆直豎著，露在空氣中，褲腳也隨著清風吹過，微微晃動。
“褚師兄，你也來了？”
這時，一聲斷斷續續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這聲音裏，滿含無奈：“老師也真是的，剛見麵就這麽熱情…還用靈能把我固定在這兒，動都動不了…”
“這……”
褚滄嚐試著將手撐在草垛上，欲將腦袋拔出，但試了半晌，仍是無用功。
他也被固定在草垛中了。
“別試了，褚師兄，拔不出來的…”
蘇塵規勸一聲，然後頗為感慨的說道：“沒想到咱們兩個居然是同門，真是不是冤家…呸！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啊！”
“不……”
褚滄支支吾吾的，似乎有話想說，但似乎又有些難以啟齒，最終化出沉默把這些話吞入腹中。
“不什麽？褚師兄你想說什麽？”蘇塵左腿撞了撞褚滄，好奇道。
褚滄沒理他，身體宛若橡膠一樣打個旋，愣是將兩條腿，挪移到的了蘇塵對麵，以至於蘇塵再想撞他，隻能撞個寂寞。
“褚師兄？褚師兄？你人呢？”
蘇塵左腿往旁邊踢了踢。
無人應聲。
這時。
一道身影站在竹窗前，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們二人。
聽了片刻後，忽覺無趣，隨即將屋內那些懸在半空中的靈紋盡數甩下，圍著他二人凝聚出一座靈紋陣。
這座靈紋陣沒有任何殺傷力，但它卻有一個令人瞳孔地震的名字。
真言陣！
所說所言皆為真！
“好了，這下就有意思多了…”
老道輕笑一聲，朝身後招唿道：“童丫頭，去拿點水果瓜子，咱爺倆今個看出好戲…”
“哦。”
憨憨童師姐放下傀儡吳淳的腦袋，應聲而去。
傀儡吳淳躺在地板上，雙目無神，他的四肢已經被卸了下來。
作為傀儡，他早已失去了生機，渾身上下除了腦袋沒換，其他地方，幾乎都是用上等材質替換的。
之前童霏尋個位置輕輕一扭，他的零件就散落的哪都是。
不多時。
童霏拿著兩個果盤歸來，放到茶幾上後，探著腦袋往屋外好奇的看去。
“有什麽想問你褚師兄的，就趁現在問，不然等到真言陣破碎，我可不會再續上。”老道嗬嗬笑道，笑得那個一個人畜無害。
“咦？”
童霏詫異，然後出聲問道：“褚師兄，我那枚傳送靈球到底是怎麽爆的？”
褚滄控製不住自己，不自覺的張嘴，把老道賣的尤為徹底：“老師嫌你一直煩他，就想讓你在東域多待幾天，等到蒼元界域打開，再讓你迴來。”
“老師？”
童霏迴頭，用清澈眼神注視著老道：“褚師兄說的是真的嗎？”
老道嗑著瓜子的手微微一滯，臉都綠了，他顫抖的說道：“這怎麽可能是真的嘛…我覺得真言陣的運轉可能出了問題，我這就下去調試下。”
“老師，坐下～”
童霏柔柔一笑，將老道按迴原椅，為他捏著有些酸痛的肩膀，輕聲道：“老師真的很煩我嗎？”
“煩個屁！他褚滄懂個屁的師徒情誼，他又沒收過徒弟，他懂什麽？”老道忽然站起來，指著褚滄不斷扭動的雙腿罵道。
童霏眨了眨眼，又朝窗外問道：“褚師兄，你收過徒弟嗎？”
下方。
褚滄上下嘴唇緊咬，正與真言陣施加的壓力做對抗，他眼中滿是堅毅。
不能說！
說了就社死了！
一陣沉默後，一道無力的聲音從草垛中悠悠響起。
“收過。”
“老師你看！”
童霏指著他，雙腮一鼓，腦袋上冒出陣陣白煙，氣唿唿道：“褚師兄怎麽沒收過？褚師兄收過！”
“這樣啊…童丫頭你先等會…”
老道笑著打個響指，把童霏定在原地後，身形倏的一閃，下一刻，出現在草垛上空，目光揶揄的看著褚滄。
“行啊，我的褚大師兄，居然背著我收徒弟，說說吧，收的誰？”
還不待褚滄迴答，他略顯不正經的聲音傳入蘇塵耳中後，後者直接在草垛內喊道：“老師老師，快幫我弄出來啊！一個月前外域一別，沒想到咱們居然在蒼元府相遇了！”
老道臉色又一黑。
看看！
說的這叫什麽話！
什麽叫幫你弄出來？
現在的玄界本土人都這麽不講文明嗎？
不對！
他剛才好像提到了外域？
“好家夥…”
老道臉上最後一抹淡淡笑意也消失了，他板著臉將褚滄從草垛中拽了出來，讓他懸在半空，輕聲道：“一個月前，你偷偷溜出蒼元府，去了何地？”
“也沒去哪…”
褚滄低下頭，支支吾吾道。
好歹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在此刻卻被老道訓得跟個乖娃娃似的。
“也沒去哪？”
老道頓時氣笑了，淡淡道：“說說吧，褚師兄，你易容成我，又以我的名義收了多少徒弟？”
草垛中的蘇塵：“？？？”
沒想到啊…
褚師兄竟然還有這癖好？
喜歡頂著老師的名義，到處收徒弟？
這對話…
哦謔！
褚師兄藥丸…
褚滄抬起頭，瞥了蘇塵搖搖晃晃的雙腿一眼，然後直視老道，赴死般激昂道：“也沒多少個，也就百八十個！”
這才是我靠譜的褚大師兄嘛！
蘇塵腦袋在草垛內，內心直唿厲害。
“百八十個？”
老道撫著胡須，沉吟一聲後，緩聲說道：“很好…那咱們這一脈，應該就不會再缺人了，等把你逐出師門，應該能餘下不少錢來養活他們…”
“百八十個而已…嗯，還能接受。”
老道自顧自說著，三言兩語間定下了褚滄的未來，而後看向童霏道：
“童丫頭，明天去招生辦一趟，讓老劉把你褚師兄的靈籍從蒼元府劃去…老夫宅心仁厚，就不廢去他的境界了。”
童霏眨眨眼，無法開口，她方才被老道定住了。
叭。
老道輕輕打個響指，將童霏身上的定身術解除，淡笑道：“童丫頭，想說什麽？”
“老師，你真要除去褚師兄的靈籍？
童霏急忙解釋道：“褚師兄這麽多年，為蒼元府添磚加瓦，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至於撤掉褚師兄的靈籍啊！”
“他教你這麽說的？”
老道瞥了褚滄一眼，輕聲說道。
“沒有，是我自己想這麽說的…”童霏俏臉一紅，默默收起手中紙條，似是隨意的朝褚滄打了個手勢。
我搞不定！
你自己來！
褚滄看到了，無奈歎氣，最後看著老道說道：“我之前是借助老師的名義收過不少，但那不是廣撒網，選擇性捕撈嘛…真正讓我在意的，隻是蘇塵罷了……”
“所以你就溜出蒼元府，去了外域？”
老道聲音輕飄飄的，但卻好似千斤重，擲地有聲的傳入褚滄耳中：“在你拜入我門下時，我有沒有說過，不許你再迴外域？外域…嗬…”
“外域三千州，是一片囚籠之地，這你是知道的。”
老道深不見底的瞳孔凝視褚滄，輕聲道：“好不容易才來到內域，來到蒼元府…倘若你再因這種事，不幸被困在外域，那時我該如何？到底要不要去救你？你要知道，我並不是外域人…”
“可是…”
褚滄渾身一震，想為自己辯解，但卻忽然沉默了。
從內域跨到外域，本就是一件極其危險之事，當時他為了蘇塵，這才下定決心重迴外域。
期間遇到何種危機，隻有他自己清楚。
褚滄低垂著腦袋，一言不發，半晌，才傳音道：“可是…他被破蒼典選中了啊…”
“嗯？”
老道皺眉，平靜如水的漆黑瞳孔頭一次產生了波動，不確定道：“再說一遍。”
“……”
褚滄一聲不吭，極為堅定的看著老道。
這已經表明了他剛才所說為全部為真。
老道負手而立，仰頭看向寧靜天空，輕聲道：“我沒有氣運傍身，無法分辨出你所說是真是假…”
“可因為項前輩，我們已經死去無數人…而目的，隻是為了開啟那一條虛無縹緲，連存在與否都待定的道路。”
“褚滄，我們可以重活一世，難道還能再重活第二世嗎？”
老道聲音沉重，抬手一撫，天邊雲朵忽然變換，化作一個個褚滄無比熟悉的麵容。
那一朵朵雲化成的熟悉麵容，正微笑看著他們。
老道苦澀道：“我已經失去太多故友，不能再去冒險，再失去你們了…”
“褚滄。”
“我們隻是破界者，在這紛紛擾擾的封靈武界，能夠尋得一處安寧之地，已經極為不易。”
老道迴頭看向褚滄，再一揮手，那些雲朵被風吹散。
斯人已逝。
他們好似在這喧鬧世間，走了一遭後，什麽也未曾留下。
除卻老友還記著他們，世間再也尋不到他們任何蹤跡，想緬懷，也隻能借助腦海深處的記憶。
“老師…”
褚滄鄭重道：“蒼元界域將開，孔叔也說過，玄界內會有無數人覬覦我們，介時，蒼元府百年來的寧靜會被打破，誰也無法再置身事外。”
“項前輩當年寧死也要在世界各個角落留其名，老師難道真沒想過為什麽嗎？”
啪！
老頭沒好氣的拍了他後腦勺一下，罵道：“什麽時候輪到你來教訓我了？啊？”
“嘿嘿。”
褚滄笑著受了下來。
“老道我並不怕死，我是怕你們不幸遇險…童丫頭才多大，你才多大，這要是沒結婚就死去，簡直虧大發了。”老道撫著茂密胡子感慨道。
褚滄眼睛一轉，試探道：“那老師，我和童師妹將就一下？”
“去去去…”
老道胳膊一甩，褚滄又倒栽進雜草垛裏，忍不住啐了口，罵道：“也不照照鏡子，寧配嗎？”
旋即老道飛迴竹屋內，躺在搖椅上，笑著看向童霏，溫聲道：“童丫頭啊…來再給老師揉揉肩。”
“哦。”
童霏乖巧的走到老道身後，用不重不輕的力道為老道揉著。
這般揉了會。
忽然。
童霏問道：“老師，你為什麽要讓褚師兄引爆我的傳送靈球？”
“唿唿唿唿…”
迴答她的，是老道沉沉的唿吸聲。
“哼！”
童霏故意將手上力度捏的重了點，但老道卻好似沒感覺到，躺在搖椅上一動不動。
氣的童霏低聲憤憤道：
“老師你再這麽裝睡，我就不理你了！”
“唿唿唿…”
依舊是沉重唿吸聲。
童霏握緊了粉拳，在老道身後作勢揮了揮，卻並未落下去，輕輕跺腳發泄了下心中的不滿後，又安靜的為老道捏著肩膀。
《乖徒兒》。
……
此時。
竹樓外的雜草垛。
仍然受真言陣的影響，隻要說話，那就必是真言。
兩道被栽進雜草垛的身影默默不語，誰也不敢開口。
沉默許久後。
一道詢問聲突兀響起。
“剛剛那位，是符羽老師嗎？”
“是。”
褚滄迴答的很自然：“我又不至於在老師名諱上弄虛作假。”
“那他怎麽不認識我？”蘇塵明知故問。
“呃…”
褚滄略微遲疑，輕聲道：“因為是我借以老師麵容，去到外域替他收你為徒。”
蘇塵追問道：“褚師兄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你被破蒼典選中了。”
褚滄聲音平淡，像是再訴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你的前浪，項前輩曾經也被選中過。”
“在他尚未崛起，沒有足夠實力去擔此大任時，也是在蒼元府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