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琉璃輕笑說道:“蒙姊姊謬讚了,乃是此音律妹妹在域外曾聽聞過,吹奏者是一位天竺行腳僧人,名號鐵笛將軍,據說他曾以一隻鐵笛,在沙場上擊退過十萬大軍,名號威震一方,西域諸國皆欲以重金招聘此人入幕,奈何他生性狂放不羈,崇尚自由,盡管千萬兩黃金擺在麵前,他也連看都不願看上一眼。"


    祁琉離仰頭望著包圍著天地間的雨幕,稍頓了一會之後接著說:“因為他的性情孤怪,喜怒難測,故總是隻身一人行走江湖,雖然有許多人欲向他拜師學藝,以習得這由他獨門創立的吹奏技法,但據聞往往僅與他相處不過半日,便都氣得卷鋪蓋走人。因此至今已年近古稀,仍尚未招收過一位徒弟。姊姊難道曾經見過這位鐵笛將軍,不知姊姊是用什麽方法,讓他將此獨門技藝傳授予你的?"


    趙懷落一聽,便知祁琉璃口中所提到的鐵笛將軍,即是前世她所招攬入幕的天竺樂師,當時此人確實以一隻鐵笛威震四方,但聞名域外的原因,卻是在沙漠中行俠仗義,為行走的商隊旅客,趕走橫路行搶的沙盜及劫匪。直到顧戰主動向皇上請命,親自帶兵出征突厥,才由趙懷落化身為鏢局的女鏢頭,帶隊在沙漠中演一出橫途劫鏢的戲碼,引誘出這位鐵笛將軍出手相救。


    趙懷落記得當時這位行腳僧人,在詭譎險阻的沙漠戈壁中,吹奏一首妖異的曲子,五音不協,調不成調,然而尖銳的聲音從鐵笛的孔洞鑽出,卻讓聽聞者心脈大亂,神識失常,立刻鼻血狂噴而出,有人甚至拿起原本用來劫財的兵刃,當場便割下了自己的耳朵,趙懷落百聞不如一見,總算相信天下竟有如此奇人異事,真能以音律殺人於無形。


    她早已打聽到此行腳僧人雖性情怪異,但卻嗜酒成癮,故此次特地鏢送五十壇陳年女兒紅,在行腳僧將沙道擊潰,正舉步離去時,她突然用早已準備好的小鎚子,將其中一壇酒甕敲破一角,裏頭的陳年佳釀,便如細流般滴滴答答的落進砂礫中,酒香四溢彌漫,傳進了行腳僧人敏銳的鼻子裏,他像饑餓的老鼠看到了一粒米,對準那個氣味狂奔而去,然後張開大嘴接住了落下來的酒,咕嘟咕嘟竟把幾乎半缸子酒全都牛飲進腹。


    當酒整甕滴盡,他的肚腹也鼓脹的跟牛蛙一樣大,隻見他的臉燒紅發燙,一雙鼠目迷離渙散的看著趙懷落,舌頭打結的問道:“你……你這小丫頭,是不是有事想求灑家,你明知道灑家最舍不得酒,竟故意在灑家麵前把酒甕打破。"


    趙懷落笑著說道:“這是我走的鏢,我運的酒,我愛怎麽砸它與你又有何相幹?"


    說著竟又拿起了小鎚子,要往另一甕酒缸砸去,那行腳僧趕忙撲上前去,欲奪走她手上的小鎚子,然而他已醉得腳步蹣跚,趙懷落一個迴避,就讓他撲了個空,整個人狗吃屎般的跌進沙堆裏。


    隻見他雖滿嘴沙,嘴裏仍不斷哀求說道:“小姑娘,別別,別糟蹋了這些好酒,你走這鏢一趟多少銀子,我全跟你買下來。"


    趙懷落笑問道:“你這窮酸和尚,全身破破爛爛的,哪來的銀子跟我買酒?"


    行腳僧人從搭褳中拿出了鐵笛,口中含鹵蛋般的說道:“灑家身上的這隻鐵笛價值連城,多少人出重金跟我買,我都不賣,你這小ㄚ頭今天算是賺到了,如今灑家願拿它與你換這一車子的酒。"


    趙懷落嗤笑說道:“你這破銅爛鐵免費送我,我都不要,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這麽好哄騙啊,別人出資重金,是為了要買你的技藝,才不是為了你那隻破笛子呢?"


    行腳僧人漲紅了臉,指著趙懷落說道:“你你……你這小丫頭,該不會也想拜灑家為師吧,你可知道我這臭脾氣,包準你跟著灑家不到半天,就哭爹叫娘的跑迴家去。"


    趙懷落微笑著說道:“我既然敢來此地誘你出來,當然就已打探出了你這臭脾氣,剛好本姑娘的脾氣也不怎麽香,恰恰好能與你臭味相投。倘若你願意心甘情願的至我府上,傳授我技藝,我除了這整車子的酒全數作為束修之外,我家的一整爿酒窖中,數千壇上好的陳年佳釀,也全都歸你所有。"


    那行腳僧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著趙懷落:“你家住哪?豈可能有數千壇酒,莫非你是住在皇宮不成?"


    趙懷落吟吟笑道:“看來你還沒醉,竟然一猜就猜中了。"


    行腳僧人張大了嘴,呆楞楞的盯著趙懷落半晌,突然脖子一歪,竟驚得暈了過去。從那時起,趙懷落便與行腳僧人立下三年約定,命其改頭換麵至宮中擔任樂師,教授吹笛技法,並在顧戰帶兵親征突厥時,奏笛助陣,讓顧戰得以數千精兵,對陣突厥兇猛剽悍的十萬大軍,獲得勝利,從此鐵笛將軍的名號,便響徹軍中,並令域外各族聞風喪膽,多年不敢來犯。


    趙懷落見祁琉璃以坦蕩真摯的眼神凝望著她,內心誠想對他據實相告,奈何前世之事畢竟太過無稽空泛,倘若祁琉璃是個不信鬼神之人,搞不好會以為她是隨便找個荒謬的藉口想搪塞過去。


    因此沉思半晌後,緩緩說道:“我不想欺瞞妹妹,我確實是向這位鐵笛將軍學的藝,至於是何時拜的師,以及拜師過程為何,因為這期間有牽涉到一些無法向外人道哉的事,所以請妹妹原諒姊姊無法钜細以告。"


    祁琉璃聳聳肩,坦然一笑的說道:“妹妹隻是好奇問問,姊姊若有承諾於人,自然是要守其信諾的,妹妹能夠理解,請姊姊無須介懷。"


    趙懷落牽起了祁琉璃的手,迴說道:“謝謝妹妹的體諒,看這天色漸昏暗,我們還是迴裏頭等用晚膳吧。"


    然而當他們返迴綠水閣中,卻發現閣中居然空無一人,非但連個宮婢的人影也無,方才太後命人在此布置膳食,如今卻是餐食桌椅均無擺置,整個綠水閣內整潔乾淨,好像久未有賓客蒞臨,根本不像剛剛才舉行過一場宴會。


    他們再走出閣外一看,天色不知何時,竟已黑瞑一片,霧色濃重,以致於深墨色的天空中,一顆星子也無,加上曲廊亭閣的燈光全未點上,他們頓時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窘境當中。


    趙懷落對著祁琉璃問道:“妹妹你看到了嗎?這情形好是奇怪,我們方才入內時,天色雖然昏暗,卻仍是日暮黃昏,尚有微亮天光,為何進去才一眨眼功夫,出來卻是漆黑的深夜,而且太後娘娘不是方才命人布置膳食,我們在曲廊也不過小聊片刻,並未耽擱多少時間,就進來綠水閣中,但看這閣中的情景,卻像是宴會結束已久,東西竟都已收拾乾淨了。"


    然而她的聲音劃破在這闃黑冰冷的暗夜中,卻像是一顆石子,投擲在不見底的深井裏頭,全然了無聲息,她的手往旁邊一摸,哪裏還有祁琉璃的影子,祁琉璃竟不知何時,也悄然地消失無蹤,隻獨留下她一個人,在這濃密的黑夜裏,像瞎子一般,看不清周遭的一切,也辨識不出要前往的方向。


    突然彷佛有一粒石子,彈到了她身上,她大聲的問道:“是誰?有誰在這裏嗎?"


    然而沒有人迴答她的問話,他伸手在黑暗中摸索片刻,突然又有三兩粒石子,朝她彈打了過來,這次的石子感覺較大,力道也較重,彈在她身上有如被人用力戳一下,她痛得輕唿了一聲,問道:“是誰在跟我惡作劇?是琉璃妹妹嗎?"


    她明知祁琉璃不會跟他開這種玩笑,但這一切發生來得太過突然,以及詭異,以至於她一時之間,有些亂了方寸,不知該如何應變。


    遠方的黑暗中,好似傳來嘿嘿的一聲冷笑,緊接著大小石子,便從四麵八方,有如槍林彈雨般的朝她猛烈彈發,她的身上彷佛大小拳頭齊聚捶下,痛得她不由得蹲了下來,抱著頭瑟縮成一團。


    然而石頭的攻勢猛烈,仍毫不肯放鬆的瞄準她拚命捶打,令他忍不住嘶吼問道:“是誰?到底是誰?為什麽隻敢躲在暗處偷襲,不敢在明處見人?"


    突然她感覺黑暗中竄出一個人影,將他強拉了起來,她無法看清這個人是誰,是敵是友?隻感覺天地間突然強烈的晃動起來,她所站立的地麵,不斷的起伏震顫,彷佛就要裂出了一條溝隙。


    她小時候曾聽母親說過,有關地蛇翻動的故事,據說這片炎黃子孫的廣大土地裏麵,盤據著一條熟睡的巨蛇,每當這世間有災變戰亂即將發生,或人類太過貪婪嗜欲,不知修身檢點,巨蛇就會翻動身體,以提醒人類需要警惕自省。


    此時人間便會天搖地動,出現房屋坍塌,洪水逆流,或土地龜裂等零星災禍,若人類還是不加以檢討,繼續貪慾為惡,觸怒巨蛇,即會招來更劇烈的震撼,導致山洪爆發,土地開裂,巨蛇張開大嘴,將大片的房屋作物吞噬進去,人類牲畜也會被活生生的卷進土石裏,最後落入巨蛇之口。


    趙懷落長大之後,才知道母親口中說的神話故事,其實是遠方蟄伏的火山,因為岩漿過熱的關係,突然蘇醒爆發,才導致地表猛烈震動,並非真的有巨蛇潛伏在地底。


    此時她所感覺到的天搖地動,大概就是遠方火山爆發,引發了地表震動吧,但她寧願地底真的潛伏著一條巨蛇,替她將這投石攻擊之人卷進土石裏,活活埋葬。


    方才出現的人影已扶住了她的身子,為什麽石頭的攻勢仍不停止呢?配合著天地的劇烈搖晃,將她整個人撞擊的又痛又暈,幾乎就要昏厥過去了。


    忽然之間,石頭的攻勢靜止下來,天地的撼動也恢複寂靜,一切的騷動都戛然而止,眼前的人影也不知去向。


    突然她看見黑暗之中,漸漸現出了兩道淩厲的光,彷佛鬼火一般閃熠搖晃,並朝著她緩緩逼近,她揉了揉眼睛,再仔細一瞧,那兩道光更近了,然而她發現那並不是什麽鬼火,而是一對充滿恨意的雙眼,正惡狠狠的盯著她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神醫帝後權傾天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般若青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般若青蓮並收藏神醫帝後權傾天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