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榴見趙懷落嘴上雖如此說,顯然心裏是已經動怒了,便默默低下頭去不再言語,順服的跟在大小姐身後,不到片刻,便走到了禦花園中。


    花朝會主要置辦在禦花園中的綠水閣中,此處是皇宮中最具勝景之處。除了緊鄰相連的芙蓉園,栽種了各種奇花異卉,萬紫千紅美不勝收之外,由綠水閣延伸至綠波湖心的池館水榭,更是極盡精雕細琢之美。在藍天之下恣意張揚的鬥拱飛簷,在碧波如鏡的湖麵上蜿蜒旋繞的幽幽曲廊,形成了靜態與動態衝撞出的極致美感。


    還有環湖點綴的假山怪石,青蘿藤蔓,依依楊柳,與湖中色澤斑斕的錦鯉、身著羽衣翩翩飛舞的鷺鷥仙鶴,以及各色品種的水棲禽類,彷佛天地間各種絢爛的色彩,全都凝結滴聚在這一幅亭台水榭的圖景當中。


    然而這些自然景致中的色澤,同今日與會的宮中女眷、士族千金的霓裳彩衣相比,卻顯得黯然失色。小榴觸目所及的每一位,幾乎都裝扮得如同開屏的孔雀一般,用盡心思的集萬千色彩於一身,令小榴眼花撩亂外,不禁心想今日眾人在服飾上的較勁,竟比往年還更甚激烈,待會的才藝競技,大家一定更會卯足全力爭奪頭彩。她平日也沒見大小姐為了花朝會,在練習什麽才藝,免不了又為趙懷落擔心了起來。


    但見趙懷落步入綠水閣中,仍舊腳步輕盈,泰然自若,並未因為眾人投以鄙視的目光,而有任何神色的異樣。


    那些齊聚談笑的女眷們,有些在趙懷落風光之時,曾極度巴結討好,甚至以姊妹相稱。然而如今望見趙懷落從身旁走過,卻隻用眼角斜睨了她一眼,又繼續與身邊的女眷談笑風生,竟然當她如空氣一般,盡皆無視於她的存在。


    小榴見之,心裏萬分不是滋味,嘟著嘴抱怨道:“這些官家小姐也太勢利眼了,見大小姐的形勢不如從前,就擺起架子來裝作不認識,著實太可惡了。"


    趙懷落哼聲說道:“全是一些虛假的人,我也不耐煩與她們應酬往來,這樣豈不更好,她們不答理我,剛好也讓我樂得清靜。"


    趙懷落從懷裏抽出了手絹,掩住鼻子對小榴說道:“這裏脂粉氣味醺得我快透不過氣來了,我們還是到芙蓉園逛逛,那裏的花香味雖濃,但至少是天然的香氣。"


    小榴心想芙蓉園奇花綻放,這些女人雖打扮的花枝招展,但與繁花並立,心裏難免會惶恐給比了下去,應當鮮少人願意流連此處,她與大小姐前去,正好可以圖個清靜,也可避開這些勢利刻薄的眼光。


    果然偌大的芙蓉園,隻有三三兩兩的步履經過,此外就隻有羅列堆砌的花卉,及飛舞其上的翩翩彩蝶。


    四月和煦的微風輕輕吹過,捎來陣陣的花香,趙懷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頓覺神清氣爽,她天性不是個會因別人的眼光,而困頓自己的人,也能輕易的將自身的寵辱置之度外,雖然接下來不曉得會發生什麽事情,但至少此時此刻,春光燦爛無比,她能偷得片刻的寧靜,享受禦花園中這難得的景致,稍早胸中的那股鬱結煩悶,竟在不知不覺間一掃而空,心情也瞬間如同這園中的繁花,綻放開來。


    突然間她見到有一團白茸茸的東西,在花叢間蠕動,然後一縱一跳便又遁入不見了,小榴也看到了,驚喜的唿叫道:“大小姐你看,是一隻毛茸茸的白兔。"


    說著便悄悄的踮起腳尖,向花叢中走去,果真見到一隻雪白的兔子棲身在花毯上,便用雙手一撲,哪知竟撲了個空,那隻白兔警覺的一跳而起,接著快速奔竄,居然就跳竄到了趙懷落跟前,小榴遠遠叫道:“小姐,牠跳到你那兒去了。快抓住牠。"


    趙懷落輕輕的低身一抱,居然就真的捉住了這團軟綿綿的肉球,白兔在她的掌心當中,竟也沒有掙紮,隻眨著一雙靈動的紅眼,骨碌碌的盯著她看,趙懷落的嘴角,不覺漾起了溫柔的微笑。


    突然聽見花叢間有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傳來,說道:“哪來兩個不知死活的宮婢,不知道這是本王養的仙兔嗎?還不趕快把牠給我放下來。"


    趙懷落朝那聲音望去,居然看見有個男人雙手撐著頭,臥躺在花從中,因為他身披一件彩色外掛,與園中的花色協調一致,若未出聲,根本很難察覺出那裏竟然躺了一個人。


    趙懷落盯著這個男人半晌,手上仍牢牢地揣著那隻兔子,似乎未有放下來的打算,隻聽她轉動著眼珠子說道:“這兔子明明是一般的白兔,你為何要說他是仙兔,而且牠明明是我的,否則又怎會自個跑到我腳邊,顯然是因為認得主人是誰。"


    那男人從花從中跳了起來,睜大著眼睛上下打量著趙懷落,啼笑皆非的問道:“他身上又沒寫上他的名子,我為何不能喚牠作仙兔,他身上也沒寫你的名字,你又憑什麽說他就是你的?"


    趙懷落也瞪大了眼睛迴望著他,問道:“那我的身上難道有寫明我是宮婢,否則你又為什麽要將我喚作宮婢?"


    那男人似乎覺得這樣的對話有趣極了,笑著又頂迴了一句道:“你穿著打扮就像宮婢一般,不是宮婢難道是官家大小姐?"


    趙懷落也不甘示弱的迴說道:“那你的穿的這件外掛,就像是一隻開屏的孔雀,難道就表示你真的是一隻孔雀嗎?"


    那男人突然仰起脖子大笑起來,說道:“你這個女子實在是太有趣了,本王好久沒有見過這麽有趣的人了,今日本王從皇族貴胄的沉悶聚會中逃了出來,躲到了女子的花朝會上,沒想到竟遇上你這麽有趣的人,你叫什麽名字,不管你是宮婢還是官家小姐,本王都決定交了你這個朋友。"


    趙懷落心想著,我們本來就是朋友啊,在前世,我們曾經一同豪情萬丈的把酒言歡,也曾細膩的稟燭夜談,從諸子百家到詩詞歌賦,從男兒的沙場征戰到女兒家的閨中心事,聊到黎明到來仍舊意猶未盡,我們曾經是這樣的紅粉知己。


    然而卻在那場奪嫡戰爭中,她為了向懷疑他們過從甚密的顧戰表明心跡,為了鏟除他登上皇位的所有阻礙,不得不親自下手,毒殺了她這位紅粉知己。以致於她前世中的最後時日,每一天都活在懊喪悔恨之中,但她竟沒有因此埋怨過顧戰,那時候的她是多麽愚昧,為了一個不值得的男人,犧牲了如此珍貴的友情。


    還好老天爺給她重新開始的機會,如今他又好好的活在了她的麵前,她絕對不會再做出令自己後悔莫及的事。


    那男子見趙懷落出神不語,便又說道:“既然是我先說了要交朋友,那理當由我先示出誠意,報上姓名,敝人便是名號威震四方,英俊瀟灑又風流倜儻的六皇子顧廉,在你手上的便是敝人豢養的仙兔,名喚白白,為了表達我的友誼,若你喜歡,我可將白白饋贈予你。"


    趙懷落眼眶微濕的望著他,卻微笑說道:“你的名號倒真是非常響亮,但我的也不遜色於你,我便是鼎鼎有名的忠勇侯府家大千金趙懷落,承蒙七爺不棄,願意與我這個是非之人結交朋友。"


    顧廉瞪大眼睛問道:“原來你就是那個讓父皇氣到無心上朝的侯府家大千金,本王真該好好謝謝你,讓本王整整七日能夠睡到日正當中,不用參加早朝。"


    趙懷落想起前世與他相識,也是在一場盛大的宴會之中,那時宰相張軌六十大壽,在相府之中舉行壽宴,幾乎所有皇親國戚都應邀參加,整個府邸被擠得水泄不通。


    但他與顧戰因察覺張軌已有異心,竟早在暗中為六皇子布局,意欲尋找時機拱立其為儲君,故決定在當日先下手為強,以巫蠱之事嫁禍張軌,順便當眾揭發她的奪嫡意圖。


    就在趙懷落將寫著太子之名的布偶放進宰相書房,摸黑趕迴聚會現場的途中,一不留神居然掉進了水塘裏,池塘水淺,但不諳水性的趙懷落仍舊大喊救命,沒想到一旁竟有人發出笑聲,原來顧廉竟在黑暗的水塘邊釣魚,隻見他立刻點燃火摺子,就著火光的照明,將釣竿伸向趙懷落,嘴裏笑說道:“本王本想效法薑子牙的雅趣,摸黑釣魚,等願者上鉤,沒想到等了大半天,不見半隻魚入餌,原來是為了讓我釣到美人魚啊。"


    沒想到趙懷落竟然不慍不火,扶著釣竿在池塘中站穩身子後說道:“聽聞人魚總是群聚而遊,我想你今天運氣好,釣到的應該不隻一隻。"


    說罷便用力的將釣竿一拉,顧廉毫無設防之下,被這力道一帶,竟整個人四腳朝天的栽進池子裏。


    趙懷落立刻爬迴岸上,指著顧廉哈哈大笑,這時遠處聽到有人群騷動了,想必是顧戰已按照計畫,慫恿賓客玩藏物遊戲,然後假裝在書房發現布偶,指證出宰相下蠱詛咒當朝太子,意圖奪嫡。


    趙懷落心想剛好遇到這毛躁小子,若日後有人懷疑,正好可利用他,作為不在的場證明,於是就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咱們既都同樣淪為人魚,不妨來交個朋友吧。"


    沒想到池中居然毫無聲息,趙懷落趕緊又點燃火摺子,見黑暗的池麵上一派平靜,哪裏還有無顧廉的蹤影,她驚唿道:“喂喂,小子,你躲到哪去了,該不會你也不會遊泳,沉到池子底下去了吧。"


    說著伸長了脖子往池底望去,沒想到後頭有一個人躡手躡腳的走過來,一把將趙懷落又推下水,她像落水狗一般在池裏拚命掙紮,見到顧廉居然不知何時,已悄悄爬上岸來,指著落水的她哈哈大笑,說道:“我跌下去一次,你跌下去兩次,咱們算扯平了,就來交個朋友吧。"


    趙懷落好不容易掙紮著爬了起來,不滿的迴說道:“明明我落水兩次,你落水一次,為什麽可以算是扯平?"


    顧廉笑著說:“因為第一次是你自己不長眼跌下去的啊,這麽說來我還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呢。應該是你還欠我一次才對。"


    趙懷落噗哧一聲笑道:“你這算是什麽歪理?本小姐還是第一次遇到像你這樣有趣的人,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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