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錦輕輕的從他懷裏掙脫,擦乾了淚水,說道:“如今的世道,我們是不可能再迴到從前了,好在我們所擇之主都不是壞人,至少不是讓我們處在對立的兩麵。"


    離駱咬著牙說道:“然而宮廷之中,人心彼此忌疑猜測,各各心懷鬼胎,我們豈能掌握變幻萬千的人心局勢,隻能當顆棋子,被人操縱使喚。"


    雲錦幽幽的說道:“生在亂世,即使王公貴族,其實也有很多身不由己之處,或許這就是我們共同的命運。"


    突然她想到了什麽,抬眼問道:“我聽聞離大哥不是被皇上調守東城門,為什麽又會為弘親王府辦事?"


    離駱迴答道:“其實我當年逃兵迴去尋你未著,後遇上追兵,便是弘親王將我救下,用計將我安排至東宮臥底,之後自從柳大小姐宮中遇險之事發生,皇上便開始懷疑起我的身份,除了將我調守城門以外,還派人暗中調查我的來曆。"


    雲錦聽到這裏,心中突突跳著,隻聽離駱又說道:“還好弘親王洞燭機先,早已在我的老家布署妥當,迴報給皇上假消息。後又安排弘親王府遭竊,請求皇上調派大內高手前去保護。皇上雖查不出我的身份有異,但卻在冷宮中,發現了大小姐跟一名侍衛的足印,雖然無法證明這足印就是我的,但皇上卻無法卸下對我的懷疑,可能正當在他不知要如何處置我時,剛巧弘親王向他要人,就乾脆把我賞賜給了他。"


    雲錦輕輕說道:“原來如此,弘親王好深沈的心計。"


    離駱歎道:“皇室之中,誰不是如此呢?"


    此時雨勢突然增強,上頭繁密的枝葉承載不住雨水的重量,雨滴便淅瀝瀝的落了下來。


    離駱忽然牽起了雲錦的手,開始往前奔跑,滂沱的大雨卻緊追著他們不放,而且雨勢愈來愈兇猛,傾刻之間,他們已經從頭到腳全身濕透,但離駱仍是緊緊地揣著雲錦,腳不停蹄的往前奔去,好像要帶她飛馳到天涯海角。


    冰冷的雨絲爬滿了全身,雲錦卻覺得胸口愈來愈熱,那股熱氣像是從離駱緊握著她的手心中傳來,慢慢的攪動著她的血液,令她整個人都要沸騰起來。


    突然離駱的腳步停了下來,她發現他們奔跑到了一片空曠的草原,大雨仍舊毫不留情的落下,激烈的擊打著他們的身體,但一線溫柔的月光卻灑在了草原之上,讓他們剛好能清楚看見彼此的臉。


    雲錦臉上的易容已被雨水洗淨,露出了輕靈秀麗的臉龐,離駱怔怔的望著他,嘶啞的喚道:“雲妹妹……"。


    雲錦也發現自己的裝容滌去,恢複了原本的相貌,麵對著離駱灼熱的眼神,她突然臉上一陣潮紅,便趕忙低下頭去。


    離駱不知為何,覺得喉頭異常焦渴,他伸出雙手,捧住了雲錦的臉,情不自禁的問道:“雲妹妹,你可會嫌我長得醜?"


    雲錦別開了他炯炯的目光,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我何曾嫌棄過離大哥的樣貌……"。


    話未說完,她的嘴竟已被離駱堵住,一股熱氣再度經由離駱的唇齒,流遍她的全身,與她沸騰的血液攪拌在一起,幾乎要將她燃燒成灰。


    離駱突然緊緊擁住了他,炙熱的手掌猶如他口中的舌,溫柔的撫觸著她的背脊,順著她身體的弧度緩緩而下,最後落在了她的腰間。


    暴雨舖天蓋地的洶湧襲來,幾乎要將他們吞噬滅絕,離駱卻突然將雲錦撲倒在地,用身體覆蓋在她身上,為她擋住了雨的襲擊,雲錦卻感覺到被一股更兇猛的熱流侵入,掠奪了她的意識,踏碎了她的五髒六腑。


    她覺得自己將被撕裂開來,身體靈魂皆已經不屬於她,但她卻如此耽溺於這種毀滅的感覺,希望時間就此停止,黎明永遠不要到來。


    趙懷落迴府翌日,果然收到宮中捎來一封請柬,原來三日之後便是寒食節,宮中照例為皇室子弟舉辦各項競技活動,地位尊貴的女眷,則被邀請參加花朝會,趙懷落此次便在應邀之列。


    就算弘親王未提點她需小心赴約,她心裏也明白,這次受邀絕對不是因為她侯府大小姐的地位,而是有人已背後設好局,就等著她羊入虎口。


    今年的花朝會如同往年,一樣是皇後主辦,但聽說桐妃在前朝有宰相撐腰,皇後雖是太子嫡母,但太子如今被囚禁東宮,氣焰已大不如前。因此皇後在後宮的態勢,自然被桐妃壓了下去。


    此次花朝會的布置,桐妃多次插手幹預,與皇後有許多不同的意見,皇後明白如今情勢也隻有忍氣吞聲,由著她任性胡為。


    桐妃自從上次事件,對趙懷落定是恨之入骨,此次插手部署花朝會,肯定是為了令她難堪,當然以桐妃的心狠手辣,絕對不是隻有令她在眾人之前丟失臉麵這麽簡單,背後一定會有更陰險的布局,在那天等著趙懷落落入陷阱


    弘親王說已有為她暗中布置了幫手,她很好奇究竟是誰?這次應約入宮,有可能再平安出來嗎?


    當天趙懷落穿著一襲月牙色的素麗宮裝,頭上簡單插著一隻翠玉步搖,裝束簡單清雅,且脂粉未施,並不似往年那般濃妝豔抹,精心裝扮,小柳納悶的問道:“每年的花朝會,就是各個王室女眷爭奇鬥豔的時刻,無論宮內宮外應邀的女眷無不費盡心思打扮,以在會中展現自己身份的高貴,小姐今年穿的這麽樸素,肯定一進場就被比下來了。"


    趙懷落心想能否活著迴來,都還未可知,就算打扮得再豔冠群芳,又有什麽用處。


    沒想到雲錦卻說道:“大小姐的裝扮就像一朵清麗脫俗的白牡丹,我倒是覺得小姐肯定能勝過那些穿著打扮妖豔的公主娘娘。"


    小榴笑著調侃說道:“我們雲錦什麽時候變得那麽會說話了,上次跟小姐出去一趟之後,迴來整個人都像是活了過來,是有遇到什麽好事情了,莫非是找到了如意郎君?"


    雲錦一張臉瞬間熱得跟木炭似的,又低下頭去悶不吭聲。


    趙懷落也察覺到,雲錦自從跟離駱會麵之後,就經常魂不守舍,有時不自覺得突然傻笑著,也變得話多了起來。


    她不是個苛刻的主子,當然不會反對雲錦與離駱來往,隻是她目前無論與顧城,還是弘親王,彼此間都還是有一層隔閡顧忌,倘若他們兩人頻密往來,一個不留心,不管是被誰發現,都不會是好的情況。


    然而見到雲錦打從心裏發出來的快樂,也就不忍對她多說什麽,隻能叮嚀他們會麵時,千萬得要注意小心。


    趙懷落對著小榴說道:“別鬧了,你也快去裝扮裝扮,陪我一同赴約。"


    小榴驚訝的問道:“大小姐這次要帶我去?"


    雲錦更是緊張的抬起頭來,搶著說道:“宮中險惡,此次前去必定有人等著陷害大小姐,還是由我陪同前往,方能保護大小姐的安危。"


    趙懷落想到上次隻身至東宮赴約被陷,差點命喪黃泉。琢磨是否該讓雲錦相伴,但上次桐妃與顧戰是在暗處下手,此次卻是光天化日眾人齊聚的場合中,萬一雲錦衝動之下出了手,怕是反而會讓他們的情勢更陷於不利,因此還是迴說道:“此次的情況不同,還是如往年一般,由小榴隨我前去吧,迴來我便有事情交辦給你。"


    雲錦隻好默默低頭應諾,目送著趙懷落與小榴出了門。


    趙懷落與小榴方步行至宮外大街,就見到無數的車駕及轎輦,熱熱鬧鬧的從宮門進入。


    小榴見那些宦官小姐及王府夫人的隨從婢女,皆靚裝豔服,描眉畫眼,打扮著花枝招顫,轎內主子的裝扮行頭之出色可見一斑。不過是ㄚ鬟的裝束,就隨隨便便地將大小姐給比了下去。大小姐待會入場之後,豈不立刻會成為眾人評頭論足的笑柄,小榴不由得為趙懷落犯起愁來。


    果然今年的花招會上,無論是美是醜,是老是少,無論是王侯將相的夫人,還是未出閣的宦官仕女,皆裝飾的金頭銀麵,七彩鮮妍,有如群蝶飛舞,雖正值百花盛開的春季,但禦花園的繁花與之相比,簡直相形見絀,遜色萬分。


    小榴低著頭隨著趙懷落緩步行至宮內,隻見趙懷落雖穿著素樸,但卻昂首挺胸,泰然自若,好像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遜色於人,小榴轉念一想,大小姐此番打扮清麗脫俗,在濃妝豔抹的群芳之中,或許更能顯得她氣質淡雅,與眾不同,她如果表現的自卑畏縮,反倒會令大小姐難堪,於是也跟著趙懷落抬頭挺胸,舉止高昂起來。


    赴會的車駕經過從他們身旁經過時,看到這對主仆裝扮平凡,徒步而行,姿態還如此神氣高傲,不可一世,都忍不住翻了幾道白眼。


    這時突然有一隻車輛停在趙懷落麵前,擋住了她的去路,隻見車駕的簾子掀起,一張脂粉濃厚的銀盆大臉,從車窗內探了出來,笑問道:“哎喲,這不是柳家的大小姐嗎?我還以為是哪家的婢女,在皇宮裏逛大街呢?"


    趙懷落一見,是宰相府上的二千金,也就是桐妃的妹妹張實菁,便將嘴角輕輕一揚,皮笑肉不笑的問道:“這不是張家二小姐嗎?姊姊怎麽把自己的臉當成牆壁在粉刷了,害得妹妹差點就認不出你來,相府果然財力驚人,如此大的一麵牆壁,塗上這麽厚的一層粉,應該所費不貲吧?"


    那張實菁立時氣得麵容發青,原本就不怎麽精巧的臉蛋,竟顯得更為腫脹龐大,幾乎要將坐轎透氣的窗孔塞滿,她尖聲的怒說道:“你這個殺人兇手,不要以為上次躲過一劫就沒事了,你就皮繃緊點等著,看我姊姊待會怎麽修理你。"


    說著竟對著趙懷落身上吐了一口唾沫,才放下轎簾,起轎離去。小榴嚇得趕緊為大小姐擦拭,驚恐的說道:“大小姐,看來他們又不知道要設什麽局來陷害你,還是我們找個藉口打道迴府,不要進去了。"


    趙懷落冷笑道:“方才的情況,早已是預料中的事,我堂堂柳家大小姐,會因為害怕而臨陣脫逃?他們要出什麽招,就盡管放馬過來,我就不相信以我的聰明才智,不能再度化險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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