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殺氣縱橫(三)


    他正想著,溫體仁已經平靜下來,他不慌不忙說道:“李大人真是手眼通天啊,居然搶先一步占了前機。把珠寶送到了戶部。”


    溫體仁的話巧妙的一帶,許多聯想力豐富的人馬上想到,是不是李鴻基在皇上身邊布有耳目,知道此事已經敗露,所有先下手為強,把珠寶送到了戶部以洗脫惡自己。要是這樣,李鴻基可真是老奸巨猾。也別說,李鴻基這人你平時看著大咧咧的,其實奸的很,要不是,皇上為什麽那麽喜歡他?錢龍錫為什麽那麽支持他?遼東將士為什麽還都聽他的。


    且看李鴻基怎麽應對溫體仁。


    李鴻基冷笑道:“我手眼通天?哈哈,不如說溫大人這時機掌握得恰到好處,下午我一直陪著皇上,就在剛才,我還在天牢呢,哪知道禮就送到我家了,更不知道溫大人恰在這時就把我給告下了。”


    李鴻基和溫體仁唇槍舌劍,到現在,許多人真的暈頭了,正所謂大奸似忠,大忠似奸,這兩人哪個忠,哪個奸啊?


    崇禎的手指又在禦案在敲動了。他這一敲動,大家都把目光轉向了他。崇禎也正看著大家,想從大家的表現中看出一些什麽。


    然而看了半天,眼前如有一團迷霧,什麽也看不清。如果李鴻基和袁崇煥真的反叛,那麽誰算自己人?


    他的眼光在每一個大臣的臉上掃過,首先是首輔韓僙,這人雖老成持重,可是,也能看出,他處處替李鴻基說話,再往下看,錢龍錫,他分明李鴻基一黨。黃道周呢,雖然平時嘴臭,可跟李鴻基是對頭,曹化淳呢?


    當崇禎看曹化淳的時候,溫體仁也在心驚膽戰的看著曹化淳。忽然,他看到,曹化淳的眼光和李鴻基突然一碰,在這一碰的瞬間,曹化淳渾身一震,竟是滿眼的恐懼,還有一種很討好的味道。


    溫體仁腦嚇個半死,難道出差頭了?


    在三天前,溫體仁和田弘遇,曹化淳等商議,讓曹化淳送給崇禎一封密信,就說最近在李鴻基府第附近抓到一個女真,在奸細手中搜出一封女真的詔書,大意李大人據中原為王,袁大人河北稱王,我們得遼東。咱們三分天下之意。詔書中許多話含含糊糊,好像李鴻基曾和他們有過什麽密約一樣……加上曹化淳在旁邊再敲敲邊鼓,崇禎當時看這封信不見得相信,但聯係到今天的事,他也就不見得不信了。


    可曹化淳到底把這信交給皇上沒有?


    崇禎的右手不自覺的探入懷裏,溫體仁一喜,看來曹化淳真的把信交給崇禎了。可是,崇禎這時忽看了他一眼,看得溫體仁毛骨悚然,為什麽崇禎看他的眼神中,也有如此多的懷疑!


    曹化淳到底給了皇上一封什麽樣的信?


    曹化淳這時心裏如打鼓一樣,皇上的態度對他太重要了,重要到直接牽涉到他的性命。如果李鴻基有什麽危險,他曹化淳也活不成了。


    曹化淳由得想起那可怕的一幕來。


    十天前的那一天,我們這位曹公公騎著高頭大馬從皇宮往家走,當時正是落日熔金,暮雲合碧之時,淡淡的風吹著曹化淳,他看著天上倦鳥歸巢,又看到街上行人迴家,不由得心中萬千感慨,想天下人皆有家,家中皆美人如玉。我曹化淳現在可謂位高權重,隻可惜,多方收求,卻找不到一個稱心如意的美人做自己的伴侶。


    真是隻見伊人獨往來,飄渺孤鴻影。


    曹化淳正感懷不已,忽然,他聽到了淒美幽怨的哭聲。這哭聲如怨如訴,如絲如縷,嫋嫋如輕煙般籠住曹化淳。有如此美哭聲的女人,那長得又如何?曹化淳不由自主,糊裏糊塗就到了街角。他的眼睛立即就不會動了。什麽叫美人如玉啊?眼前這位一身縞素的女人才真正是美人如玉啊,那毫無瑕眥的臉龐,那弱柳扶風的神態,還有那幽幽的眼神。頃刻間讓曹化淳產生一種家的感覺。有此女長相伴,夫複何求。


    發了半天呆,才想起這女人一直跪在街角,她在幹什麽?仔細一看,賣身葬父。


    曹化淳突然英雄主義精神極度高昂。這樣美女,豈能不幫。這一幫就把這位絕世佳人幫成自己的小妾了。


    這位佳人當真知恩圖報,百般溫存,如花解語。把個曹化淳迷得如醉如癡。過了兩天,佳人和曹化淳花園欽酒,佳人且歌且舞,曹化淳喝得雲裏霧裏。佳人忽然說郊外某寺的菩薩很靈驗,要曹化淳和她一起去燒香求簽。


    美人相邀,曹化淳當然應允。兩人如一對鴛鴦般跪在菩薩前。一陣山盟海誓。求了一個靈簽。我的天,這簽中之意隱隱是將來兩人能當皇帝和皇後。


    美人十分興奮。她讓曹化淳把這簽抄下來,在香爐裏燒了,兩人一起跪求。說不定下一世還真應了簽上的話了。


    曹化淳見佳人如此好的幸致,並軟語肯求,心早就化了,何況寫了簽後,不過是在香爐中燒了,也不影響什麽。能讓佳人以後一心一意跟著自己,那該是多麽美妙的事啊。


    曹化淳大筆一揮,這詩就寫成了,佳人又讓他寫上自己的名字。那樣才靈驗。曹化淳馬上寫上了自己的大名。


    哪曾想這大名剛簽完,那菩薩可就轟隆一聲倒下來。一個黑大個像鍾馗一樣如菩薩座下的大洞裏跳出來。如老虎般撲到了曹化淳的身上。那那充滿柔情的詩就落到了他的手上。


    然後,可憐的曹公公就看到了寺外烏洞洞的槍口。一黃瘦的家夥一搖三擺的晃進來:“宗敏,把詩給我。”


    可憐啊,可悲啊,滿腹心機,盡算計別人的曹化淳曹公公竟然掉進了別人的算計中。失敗啊!失敗得太徹底了,連個翻身的機會也沒有啊。


    人家手中拿了自己的詩,除了聽人家的話,還有什麽好說的。最可恨的,是自己這身邊這位佳人啊,原來根本不是什麽良善女子,而是李鴻基花大價錢從天津衛找來的妓女。任務完成,人家楊長而去了。


    可憐我們這位曹化淳曹公公就隻得成了李鴻基的臥底,和田弘遇虛與委蛇。


    曹化淳現在在大殿上想想這些還不寒而栗。李鴻基可不能倒啊,要是他倒了,自己的反詩也就暴露了。


    他看了看崇禎,崇禎懷裏有一封信。不過不是女真和李鴻基聯合的信。而是女真和溫體仁聯合,要他暗害李鴻基的信。


    曹化淳看了看崇禎,這小皇上到底信誰的話呢。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看著崇禎,這情勢分明對李鴻基極有利。崇禎的眼光這時又掃到溫體仁身上,這人一向以孤臣自居,近來處處於李鴻基作對,女真人和他聯係是真是假,還是女真想利用他。不過,此人隻是一個孤臣,並無什麽勢大,他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李鴻基造反啊。


    這一算計不要緊,崇禎心裏還真有點慌,如果溫體仁有異心倒不可怕,可怕的是李鴻基有異心,李鴻基最近和袁崇煥關係非常,加上了錢龍錫一直支持他,這力量太可觀了,如果再加上朝鮮,外帶女真,那麽自己的江山真是岌岌可危了。


    可是,李鴻基真提會反叛嗎?難道上次大捷根本就是假的?這好像也不太可能。


    他的眼光忽停在李鴻基的臉上,李鴻基直視著他,毫無一絲狡詐。不過話又說迴來了,這狡詐也沒寫腦門上啊。


    見所有官員都在看他決斷,而他一時又不能決斷,他思慮一會,突然朝溫體仁厲聲喝罵道:“你們這些人,危言聳聽,幹擾朝政。真是可惡至極。厲聲喝道:“此事著都查院,大理寺,刑部一齊審理。退朝。


    崇禎退朝後不久,忽下旨,一個月後,把袁崇煥西市問斬。與此同時,一個月後,李鴻基和樂安公主成婚。


    這道旨一下來,滿朝驚駭,同是被狀告的兩個人,處理的差距咋這麽大呢。


    一個和公主成婚,一個西市問斬。


    大家議論紛紛,韓僙,錢龍錫等官員百般求情,無奈崇禎皇上是誰的話也聽不進去。


    而田弘遇等更是氣憤莫名,原以為能搬倒李鴻基,卻不料,他反而越升越高了。他急匆匆坐轎來找溫體仁商量。


    田弘遇是溫府的老熟客了,沒用通報,就進了大門。家人告訴田弘遇,溫大人在陰極屋呢。田弘遇一聽溫體仁在陰極屋,知道他一定在商量什麽秘密的事。所以,他直奔陰極屋。


    外麵有兩個丫頭站在離陰極屋兩十多步遠的地方守著。一見田弘遇過來,兩個小丫頭忙大聲稟報。


    溫體仁親自開門迎到門口。田弘遇邁步進陰極屋,見高捷也在。三人一拱手,高捷見到田弘遇就大發牢騷道:“溫大人,你說李鴻基這小子哪地方長得出奇了,皇上就瞧他順眼。”


    這話真觸到田弘遇的痛腳,他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大聲說道:“我就不明白,皇上怎麽會這麽處置。皇上應該把袁崇煥和李鴻基一同斬首才對。”


    溫體仁見兩人都氣唿唿的,笑眯眯請兩個入座,隨手拿起一個紫砂小壺給兩人倒上茶。他笑道:“都別急,喝口茶消消氣。”


    田弘遇正喉嚨冒火,端起茶杯一欽而盡,他把茶杯用力一摜:“哼,非搬倒李鴻基不可。”


    溫體仁忙把茶杯收迴,一邊笑道:‘田大人,你可小心些,我這紫砂壺可就一把。”


    田弘遇斜了他一眼道:“溫大人,別個我給你送十套金的來。”


    溫體仁大笑道:“嗬,田大人在下可是個清官哩。”


    田弘遇見溫體仁滿臉笑容,神態輕鬆得不得了,他湊近溫體仁的臉問道:“溫大人,你可還有妙計。”


    溫體仁輕欽一口茶笑道:“我卻沒有妙計,是田大人的妙計見效了。”


    “我的妙計?“田弘遇不解地看著溫體仁。


    溫體仁瞧了瞧田弘遇,又看了看高捷,哈哈大笑起來:‘我說兩個大人,你們真是聯明一世,糊塗一時,咱們的計策見效了。李鴻基他非死不可。”


    “啊?這是怎麽迴事?”田弘遇和高捷一齊瞪大了眼珠子。


    溫體仁身子往後一仰,大椅子上仰天笑道:“皇上為什麽把同是嫌疑的兩個的一個問斬,一個配公主?嗯?”


    田弘遇和高捷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瞧了半天,高捷試探地問道:“難道皇上同樣懷疑李鴻基?既然這樣,為什麽把公主嫁給他?”


    “是啊,是啊。”田弘遇直盯著溫體仁。他不會弄錯了吧。錯解了皇上的意思。


    溫體仁坐直身子,用手在茶杯中沾著茶水劃道:‘你們看,袁李兩個,現在分明是一根繩上兩個螞蚱,皇上殺一個,升一個卻是為何?”


    “為何?”兩個一齊追問。


    溫體仁哈哈笑道:“皇上在試逆啊!”


    “試逆?“田弘遇和高捷還是沒聽明白。


    溫體仁笑道:“一代英主唐太宗尚且有過試賄的事。咱們皇上英明無比,難道不會試逆嗎?


    田弘遇沒讀過多少書,關於唐太宗試賄的事他並不知道。高捷倒是馬上反應出來,他笑道:“我記起來了,想當初唐太宗怕官員收受賄賂。派心腹人故意送錢財給大臣,看他們是否受賄。莫非皇上是想看看這道旨下來後,袁崇煥和李鴻基怎麽應對。從而查出兩個是否真的叛逆?”


    田弘遇一拍巴掌笑起來:“我明白了,要是兩人真是叛逆,袁崇煥要被殺,李鴻基必然有所行動。即使李鴻基沒有,袁崇煥也會逼他有行動。這樣看來,皇上早就做好布置,準備萬一。了。”


    怪不得,宮中傳來消息說皇上前天晚上傳錦衣衛指揮使而京營所有提督深夜入宮呢。”


    溫體仁哈哈笑道:“不但有這幾個人,還調來處勤王兵馬,盧像升(當時是右參政兼副使,負責整飭大名、廣平、順德三府兵備,其軍號稱號“天雄軍”)。的一萬兵馬已經布置好。以防遼兵作亂。”


    溫體仁說到這,田弘遇和高捷都驚得眼睛如包子狀。這溫體仁當真了不得,可謂手眼通天,這麽秘密的事他都探知了。”


    田弘遇和高捷兩個既緊張又興奮,皇上這樣大動幹戈,李鴻基和袁崇煥在劫難逃。


    突然,高捷想起什麽,他大叫起來:“溫大人,可是他兩個並沒有叛亂,這一切都是我們假造的。假如皇上查明兩人並無此事,那麽……那麽……”


    高捷說不下去了,他實在感到很害怕。崇禎皇上翻臉無情。要是最後查不出袁崇煥和李鴻基並沒有叛亂,他會不會把這霹靂手段來對付自己。


    溫體仁臉色一繃,他站起來,直視兩田弘遇和高捷,咬緊牙關說道:“兩位大人,現在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了,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亡。所以,袁崇煥和李鴻基必須得叛亂。這個帽子一定讓他們戴上。”


    田弘遇和高捷連連點頭,田弘遇忽想起什麽,他大叫道:“溫大人,曹化淳這家夥好像並不和咱們一心,我懷疑他是兩頭討好。”


    溫體仁和高捷對視了一眼,他兩人也早就有這個懷疑。溫體仁最近正在調查這件事,稍稍有了點眉目,但是,他不想什麽事都和高捷與田弘遇說。畢竟,有些第一手的東西,自己知道的越多越好。當然,別人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溫體仁忽然雙手一拍說道:“曹化淳這個人極不可靠,以後我們辦事不用讓他知道。田大人,我看,以後我們要大力幫著楊春,這人更好用。”


    田弘遇點點頭說道:“好,我會讓我女兒在宮裏幫著他。”


    溫體仁斷然一揮手“我們必須得在他和公主成婚前把這事辦了,再過兩十天,就是正月十五了,你們這麽這麽辦……”宮中這兩天熱鬧非凡,大家快忙成一鍋粥了。雖說原先就知道樂安公主快出嫁了,周皇後準備了不少東西,但如此此快的成婚,卻是誰也沒想到的。樂安還是崇禎最喜愛的妹妹,可馬虎不得,所以周皇後和田妃,袁妃等人,各自分擔任務,必務要在一個月內一切準備好。


    田妃負責樂安的珠寶首飾,袁妃負責嫁衣,皇後總攬鼓樂儀帳等事。有人提醒周後,現在正是冬天,路兩邊樹枝幹葉枯,總不太好看,不如用彩綢彩紙把兩邊枝木裝點起來。周後連連點頭,這一下,上等宮女們一概總動員,分成三隊,歸三人指揮。做花的做花,紮彩綢的紮彩綢。


    從皇宮到李鴻基府駙馬府的道路也得用黃土墊好,這一項工程也不少,得趕緊讓人去辦。


    種種事情,紛紛而來,周後忙得快連睡覺都睡不穩了。


    在她們忙得不亦樂乎的時候,樂安也如同一個木偶一樣,一會試衣服,一會試首飾,一會又讓她看花,樂安既快樂又害羞地忙碌著。


    田妃這時和崇禎求情,說他哥哥田逍在獄中病重,能不能出來養十幾天,等病輕些,過了節再迴牢房。崇禎因田妃的麵子不好駁迴,隻說同意田逍保外就醫。但崇禎強調,病好後,必須馬上迴牢房。


    在宮裏忙亂的時候,韓僙和錢龍錫在朝中上下奔走為袁崇煥唿冤。不但此兩人為袁崇煥唿冤,還是清流首領黃道周率一幹清流聯名上書,為袁崇煥說情。


    曹化淳的東廠也報上消息,說京中忽一股不明勢力在暗中集結。已經達到五百人左右。聚集在離天牢不遠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要劫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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