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以為要喘不過氣來的時候。


    韓經年突然一伸手,將她送出了水麵!


    “咳咳咳咳!”


    她嗆了水,出了水麵便驚天動地地咳嗽起來。


    便察覺,身旁的人,也緩緩從水底站了起來。


    水不過漫到他的腰間。


    他周身白錦的衣裳被水打濕,嫣紅的血色暈開,緊貼在他的身上。


    夏晚安一扭頭,就看到了一截精瘦修長的腰。被那衣裳貼著,十分地……欲遮還露!


    渾身一僵。


    頓時又咳嗽起來。


    身旁,伸過一隻手來,替她拍了拍背。


    她幾乎都不敢動彈了。


    腦子也成了一團麻。


    不知是為剛剛水底的那個……親吻?還是為麵前這人太過色氣的模樣。


    她僵了片刻後,終是也假裝咳嗽不下去了。


    握了握手指,抬頭,朝韓經年看了眼。


    結果,一抬頭,就對上他那雙幽深點漆一般的墨眸。


    滯了滯。


    忽而顧左右而言他地笑起來,“那,那個,方才,方才就是怕有人瞧見國師,壞了國師的清譽,所以,才,才按著國師……”


    話沒說完,就聽對麵人靜靜地問:“為何殿下要怕旁人誤會我的清譽?”


    夏晚安一愣,不知為何,心頭像是被什麽東西給撥了一下。


    她選擇忽略。


    又哈哈笑,“也,也是啊!是我白想了,國師是無上佛嘛!旁人肯定不會誤會的!”


    “公主殿下也不會誤會麽?”韓經年突然又問。


    夏晚安頓住,眨了眨眼,心說,他在說什麽?是不是又在說什麽我聽不懂的話?


    幹笑,“我,我肯定不會誤會的啦!國師乃天上之佛,五蘊六塵四大皆空,世人皆知。哪裏會誤會國師與我有什麽呢……”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分明沒看著韓經年,卻能明顯感覺到他的眼睛在朝自己看著。


    那眼神,太安靜了,叫夏晚安欲蓋彌彰的話語都偽裝不下去。


    她有些心慌地抓了抓手指,卻隻抓到一片流過指間的水。


    正躊躇間。


    就聽頭頂傳來韓經年清寒淡涼的聲音,“公主殿下想說什麽?”


    夏晚安肩膀一顫。


    猛地鼓足勇氣朝他看去,“你方才在水下,為何要……”對上那雙黑深的眼睛,勇氣又驟然散開,“……是怕我溺水?給我……渡氣麽?”


    應該是這樣的,嗯!


    “不是。”韓經年的聲音傳來。


    她僵住。


    不可置信地瞪了瞪眼,嘴唇微微張開。


    腦子也跟著嗡嗡直響。


    她,她聽到了什麽?


    不想,韓經年卻再次開口,“公主殿下先前說要跟我告罪,不知,要告的,是什麽罪?”


    夏晚安不知他為何又轉到這裏來了。


    現下她的腦子亂得很,十分不能理解眼前的韓經年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便順著他的話說道,“我就是,嗯,不該隱瞞我的身份。”


    說到這個,她又清醒了點,接著說道,“可我不是為了故意接近你的。你對我有,嗯,有救命之恩,我隻是想盡我所能,報答你幾分,所以才……”


    話沒說完,便看韓經年垂下頭來,朝她的眼睛望來。


    咫尺之間,似乎能看到他鴉翅般的睫毛,以及眼底裏自己此時又羞又難堪的倒影!


    太近了!


    她的唿吸似乎都停了下來。


    想往後退。


    手腕卻一緊——原來韓經年還沒鬆開她的手。


    她一頓。


    就聽韓經年道,“公主殿下先前說的話,還作數麽?”


    夏晚安眨眼,“哪……句話?”


    就見韓經年嫣紅菱唇,緩緩噏動。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願……以身相許。”


    “!!”


    夏晚安的頭頂,好像被什麽東西狠狠地砸了一下!叫她一瞬間有些眩暈!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她張惶地瞪大眼,不敢相信地喃喃,“你說……什麽?”


    韓經年又湊近了一些,水聲輕緩。


    兩人的唿吸都糾纏到了一起。


    他握著她手腕的手心,熱得幾乎灼人。


    身下的水也好像沸騰起來。


    周邊的水霧也更加濃密了。


    夏晚安還隱隱約約地聞到了一股叫人如夢幻心醉的香味。


    她看著他的眼。


    就聽那緩涼聲音,輕綣而來。


    他說。


    “我答應了。”


    夏晚安的一顆心募地蹦到了嗓子裏。


    心跳的狂烈,讓她整個人都被一種極其怪異的亢奮、激動、莫名、悸亂給震得快喘不過氣來。


    前世今生兩輩子,她都沒有過這樣錯亂的感覺。


    太奇怪了。


    她覺得自己此時好像要融化在這滾燙的水裏,渾身都因為這四個字沒了力氣。


    偏又手腳僵硬滿麵灼灼,連個反應都不能給眼前的人。


    明明是親耳聽到的。


    她卻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


    她看著眼前這個咫尺之間,似真似假的人。


    明明她都已經成了這樣一副難堪窘迫的樣子,他卻依舊清冷靜寒得仿佛絲毫不受觸動。


    滿腔的熱意,忽而就被那麵上的寒意給涼了三分。


    她募地掙動一下,往後縮去,“國師何必玩笑。您可知,這答應,是何意麽?”


    更何況,當初她那句‘以身相許’不過隻是試探,想看看這個冷冰冰的國師,是不是她那個一被逗弄就會臉紅羞澀的大和尚。


    分明都知那不過是隨口一句戲言,他又何必拿到這裏來戲弄?


    當真對她隱瞞身份的事,這麽生氣麽?


    這麽想著,她又掙了一下,試圖去推開幾乎緊貼著她的韓經年,緩聲道,“從前是晚安不懂事,不該任性妄為,國師若是氣惱,隻管罰了晚安便是,不必如此戲弄……”


    “你不願嫁給我麽?”


    一句話,陡然打斷了夏晚安滿腔的委屈。


    她再次僵住,那神情,好像瞬間被這一句話給砸的靈魂出竅了。


    呆若木雞。


    韓經年卻仿佛沒有察覺到她此時的模樣,盡力不讓自己此時太過失控而驚著原本就被嚇到的她。


    靜緩平和地說道,“我看過你的身子,抱過你,方才還……親了你。本就該對你負責。你既說過願以身相許,我便以為你,願嫁於我。”


    說著,素來靜和的眉頭輕蹙了下,朝夏晚安看去,“公主殿下,不過戲言麽?”


    夏晚安還在呆愣著。


    韓經年看著她,本就蹙起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幾分。


    片刻後,鬆開夏晚安,往後退去,“是我失禮,殿下恕罪……”


    話沒說完,突然聽夏晚安問:“可你不是……和尚麽?”


    那原本黯淡下去的眼睛,驟然爆出一瞬幾乎灼人的光芒來。


    他一下站住,強自平複,才讓自己沒有在她麵前露出醜態來。


    語氣平緩甚至於略顯冷淡地說道,“我早已還俗,乃是紅塵中人。”


    夏晚安聽他這語氣,原本僵滯的腦袋倒是迴轉了幾分。


    朝他看了眼,對上那雙眼,又覺得心裏撞得不行。


    一時也沒了主意,低聲道,“可是……”


    父皇不會答應的。神佛也不會答應的!


    天爺啊!


    她隻是想這一世護著他,不讓人欺負他!沒想過要玷汙他啊!


    她不會被天打五雷轟吧!!!


    這,這怎麽辦啊?


    大和尚是不是被什麽髒東西迷了心竅啊?怎麽突然說要娶她啊?


    啊啊啊啊!


    然而,她的這副樣子看在韓經年眼裏,卻讓他原本激蕩的情緒漸漸冷寒下來。


    眼裏的光,也漸漸散開。


    他垂眸。


    眼前掠過昨夜的文景,今日的李楠堂,以及她昨夜無聲的哭泣,方才倉皇的逃跑。


    若是,若是不將她徹底圈在自己的保護裏,她還會遇到什麽?


    他知道自己卑鄙。


    不該利用她的感恩之心去蠱惑她。


    可若是任由她獨自一人,被那些魑魅魍魎吞吃了呢?


    那他寧願做一個更加無恥的詭心之徒!


    他再次抬起眸,看向麵前還一副茫然模樣的夏晚安,掏出了一樣物事。


    然後,再次握住了夏晚安的手。


    那手的溫度,好像比之前更加灼燙了。


    夏晚安驚得一縮。


    韓經年眼眸一深,卻手上握得更緊,然後,將那物事,套在了夏晚安的手腕上。


    夏晚安低頭一看,便是一愣——是她昨夜被文景綁走時,拆開下來,丟在地上的佛珠。


    她恍恍惚惚地看著那漂亮的佛珠。


    就聽耳邊傳來韓經年低低緩緩的聲音,“我告訴過你,這是我師父送我的。”


    夏晚安怔怔點頭,對,一歲時候送的,戴了十八年,送給我了。


    又聽韓經年道,“師父送我時,說過,這是我娘親留給我的。”


    夏晚安眼皮一跳,朝韓經年看去。


    他卻垂著眸,看她手腕上戴著的佛珠,神情,似喜似悲。


    夏晚安還從來沒在韓經年臉上看到過這樣的神情,一時竟挪不開目光。


    耳邊傳來他獨有的和緩清涼的聲音,在這水霧繚繞的暖湯裏,如同一汪低醇的花雕酒,一點點暈開心頭。


    “師父說,於一切相,離一切相,即是無相。要我以此為戒,看萬物無相,頓悟入道。然……”


    他頓了一下,抬起拇指,在那佛珠上摩挲了一下。


    夏晚安莫名覺得那拇指,就跟透過佛珠,摩挲在自己的肌膚上一般,心下抖得更厲害了,又往後退了下。


    韓經年迴神,意識到小女孩兒的抗拒,唇邊掠過一絲極淺的自嘲輕笑,再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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