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麵這天,沈清歡從車上下來,遠處烏雲沉沉。


    郊外,遠山,廢棄工廠,一水的灰白森冷。


    幾米之隔,傅聞洲和一眾保鏢警方圍坐,他臉色難看,周圍人更是大氣不敢出。


    “嫌疑人出現在目標地點五米外。”對講機傳來匯報。


    刺啦而過的電流中,沒過幾分鍾,沈星冉的臉在屏幕前定格。


    傅聞洲抬頭,“再檢查一遍通訊連接。”


    “接口完好,網絡正常。”


    江城公安和檢察院最近幹了一票大的,顧,程幾家,連帶著後麵的黑水全部漂了出來,傅家暗中斡旋,一年的kpi年頭就衝滿了。


    另一邊的設備前,有人頷首,“d10倉庫的畫麵已接通。”


    沈清歡在門口站定,裏麵忽然被人打開。


    “終於舍得露麵了。”沈星冉眼底溢著譏誚,“高空跳傘,深山失溫,這麽動蕩都能活下來,老天爺還真是格外偏愛你們。”


    沈清歡彎唇,“是麽?我怎麽覺得是你從來不夠知足。”


    可能是因為走到盡頭,也可能是求生欲殆盡,沈星冉眼底的心虛,嫉妒,雜糅成的過分自卑亦或者自傲,通通變成了眼眶通紅的癲狂。


    “你贏了。”她扯了扯唇,吐出這三個字。


    沈清歡靜默凝視。


    緊接著,沈星冉邁步出來,調轉方向,“換個地方。”


    監控前的所有人擰起了眉。


    沒了跟隨,人質的生命威脅會更加嚴重。


    領頭的人對著耳機說話,“別答應,先拖著她。”


    隻有沈星冉主動出手,才算真正的罪名成立。


    見她沒動,前麵的人倏然轉身,笑容詭異,“畢竟你也不想,他們把你也當神經病吧。”


    監控前的人聽得雲裏霧裏。


    沈清歡在進新倉庫前,身上被搜了一遍,所有的配飾被沈星冉摘下,要求扔在外麵。


    她聽話的妥協。


    “斷聯了。”周局手下的趙廳長冷下神,看向傅聞洲。


    “先不動。”他撐著手肘,“別打草驚蛇。”


    無人瞧見的暗處,沈清歡長發掩下,唯有耳孔裏米粒大小的納米耳機閃了閃唿吸燈。


    卷閘門唰的一聲頂到底,漫天揚塵中,沈星冉走到茶桌前。


    “我沒空跟你敘舊。”沈清歡冷淡。


    “樓都推你下了,還差這杯?”沈星冉含笑,兀自倒了一杯放到唇邊,“沒毒,不信我喝給你看。”


    “關於傅聞洲最後那件事,究竟是什麽?”沈清歡踱步到桌前,在正對麵坐下,“你處心積慮叫我過來,怕不是喝杯茶這麽簡單。”


    小青柑氣香泛苦,沈星冉開了話閘:“喝茶就能讓你死,未免太便宜你了。”


    “前世把你推下樓,我判了死刑,鎮定劑推入靜脈後,沒等到氯化鉀就被人開膛破肚,說是有病重的人等著內髒去救命,活的,現剖。”


    沈星冉自嘲的迴憶著那一幕,“我哪有那種情操簽捐贈協議,一定是傅聞洲,他為了你,哪怕去世了也不放過我,你死的慘烈,我卻比你痛苦成千上白倍。”


    沈清歡手心收緊,荒謬的過往如颶風嘶吼,但她卻毫不懷疑地篤信,這是真相。


    “這些年我一直在想,為什麽幸運的總是你?為什麽每條路都能被你走成平順坦途?”沈星冉麵色驟變,煞氣冰冷,“不公平,明明都是我先來的!”


    不管是出生,學業,還是婚姻,憑什麽每次輪到沈清歡的都是最好的?


    她有眼睛,看得出沈天磊在每年期末時,對沈清歡那一瞬間的期許,看得到她拿獎時他閃動的激動,也明白為什麽她們成年後,他遲遲不定遺囑,不立繼承人。


    盡管沈天磊再愛亡故的母親,再寵愛她,卻依然想把有的東西交付給沈清歡。


    她怎麽允許?


    淚從眼尾淌下,沈星冉苦笑。


    看著可憐又可恨。


    “平順坦途?”沈清歡咀嚼著這四個字,“你出生,千嬌萬寵,你生病,沈天磊用新生兒為你長命百歲做籌備,配型失敗,外祖薑家弄死翁惠的孩子,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你竟然不覺得自己過得順?”


    沈星冉怔了一瞬。


    “你就是過得太好了,好到不知天高地厚。”沈清歡目光幽涼,“前世徐言澈一無所有,我因為他母親好賭,他挪用項目資金,被牽連開除,因為他不作為,沒日沒夜泡在實驗室,差點給投資方跪下的時候多了去了,你管這叫坦途?”


    “是這樣……原來是這樣……”沈星冉癡癡地笑了起來,“我就知道。”


    路一開始就走歪了。


    她從最初就買錯了潛力股。


    沈星冉臉上浮起一抹快意,“聽到你曾經也過得這麽慘,我沒什麽遺憾了。”


    “用自己的愚蠢去解釋所有的不幸,簡直蠢上加蠢。”沈清歡沒喝那杯小青柑,掀開蓋子,倒在了地上。


    像是敬死人一般。


    “沈星冉。”她忽然叫她名字,驟冷的語氣穿透皮肉,一寸寸滲進骨縫裏,“你本該可以平順的。”


    “哐當——”


    沈星冉麵前的茶杯被掀翻在地,怒不可遏。


    “如果當初不搶傅家婚約,沈天磊必不可能委屈你,高嫁不難,低嫁又能挑品行好的,壓在家裏幫你把關製約。”沈清歡噙了笑,語氣悠然。


    “上趕著嫁傅家,嫌東嫌西,費勁心思嫁徐言澈,砸錢砸脾氣,就是沒想過投資自己。”


    沈星冉肩膀顫得厲害,隔著一條茶桌,四目相視。


    沈清歡判出死刑,“你輸的從來都不是我,而是你自己,重來多少次都一樣。”


    麵前的茶桌忽然被遙控分開,中間多出一道空隙。


    “閉嘴!”沈星冉氣急敗壞,拿起尖刀徑直朝她衝來。


    沈清歡躲閃不急,僵了一瞬,滾下椅子。


    之前隻是嫉恨,這一刻直達本質,無盡的懊悔堵滿沈星冉心頭。


    她不願承認對錯,卻也不想迴頭。


    隻有把沈清歡殺了,說不定一切還能重來。


    她還有扳本的機會!


    倉庫不大,沈清歡繞過分區梁柱,狼狽地躲閃。


    直到——


    她不小心撞在一側的小門上。


    內鎖鬆動,下一秒,一道身影快速倒了過來。


    沈星冉想都沒想,一刀下去,利刃撲哧入肉。


    無邊的痛意迫使徐言澈從昏迷中刺醒,他張了張嘴,終究再沒吐出一個字。


    與此同時,卷閘門被人破開,沈星冉滿手是血,呆滯在原地。


    ……


    一個月後,一審判處沈星冉過失殺人,死刑。


    徐言澈則被診斷,自願保護沈清歡意外身亡。


    作為案件的幸存者,沈清歡遭受重大精神刺激,遠赴瑞士療養。


    一切塵埃落定。


    合上國內傳來的最新進展,沈清歡抬頭看著眼前的湖光山色,悠閑自得。


    “傅聞洲。”她伸了個懶腰,“我們什麽時候迴家?”


    對麵的男人眉眼深邃,手劃著船槳,“玩膩了?”


    “裝得差不多了。”她仰頭,兩眼似有星星,“想吃酸菜魚,你迴去給我釣。”


    “行。”他牽著她手,“給你釣一輩子的魚,小爺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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