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河套,千裏雪原,萬裏漂白,銀裝素裹之景。


    山南三郡,奴兵大營,人聲鼎沸,傷者枕及。


    一眾奴兵來不及搓飯,紛紛跑到校場上,排著長長的隊伍,領取夏軍所發放的刀兵盾甲。


    以至於大營內那熱騰騰的白飯,少有人上前。


    若是以前,奴兵們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搓一頓飽飯,然後就地一躺,管他什麽盾甲,懶得理會。


    但經過兩日來的血戰,經過棍棒短矛的無力之後,他們已經明白了鐵器利刃的重要性。


    飯可以少吃一口,但砍人的家夥事,卻不能含糊嘍。


    誰知道去晚了,還剩下什麽破爛,隻有經曆過,才會明白麵對木棒與金鐵利刃之間的差距。


    有時候悍不畏死,或許可能應該可以彌補吧,但有幾個人真的能夠不畏死呢。


    所以武器裝備,便成了敵我雙方,實力高下的一種體現。


    李屠夫終於發了善心,他們焉有不珍惜之道理,當然也不排除混吃等死的。


    但這種人,在多日的訓練中,以及兩日的攻城之中,已經死傷大半,所剩多矣。


    當刀盾發放完之後,很多沒有領到的,也不敢發牢騷,隻得滿眼豔羨的看著其他人手中的利器,然後垂頭喪氣的迴營。


    亦如他們所想,物資有限,先到先得,平時慢人一步,便相當於日後戰場上慢人百步,便相當於流血快人百步。


    當同伴們手持利刃,輕易劃破敵人胸膛時,他們手中的木矛短棍奮力一擊,也隻能給對手添點彩,然後被匈奴人反擊見血。


    現在看是木與鐵的差別,但到了戰場上,便是生與死的距離。


    “咚咚!”戰鼓聲響,還未等一眾奴兵從沮喪中迴過神來。


    一通急促的戰鼓聲,將整個大營驚醒:“傳大帥令,郭藴前部奴兵,立即出營,今夜破城!”


    “什麽,我等下戰場不過幾時,李屠夫便又命我等攻城…”


    “血戰一日,滴水未進,我等哪裏還有力氣再戰......”


    聽到夏軍又要讓他們上陣送死,奴兵們瞬間不幹了,想要理論。


    但軍中有並州一眾頭目壓著,加上夏軍積威日久,眾人不敢大聲喧嘩,隻得低聲咒罵發泄心中怨氣。


    其實不但營中奴兵疲乏無力,就連血戰一天的並州武將,也筋疲力竭。


    營帳中氣氛凝重,郭藴、張遼、高順、魏續、曹性、成廉、宋憲等人赫然在此。


    他們本欲商論,明日破城事宜,但此刻聞聽李屠夫,又要他們摸黑攻城,心中怨氣同樣沉重!


    就連一向寡言少語曹性,也不由低聲罵道:“狗日的李屠夫,這是要把我等往死裏逼...”


    “深夜眼疺,士兵們,根本看不清物色,怎麽作戰...”


    “可恨,白日間我等本可一鼓作氣拿下九原,若不是夏軍擅自鳴金,我等已經於城內休息!”


    “鳴金收兵的是夏軍,如今又命我等夜間攻城,端的是不當人子....”


    魏氏兄弟血戰一日,同樣感同身受,他們胸中憋悶,實在是受不了這種鳥氣。


    魏越神情難看,向自家兄弟,不著痕跡的使了個眼色。


    魏續會意,不由上前側聲道:“郭大人,那李屠夫殘暴不仁,分明是不把我等性命放在眼裏...”


    “如今軍中士兵,刀槍齊備,兵種齊全,以吾之見不若......”


    “不可!”郭藴猛然起身打斷,威嚴的目光,一一掃過帳中眾將。


    他麵色嚴肅,而後沉聲道:“匈奴主力覆滅,正是一舉掃滅邊疆胡患之機遇,我等怎可在此關鍵時刻壞了侯爺大事!”


    “若能徹底掃滅匈奴百年積禍,我等受點屈辱,又算的了什麽....”


    郭藴久居雁門,常年遭受胡人侵擾擄掠,自然知道匈奴人是什麽德行。


    說句不好聽的話,李屠夫雖然性情暴虐,行事狠辣,但並州百姓在其統治下,卻能安穩的活著。


    甚至,就連往日裏他們無可奈何的匈奴豺狼,此刻都被打成了斷脊之犬...


    如此關鍵時刻,若是他們反複,李屠夫兵敗身死,到時並州何人能擋洶湧報複的匈奴虎狼。


    恐怕他們這些漢民,到時隻能淪為牲畜一樣的奴隸,甚至更慘...


    無論是從大局,還是個人私義,郭藴都做不出,親者痛仇者恨的事情。


    對於大人的固執,魏續心中有氣,不是很理解。


    自己等人顧全大義,心有體諒,但從目前來看,李屠夫好似,怎麽都不把他們的命放在眼裏。


    既然如此,大家又何必去顧全所謂的大局,不過他見郭藴立場堅定,這種疑惑隻能壓在心底!


    魏越目光一轉,而後嚴肅道:“郭大人所言極是,若能覆滅匈奴,即使賠上越這顆腦袋也值得!”


    “我等皆出自並州,安能忘卻匈奴,百般侵擾擄掠之恨!”


    “此番當萬眾一心,以雷霆之勢,掃滅胡患,萬不可因一己之私而壞大義....”


    “兄長教訓的是!”麵對大哥的訓斥,魏續沒有反駁,心甘情願的認錯。


    並州諸將的心思暫且不表,當李信命令下達後,不管願意也好不願也罷,奴兵們都隻能硬著頭皮於夜色攻城。


    自古以來,無論敵我雙方,大都會避免夜戰。


    這裏麵有很多原因,打起夜戰,怎麽識別,很多時候自己人打的是誰都不知道。


    甚至亂起來,都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根本沒法有效控製和識別。


    而且會產生營嘯,昔日潁川長社之戰就是如此,黃巾被漢軍襲營,六十多萬大軍,一夜之間全部崩潰!


    除了黑夜畏懼,最主要原因是這個時代的人,普遍營養不良,有夜視障礙。


    夜盲症,主要由於缺乏維生素導致,富含維素的食物主要是動物肝髒和動物肉,這都不是一般家庭能吃得起的。


    而奴兵們則更慘,他們此前隻不過是食不果腹的奴隸,在這種情況下得夜盲症的,幾乎占據百分之九十點九。


    若無燈火,即使眾人臉貼臉,都未必能看清你我他。


    所以為什麽說,夏軍這是要逼著他們去死,他們的命廉價的不能在廉價了!


    這種情況下,將領心中自然有氣,自然積蓄。


    冬日的夜,冷入骨髓,天上黑雲壓低,伴隨著片片雪花飄落,一點星光也無。


    “嗚唿唿!”冷冽的寒風,唿嘯如鬼嚎,讓人毛骨悚然,戰場上伏屍遍地鮮血凝結,一副鬼域景象!


    大地上黑漆漆一片,稍秦一隊隊奴兵手持火把從營內衝出,而後方眾人則順著火光的指引,於黑暗中前行!


    “挺胸抬頭,這夜沒有什麽好怕的,我等看不清,對麵的匈奴人同樣眼瞎!”


    “今夜就趁此良機,攻城!”


    “殺,破城就在今夜!”


    軍隊中,各部頭目竭力鼓舞士氣,不讓恐慌的情緒蔓延,並州諸將更是以身作則,拿著火把帶頭衝在最前方。


    這樣做很危險,黑夜中的火把,為士兵們指明方向的同時,也會成為敵人集火的靶子。


    即使身披重甲,但是麵對黑夜中的冷箭,同樣危險重重,因為你不知道攻擊來自何方!


    “殺啊!”一聲怒吼,無數手持火把人抬著雲梯,向九原城發起衝鋒!


    “砰砰!”雲梯架城,然後密密麻麻奴兵,雙手交並用,順著雲梯攀上城牆!


    “殺啊!”喊殺聲烈,無數人手持新兵呐喊咆哮,欲要與敵人血戰一番!


    然而想象中的慘烈廝殺並沒有發生,城牆上除了招展的旌旗,和奴兵的怒吼,竟然連一絲抵抗也無!


    “匈奴人逃了!”順勢登城的張遼,瞬間反應過來。


    他們都已經登上城牆了,匈奴人還沒有反應,而城上一個敵人也無。


    種種跡象,無不說明,匈奴人早已棄城而逃!


    “勝了,我們破城了!”


    “城,真的破了!”


    與此同時,魏越也急忙躍下城牆,向郭藴稟報;“大人,九原城破了,匈奴人逃了!”


    “果真如此!”郭藴強忍心中激動,再三向魏越確認消息的真實性。


    “真!”魏越神色激動,心情振奮。


    “哈哈,天佑並州,天佑將士,天佑北方呐....”


    當得知匈奴人棄城而逃,郭藴忍不住喜極而泣,他以袖掩麵,激動之情難以言表!


    天知道他們這些天,承受了多大的壓力與煎熬,前方血戰後方催命,整日提心吊膽。


    還要麵對喜怒無常的李屠夫,其中壓力可想而知,如今破城之後一切顧慮皆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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