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振宇便緊跟著又將自己的目光上移,注視著他的胸前存放飛錢之處,把攤開的右手慢慢兒合攏成拳,連晃了數下兒——意思是說:“好啦!真的是怕了你這個守財奴了,我把賞錢,升到五倍、十倍之數兒如何?再不然,百倍、千倍也行!這一下兒,總該可以了吧?!”


    “朱奔,你好大的膽子啊!公子的吩咐,你都敢違命不從?!”


    阿財便粗聲大氣地,斥指喝罵道:“合著你的眼裏,就隻有他朱禮,沒有公子這個當家人了?!你可別整天稀裏糊塗地,拎不清了!這兒不是還有我和朱威在嗎,你怕什麽呀?!還不趕緊,迴頭兒找錢袋子去!——實在要是找不到哇,就現迴府內取去,不然的話,咱們待一會兒,吃什麽、喝什麽呀?!”


    阿財說著,就一把扯過了朱奔的馬韁,替他調轉過了馬頭,又從懷裏掏出了一把炒豆兒,塞進了它的嘴裏,叱罵、催促道:“你要是再磨蹭一會兒,早市兒可就收攤兒了!”


    “是,阿財大哥。”


    朱奔被他訓斥得一愣、一愣的,不敢再多說什麽,隻好飛身上馬,原路返迴了。


    “哎呀,本公子的五髒廟,鬧騰得厲害呀!”


    朱奔前腳兒剛剛離開,朱振宇後腳兒,就摩挲著自家的肚皮道:“阿財,你身上帶錢了沒有啊?先去買幾個油炸糕迴來,咱們先打打牙祭。”


    “哎呀,小人的身上也是空空如也,還請公子恕罪!”


    阿財裝模作樣地摸了摸袖袋,躬身賠笑道。


    “那你呢,朱威,你有錢沒有哇?”


    朱振宇很是不悅地瞪了他一眼,轉向朱威道。


    “啟稟公子,小人的身上,倒是帶了些許,”


    朱威不疑有他,頗為羞赧地雙手奉上了一隻錢袋道:“隻是囊中羞澀、寥寥無幾,大約隻有十幾文錢。”


    “噯~,聊勝於無嘛,也足夠買上一袋子油炸糕了。”


    而朱振宇那邊兒,卻是視若無睹地背負起了雙手,點頭微笑道。隨即,又皺了一皺眉頭,搖頭喟歎道:“哎呀,朱威,沒想到,你在我這裏當差多年,竟會是如此地囊中匱乏、兩袖清風啊!可按道理來說,不該如此啊?別是有人,克扣了你的月錢吧?!”接著,就瞪起了雙眼,厲聲嗬斥阿財道:“阿財,這件事兒,不會是你幹的吧?!”


    “沒有、沒有,真的沒有!”


    阿財急赤白臉地辯駁說道:“公子爺,您可別坑小人啊,萬一鐵總管要是信了,小人就算是不死,也得禿嚕掉幾層皮兒啊!”


    “多謝公子的體恤下問,小人感激涕零,不勝慚愧。”


    朱威的心中,感動不已道:“不過此事,確實和阿財大哥他,秋毫無犯——隻因小人的父母體弱多病,家中又弟妹成群,小人的月例和賞錢,泰半都拿迴去貼補家用了,所以,才會手頭兒拮據,有失體麵。”


    “噢,原來如此。”


    朱振宇頷首長歎了一聲,慨然說道:“難為你孝悌勤儉,含辛茹苦了——迴頭兒,我就讓朱信把你的弟妹,都帶迴府內當差,減輕一下兒你的負擔。閑暇之餘,無論是願意習文還是習武,府內都有專人教導。”


    “多謝公子開恩,照顧他們的前程。”


    朱威大喜過望地打躬作揖道:“小人全家必將結草銜環,肝腦塗地以報!”


    “欸~,區區小事而已,何必如此之言重呢?”


    朱振宇擺手一笑道:“後事如何,暫且先不提,倒是你趕緊拿著錢,去那邊兒買些糕點迴來充饑,才是正經。”


    “是......”


    朱威一腔熱血沸騰地話到嘴邊兒,卻又及時更正道:“呃,都是小人健忘誤事,還請公子勿怪。”說著,就將錢袋強行塞到了阿財的手中道:“阿財大哥,小人職責在身,不可遠離公子,煩請您早去早迴吧!”


    “嘿!朱威這小子,現如今,也學得精了——這剩下的事兒啊,可就全看您的嘍,阿財大哥!”


    朱振宇用眼神兒,對著阿財暗語說道。


    “好吧,公子,小人去去就迴。”


    阿財自信滿滿地,衝著他拱手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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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刻鍾後,就見阿財晃晃悠悠兒、趾高氣昂地,從早市之內走了出來,身後猶還跟著一名推著一輛小推車,豹頭環目、精光四射,虯髯如剛、腰係著一張黑牛皮圍裙的雄猛大漢,打老遠兒,就衝著朱振宇和朱威,高高地揚起了手臂,搖了一搖。


    “咦,朱威,你瞧,那個人......是阿財嗎?”


    朱振宇心中了然地對著朱威,蹙眉說道:“你快招手兒讓他迴來,本公子這裏都快餓死了,他還有那個心思,到處搖來晃去、嘻嘻哈哈的!”


    “是——阿財,阿財!”


    朱威傻傻地答應著,依命照做道。朱振宇則趁他不備,悄悄兒地牽著自己和阿財的馬匹,不著痕跡地往一旁挪了一挪,和他稍微地拉開了一點兒距離。


    “這位公子,您要買的祭祀之品,在下已經給您送過來了,諾,兩隻現宰的活羊、一幅整豬、半片兒小牛犢肉,共計五吊整錢。請問您是自行運走呢,還是小人,幫您送到府上呢?”


    誰知阿財見狀,卻是轉過身去,和那雄猛大漢交代了幾句話,又從他的手中接過了一隻錢袋後,便即抬腳兒走開了。隨後,那名大漢就推車走了過來,點頭兒哈腰地,向著朱威賠笑說道。


    其實那推車上的牛肉,明明並非牛犢肉,為何那大漢,還要這麽睜著眼兒說瞎話呢?原來在唐朝時期,官府嚴禁宰殺耕牛,其違令者處罰甚重。不過,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雖然國家的法令,明文禁止屠宰耕牛,但卻對牛犢並沒有包括在內。於是,就有人專門兒鑽了這個空子,打著“牛犢”的旗號,高價販賣起耕牛肉來,就連官府,對此事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隻要無人舉告,便就充耳不聞,假作不知了。


    “呃——這位掌櫃的,您這是......認錯人了吧?”


    朱威莫名其妙道:“在下並不曾買過什麽祭祀之品哪?”


    “什麽?!”


    那大漢聽了,頓時便把手中的推車,重重地往地上一頓,兩眼一瞪,揎拳擄袖道:“好哇,小砸啊,你這是嫌貴,想要當街耍賴了吧?!我管你是哪家的公子,反正現如今,你爺爺的羊也殺了,肉也片了,就連那位小哥兒的跑腿錢也付了,你敢翻臉,不給肉錢?那你也太不把你家梁偏爺爺,放在眼裏了!”


    “這位梁掌櫃,請您少安毋躁,聽我解釋啊——”


    朱威則更加滿頭霧水道:“在下的的確確,不曾買過這些東西,”說著,便扭頭兒看向朱振宇這邊兒道:“不信,您就問問我家公子好了......”


    “呃,這位仁兄,您是哪位啊?在下,可並不認識您哪!”


    孰料,朱振宇卻是滿麵詫異之色地,越發走開了幾步道。


    “公子,您、您這是......”


    朱威徹底傻眼兒地結結巴巴道。


    “我說,小砸啊,你別裝你娘的象了!當年你爺爺我在軍中做昭武校尉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吃奶呢!若非我酒後大意,錯殺了同僚,今日也就不用受你這個孫子的氣了!”


    梁偏一把扭住了他的衣領,從腰間掏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橫眉豎目、兇相畢露道:“趕緊拿錢付賬,少他娘的鬼扯,不然,你家梁爺爺的刀子,可不是吃素的!”


    ——注:昭武校尉,乃是唐朝時期的武官官銜之一,等級較高,僅處於從五品下的遊擊將軍之下。


    “梁掌櫃,啊,不,梁爺,冷靜、冷靜啊,莫要衝動!您先把刀子拿開,咱們君子動口不動手,有理兒不在刀刃兒上!”


    正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朱威先是毫無躲閃餘地被梁偏揪住了衣領,隨後,又反複掙紮不開,便曉得自己今天是遇上了硬茬子,就好漢不吃眼前虧地,連聲賠笑道:“我給您,給您還不成嗎?”


    “哼,算你識相!”


    梁偏撇嘴一笑,收起了利刃,一聲冷哼道:“錢呢?!”


    “這兒、這兒!......”


    朱威被他勒得直翻白眼珠子,掙紮著,抬手指了指胸口道。


    梁偏於是鬆開手來,朱威就裝模作樣地在身上,摸來摸去、摸來摸去,心想隻要自己能夠拖延到朱奔取錢迴來,一切,自然也就萬事大吉了。


    “臭小子,既然你身上沒錢,那就拿物件兒相抵好了!”


    梁偏卻一眼識破了他的緩兵之計,“嗖”的一下兒,搶走了他手中的韁繩,又探手來摘他的腰間佩刀道:“我看這匹馬,再加上這把佩刀,也就差不離兒了。梁爺我吃點兒虧,就吃點兒虧吧!”


    “姓梁的,你別胡攪蠻纏,欺人太甚了!”


    那貼身的兵器,乃是習武之人的臉麵和尊嚴,而梁偏此舉,如同想要當眾剝光朱威的衣物一般,是以朱威明知自己非其敵手,也禁不住拔刀相向道:“你也不先看看我坐騎之上的印記,再來撒潑動武!如若驚嚇到了我們公子,你就是長了一百顆腦袋......”


    朱威言至此處,心中忽的明白了些什麽,冷汗瞬間濕透了後背,扭頭望向朱振宇的所在之處——果不其然,哪裏還有他的身影?!和那阿財一樣,早就不知去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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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財,此刻咱們要是想一路往南而去,應該怎麽個走法兒啊?”


    朱振宇帶領著阿財,再一次使計甩開了朱威與朱奔,來到了背人之處,收住了馬韁,詢問他道。


    “啟稟公子,”


    阿財鬼頭鬼腦、油嘴滑舌地嘻笑說道:“既然是要往南而行,那自然是得通過城南的關卡,出了城門兒,往南直走就是了。”


    “少給我裝糊塗!”


    朱振宇眼睛一瞪,怒氣衝衝道:“要是關卡走得通,本公子,還會多此一問嗎?!你廢話少說,趕緊前麵帶路!”


    “公子,您可這就是難為小人了!”


    阿財一拍大腿,連連叫屈道:“咱們可是剛剛才搬進這座城,兩天零一個早晨哪!小人就算是有那通天的能為,那也是人地兩疏,愛莫能助哇!”


    “得了吧你,我還不曉得,你的那些門路兒嗎?!!”


    朱振宇微微地乜斜了他一下兒,似笑非笑道:“再敢給我裝神兒吊詭兒的,小心本公子,拿大鞭子抽你!”說著,就揚鞭作勢欲打。


    “好吧,公子,那小人就冒險一試好了。”


    阿財一縮脖子,苦著一張臉道。


    “有我為你保駕護航,你還怕些什麽呀?!”


    朱振宇放下了皮鞭,莞爾一笑道:“大不了,賞錢再給你翻上一倍就是了。”


    “真的?!好嘞,公子,咱們走著!”


    阿財眼睛一亮,一勒馬韁,言笑晏晏道。


    “公子,快來!你先過,我隨後......”


    不一會兒,阿財便一路引領著朱振宇,來到了西南方向的一處,雜草叢生、陰暗荒僻的城牆根兒下,左右看看無人,便跳下馬來,一溜兒小跑過去,打從落葉、枯草之內,三下、兩下兒地扒拉出了一方,比狗洞略微大了一點兒的窟窿出來,悄聲招手道。


    “阿財,你開什麽玩笑哇?”


    朱振宇走過去一看,蹙眉不悅道:“這麽小的洞口兒,你讓本公子的‘偉岸’之軀,如何鑽得過去呢?”


    “公子,請恕小人,放肆無禮了!”


    阿財涎著臉賠罪後,便不由分說地一把將他按倒在地,強行推搡進了牆洞之中,一邊兒猛踹、猛推著,一邊兒額頭冒汗,氣喘噓噓道:“公子,您倒是也使勁兒鑽哪!我可實話告訴您啊,今天,您是鑽得過去也得鑽,鑽不過去啊,更得拚命鑽!來,一、二、三,使勁兒!”


    “哎呦!大膽奴才,不得胡來!哎呦,我的腰!哎呦,我的肚子!哎呦,我的屁股!你個無禮的狗奴才,你還真敢下腳兒踹呀!......”


    朱振宇的上半截身體,勉強地通過了牆洞,但其“圓潤豐滿”的腰身和癡肥的肚腩,卻是毫無意外地卡在了牆洞之中,隻痛得他手臂亂舞,哇哇直叫道:“哎呦,哎呦,哎呦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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