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剩下一堆符紙也往桌上一擺,悶悶道:“現在又沒必要出名了,至於攢錢…………我攢錢也是為了老爸的眼睛。”


    “反正現在吃喝不愁,我養得起我爸,省吃儉用過不了半年也能給我爸治眼睛了。”


    而且……臨欽眼神閃了閃,你開的湯藥,這三天喝著……效果也還行吧,看情況起碼這半年爸爸的眼睛不會惡化。


    擺完符紙,他又順手撈起藏在桌子下的冊子。


    一看冊子不由得又瞥了宋鬱華一眼。


    想起三天前她一張口胡咧咧說他麵善。


    嘁,麵善?


    臨欽木著臉,把冊子也大大方方往桌上一放。


    反正也挺有用,不看白不看!


    等他一係列別扭的操作做完,宋鬱華也終於停了筆,朝他招了招手:“你過來。”


    臨欽狀似不情願地走過來:“……幹什麽?”


    看了眼他爸手邊杯子裏又喝得差不多的湯藥,拿起保溫杯又給臨淵倒了一杯。


    臨淵:…………


    宋鬱華緩聲道:“你爸的眼睛不用擔心,我來治。”


    話落,臨欽猛地抬頭,一臉不可置信。


    上一秒還沉悶的聲音立刻緊繃:“你……你能治?!”


    他連忙往前一步,又不太相信地搖了搖頭。


    “你……你知不知道當年臨瑞那個畜生是拿什麽害得我爸眼睛看不見?”


    對上宋鬱華沉靜的目光,臨欽心口這股氣簡直洶湧得不行。


    他五歲那年,他們父子跟那對老妖婆母子之間表麵上的和平一夜之間消失。


    臨欽至今迴憶起來都恨得咬牙切齒,他刻意放低聲量:“那個畜生拿了一整瓶的降壓藥給我爸灌下,我爸當晚就看不見了!”


    除了換眼角膜根本毫無辦法!


    臨欽說得小聲,但再小的聲音對於耳朵格外靈敏的臨淵來說也聽得清清楚楚,熟悉的記憶襲來,原本怔愣著的男人,右手頓時被激得生理性瑟縮。


    輕微的抖動不起眼,可怕嚇到眼前這對母子,臨淵又勉強鎮定下來,把顫抖的手悄悄移開桌子。


    正要往下藏,宋鬱華立刻一手握住他,兩手交握放到膝上。


    臨淵頓時全身一僵,臉上明晃晃地掛著局促和不安,平靜的左手拿起桌前的湯藥,假裝鎮定地灌了一口。


    臨欽瞬間看得紅了眼,他等不了了,墨鏡一摘,抹了一把臉後把布袋一放趕緊坐到了對麵。


    “您是說真的,沒騙我?您真能治我爸的眼睛?”


    感受著手心裏顫抖的慌張,看著麵前少年重燃希望的眼睛,宋鬱華心裏一陣酸澀。


    等到臨淵漸漸緩過來,宋鬱華點了點頭:“是,頭先開的這副湯藥喝上兩個療程,兩個療程後我就可以施針。”


    “放心,我說能治就能治!”


    臨欽緊繃的麵色立刻化了,原本就通紅的眼睛幾乎一眨就能掉下眼淚,連連點頭。


    “………好!我信您!我信您!”


    而臨淵品著嘴巴裏苦巴巴的味道,忍不住皺眉,緊了緊手心力道。


    “……你是真有辦法,還是………還是有損天理的道術。”


    他其實不懂這些,但這幾年聽兒子神神叨叨的,也大概能了解一些。


    順利天理的道術能加功德,而逆天理的術法自然會折損功德或是命數。


    他這雙眼睛到底是什麽情況沒人比他更清楚,一般的治療還真治不了。


    看他這副明顯在替她不安的神情,宋鬱華免不了歎氣。


    “……放心,一喝藥二施針,用不了什麽玄法道術。”


    說完看向手裏的黃紙,眼裏閃過一絲冷意。


    緩了緩,宋鬱華拍拍他已經恢複平靜的手。


    “你得把剩下這點湯藥喝完,這裏太陽大,容易刺激你的眼睛,挪個位置去那邊的橋洞避一下日光吧。”


    臨欽還在擦眼睛,一聽這話,趕緊從搬桌子又搬凳子,趁臨淵還沒反應過來,就把人攙著送到了橋洞下安安穩穩地坐下。


    看穩妥了才重新走迴來,可走了兩步又趕緊迴頭,往他爸的空杯裏又灌了滿滿一杯。


    一板一眼認真道:“爸,多喝!”


    臨淵:…………


    臨淵捧著杯子,嗅著味道深深地歎了口氣。


    臨欽重迴太陽底下,剛想把宋鬱華也叫走,一看,她又伏在桌子上一筆一劃地勾勒。


    剛剛沒看清,現在攤開在眼前才發現這張黃紙還挺大,質地粗糙,可畫在黃紙上線路怎麽看透著一股神秘。


    乍一看栩栩如生,像鮮活的人體脈絡一樣。


    臨欽看了會兒,看得已經歪了頭,忍不住問出口:“這是什麽?”


    他從來沒看到過。


    宋鬱華放下筆,抬頭靜靜看著他,短短一天一夜,銷毀了那幾道符咒,又發泄似的吼叫過一場,再給了這孩子能治好臨淵眼睛的希望,臨欽身上原本傾頹的厄氣已經散了不少了。


    看她不說話,臨欽連忙抬頭又問了一遍。


    宋鬱華笑了笑,教他:“這算是一個人的一輩子吧。”


    臨欽頓時眼皮一跳,深吸一口氣冷靜道:“……人?”


    宋鬱華展平黃紙,四方的紙張,筆畫看著淩亂卻又覺得本就應該是這樣。


    “……這是一個人前半生的因果造下的後半生的運勢。”


    “媽媽那天不是在臨宅說嗎,牛翠翠身上纏了幾十條因果線。”


    “不光牛翠翠有,所有人都有,這些因果線隱蔽在一個人的身上,等著一個合適的時機或早或晚爆發。”


    這就是天道輪迴的意思。


    可如果順應天道輪迴,就必須得等這個合適的時機。


    這對於一些人來說總有等不及的遺憾。


    就像原劇情裏雖然臨二老爺先中招,已經昏迷了好幾個月,牛翠翠母子也已經是強弩之末。


    不出幾月,這三個沒命,牢獄之災,流離失所,各有各的命數。


    可臨淵父子不還是被這道強弩之末害了嗎。


    她舍不得臨欽做些違背天理遭反噬的行為,不代表她不能去做。


    臨欽眼神裏突然有隱約的不安流淌,下意識問:


    “……那,這是誰的…………”


    還沒說完,宋鬱華格外平靜的聲音傳來。


    “欽欽,既然他們明著下手是從臨瑞傷你爸的眼睛開始………”


    臨欽猛地抬頭,宋鬱華揉揉他腦袋,在他震驚的目光中淡淡道:


    “………那媽媽就從臨瑞開始報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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