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蒙派提王宮大殿內,滿嘴酒氣的查理尼三世斜靠著那張鎏金獅刻王椅上,氣喘籲籲地不停摸著自己蓬鬆稠密大胡子,又捏住臉上根斜刺起的半截胡茬,用力扯下後疼得呲了下嘴道,“你可以給我讀信了。”說完死死盯著大殿裏那個鵝黃包頭巾上綴滿寶石的厄姆尼使者。


    皮膚黑褐但閃著光澤的厄姆尼使者撣了撣自己繡滿菱形銀線的長袍,嘴角笑笑舉起手裏那個有著精美浮雕的彩色玉盒,輕輕扯開盒子外的金箔封條,又輕輕掀開盒蓋,可剛從裏麵的拿出卷潔白細膩的羊皮,卻突然手滑,將那個瑰麗的玉盒掉在地上摔碎成幾塊,大殿邊兩排整齊的侍衛們和幾名元老不禁同時側目,看著地上那些曠世少有的彩玉碎塊,眼神中透著驚訝和惋惜。


    厄姆尼使者望著地上那些霞光溢彩的碎玉,若無其事地微笑道,“查理尼三世大帝,實在抱歉,您的威嚴讓我手足無措,掉了這個承裝信函的盒子。”


    查理尼三世往前探探身子,手緊緊抓著王座上獅爪扶手,強壓怒火地瞪大眼珠道,“快...讀...你的信。”


    厄姆尼使者將手一鬆,薄如蟬翼的羊皮卷折扇般垂落,幾乎要挨著大殿的地麵,信使隨即滿臉微笑著念道,“吾君吾上,可尊的查理尼三世·艾蒙派緹大帝,可敬的伯尼薩帝國諸士,賢兄堊德羅為前期管教不周報以萬分歉意,厄姆尼分屬某部族跨越雪山襲擊君土,實在意外且內心傷痛,叛屬已受應有懲處,且厄姆尼眾多任家宗室仰慕大帝已久,望能繼往續商,長駐商船於托拉姆港,易貨利以眾生,百年深通厚往,以商貿為脈連,屏戰事以共榮!”


    聽著這些繁冗拗口的虛言,查理尼三世佯裝沉思地靠在椅背上,又拿起權杖指著信使手裏的羊皮書信道,“把下麵的也念完。”


    厄姆尼使者睜大眼睛驚愕道,“念完了。”


    查理尼三世眉頭緊皺撇嘴道,“就這些嗎?”說著手指那卷快垂到地上潔白整齊的羊皮書道,“這麽長的書信,那下麵是空的嗎?”


    厄姆尼使者恍然大悟微笑道,“下麵是吾王送來的禮物清單,大概三百多項,您是親自閱覽還是我閱讀?”


    查理尼三世眼珠轉轉,嘴唇緊閉地用權杖往自己懷裏勾勾。


    衛隊長米勒邁步上前,從厄姆尼使者手中接過這份折疊整齊的禮物清單,翻騰檢查後送到查理尼三世麵前。


    微風吹進巨石城大殿,在十幾根大理石柱間旋轉,又將那潔白輕薄的羊皮書頁吹得晃動不已,查理尼三世抓著抖動的書信,聞著清單上傳來的特殊清香,“咣、咣!”模模糊糊的鍾聲傳來,查理尼三世扭過臉罵道,“哪又傳來這討厭的鍾聲?”說完用舌頭沾濕指頭,一頁頁認真翻閱這份禮物清單,時而眉宇舒展、時而眯眼確認。


    大殿裏的侍衛和元老們都不約而同緊緊盯著查理尼三世的表情,好像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好,請轉告...轉告吾兄堊德羅閣下,謝謝他的禮物,我會盡力促成此事,希望他能耐心等候。”閱讀完禮物清單的查理尼三世胡子抖擻、麵帶悅色道。


    厄姆尼使者微笑著眨眨眼道,“靜候王上佳音!”說完彎腰退出了大殿。


    等厄姆尼使者走出大殿,查理尼三世扔開權杖快步走下王座階石,用力推開名侍衛,撿起他藏在腳下的彩玉盒碎塊,舉到空中左右端詳道,“這要是做裝點噴泉石雕的寶石,再將這樣的噴泉鋪滿伯尼薩所有城邦,可以讓我的子民在解渴的時候賞心悅目,了解艾蒙派提的豐功偉績,太...漂亮了,可惜容易招來盜賊。”


    看到查理尼三世舉著碎玉陶醉地欣賞折射彩光,大殿內的侍衛們急忙都挺起胸脯,眼神直呆呆望著前方。


    “恥辱、雕蟲小技後的恥辱。”元老阿契索突然快步進入大殿喊道。


    查理尼三世佯裝大夢初醒,也大喊道,“恥辱,確實是恥辱!”隨即抬起手指著麵前的侍衛罵道,“貴族的長子,你是誰家的子弟?沒見過世麵到如此程度,將個碎片藏在腳下,要拿迴去半夜看著這個碎片暗爽嗎?”


    米勒看著從側室湧出的其他附庸元老和神情怪異的查理尼三世,瞪了眼兩排鐵甲侍衛,嗬斥道,“撤崗,你們出去練習輪換攻防兩百次。”


    “絕對不行,我堅決反對,托拉姆港絕不可以讓外族商船長期停留,絕對不行,這是滅種亡族的開始。”來到查理尼三世麵前的阿契索再次大聲道。


    “絕對不行,要盡量避免正麵衝突,否則托拉姆港和巨石城將毀於一旦,尹更斯湖那艘厄姆尼已經是災難,或許談判才是最好的選擇。”身體康複但依舊瘸腿的元老梅尼達道。


    阿契索往身後瞥了眼道,“梅尼達,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這裏沒有你說話的份兒。”


    梅尼達拄著黃楊木拐杖上前道,“我的大部分家產已經充公,而且心悅誠服,即使是造成了損失,但也付出了代價,現在老翁我雖然是孑然一身的旁聽協從元老,但依然有知情和建議權,何況我還是林蔭角區的團練教習。”


    尤利·迪奧多也嗆聲道,“你協從就行,畢竟你現在比發情的公雞還跑得歡實,但建議權可是向你的依附元老,而不是整個元老院,另外我聽說皮毛街團練們最近也是怨聲載道!”


    梅尼達拄拐轉過身,瞪著尤利·迪奧多道,“怨聲載道?還有誰比你造就的那些酒鬼怪話多,伯尼薩帝國萎靡之氣完全是源於你家開設的妓院和走私烈酒釀成的,要說起雞,你家才是雞群大本營,所以我抗議你作我的依附元老。”


    “你這是要造反嗎?”臉色通紅的尤利·迪奧多揮拳要打,梅尼達伸著脖子大喊道,“拉皮條的不僅巧舌如簧,還是個力大無窮的地痞暴徒!”說著眼珠凸起,仿佛要玩命般梗著脖子將身體頂在迪奧多胸前。


    眾元老亂成一團,有人扯著迪奧多的胳膊,有人趁亂一耳光打在梅尼達臉上,有人大喊道,“壟斷妓院開設權是罪惡。”有人喊道,“銷售稽查權也應該分割,現在的簡直包羅萬物。”


    “你們這群畜生,這個時候還在搶奪利益,都住手,這裏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脾氣火爆的阿契索手腳並用,邊勸邊左右開弓拚命踢打擠做一團的元老們。


    看著扭打的人群湧向查理尼三世,撤出人群的迪奧多急忙大喊,“諸位、諸位,惶恐隻會讓咱們處於險境。”


    查理尼三世忙逃迴王座上,唿哧唿哧喘了幾口氣,彎腰撿起權杖用力敲打王座扶手,朝幾十名元老道,“住手,都閉嘴...閉嘴。”但又腦袋昏沉地無話可說,於是眨眨眼扶著額頭無力道,“你們繼續打,打死了我負責埋,死到臨頭的群蠢貨。”


    聞訊而來的鐵甲侍衛們衝進大殿,舉起手中的鞭子胡亂猛抽,元老們頓時四散開來後呆在原地,迪奧多清了清嗓子,嘶啞中帶著破音道,“吾王、諸位兄弟,現在咱們麵臨巨大挑戰,咱們都聽到了厄姆尼使者的話,都是謊言,越過烏坎那斯雪山襲擊帝國的不是他們的叛族,而是厄姆尼王親弟弟帶領的精銳,當然被咱們消滅了,小奧古斯塔的獸血家和蘭德·考爾功不可沒,但這場風波沒有結束,包括前段時間,我和契爵損失慘重,我們的旗艦商船都在尹根斯湖被擊沉,諸位都清楚帝國的脈絡在哪裏?一旦港口開放給他們,他們的軍艦將長驅直入控製所有,鳩占鵲巢,咱們就失去了貿易優勢,丟了錢等同於丟了命運,有目共睹,這些小玩意能讓侍衛們驚歎,甚至.....,即使這個不是麻痹戰術,等他們用那些精美的小玩意榨幹我們的血汗,等籠絡一批順從他們的獲利者,讓所有人喜歡他們的貨物,喜歡他們的習慣,喜歡他們的語言,然後就是清除我們這些伯尼薩的傳統家族,那會兒就是眾望所歸,甚至是你的孩子都覺得理所應當。咱們必須針鋒相對,慢死和快死,你死我亡的抉擇時刻,盡管厄姆尼人確實非常強大,但咱們也不能坐以待斃,所以現在要萬眾一心,丟掉那些自私自利的小盤算。”


    眾元老呆滯地望向慷慨激昂的尤利·迪奧多,眼神慌亂但又無言以對,大殿頓時陷入死寂。


    被吵到頭疼的查理尼三世用力捏著眉心,突然喊道,“我那該死的哥哥哪去了?那個拄著拐杖的糟老頭子,該來不來,不該來總冒出來,死哪去了?”


    尤利·迪奧多不顧禁忌地邁步走上王座台階,湊近查理尼三世道,“厄姆尼人開具的貢品那麽多,需要很多海船,我感覺是用詭計運送軍隊。”


    梅尼達抬眼道,“他們海上的艦隊能輕而易舉攻陷托拉姆港,為什麽他們不明目張膽開戰,而要耍這個滑頭?估計他們還是想通過庫普蘭河與尹更斯湖運送貨物到托拉姆港口出海,他們西邊的出海口一直受到撒布萊梅和伊布塔姆勢力的襲擾,而咱們的托拉姆港向東邊貿易航線更為快捷,也許這是他們真正的目的,海上貿易之路才是滾滾財源,或許咱們可以暫時再對他們開放庫普蘭和與托拉姆港,以此養精蓄銳對付他們日後可能發動的襲擊。”


    阿契索舒展著因打人而生疼的手腕,冷笑道,“你們忘了那個枯孤島了嗎?尹更斯湖裏的頑疾,厄姆尼人的精明遠超他們的雕刻工藝,他們已經摧毀了咱們的艦隊,而且在那座島上儲備了給養,這樣一來不用與咱們作戰,就能獨霸尹更斯湖和托拉姆港與帝國對峙,隻要咱們進一步妥協讓出庫普蘭河的運輸權,再加上烏坎納斯人對他們的支持,庫普蘭河以西的地盤,包括黃金城、邊城、迷霧山就會又迴到他們手中,到時候帝國丟掉的不僅僅是鹽礦和半壁江山,而是咱們的腦袋。”


    衣袍撕破、臉頰紅腫、鼻子淌血不自知的眾元老們鴉雀無聲,渾身發抖地望著阿契索和查理尼三世。


    頓感渾身煩躁、胸口憋悶的查理尼三世慢慢站起身道,“這就是伯尼薩帝國的元老會?咱們伯尼薩帝國就一個頭腦清醒的阿契索?你們這群廢物...”說著開始臉色通紅地大口喘氣,身體也開始不由自主地前後搖晃,隨即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身體直挺挺栽向王座台階。


    《努努錄》:危險總是像藏在水草中的鉗蝽般出其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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