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樹枝又長出新芽,地麵開始露出尖尖的嫩草,一年與喬瑪族人的朝夕相處,讓亞赫拉越來越了解這些魯姆圖人,也不再排斥沼澤人的生活習慣,除了能用流利的魯姆圖語與人交流,甚至還能跟隨部族婦女用蘆葦、燈芯草熟練編製出各種精美物品。而因食物充足,在經過“燒島”後的喬瑪部族人更加喜歡火這個東西,也開始越來越多烹烤熟食和以火取暖,晚上甚至在篝火旁跟著亞赫拉跳馬背舞。


    慕名而來的沼澤人越來越多,枯孤島上的草屋也變得密密麻麻、部落裏人頭攢動,岸邊來自港口的商販駁船也越來越多,喬瑪努努不禁欣慰道,“我們喬瑪部族越來越壯大了!”


    風和日麗的天氣,赫斯正與族人拖著滿載的漁網上岸,已經站在岸邊的卡薩·普帕姆和杜布拉克·卡姆快步走上前,異口同聲道,“我們等了你很久!”


    赫斯看看兩個臉色陰沉的部族首領,扔下手裏的魚簍與兩人迴到部落,趴在先祖石前行著祭拜禮儀。


    喬瑪努努命人將烤好的羊肉擺在兩個部族首領麵前道,“這是烏坎那斯人送來的,你們可以嚐嚐!”


    杜布拉克·卡姆卻依舊板著臉道,“我們不是來品嚐異族食物的!”


    卡薩·普帕姆瞪了杜布拉克·卡姆眼道,“你不是為了食物而來的嗎?”


    杜布拉克·卡姆冷冷哼了聲道,“我是為了審判盜賊而來。”


    卡薩·普帕姆抱著胳膊搖搖頭,笑著道,“尹更斯湖如此之大,是某個部族沒有能耐捕不到魚,怎可責怪別人!”


    赫斯低頭聽著兩人一唱一和的爭執,輕聲問道,“我很久沒去你們的部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讓阿基裏塔斯和庫爾楚也不再前來枯孤島?”


    杜布拉克·卡姆昂起頭大聲道,“今年非常怪異,我們的漁獲居然不及往年的三分之一,族人都開始吃樹皮草根,孩子們沒有奶水,餓死了便拋到水中,瘦的連巨鱒也不吃,你們可以去看看水麵的浮屍!”


    卡薩·普帕姆瞥了眼杜布拉克·卡姆道,“我們部族也災禍臨頭,老人們為了節省食物而在夜裏投湖自盡,你眼睛難道瞎了看不到嗎?”


    杜布拉克·卡姆站起身,瞪著眼睛道,“那為何你們族人夜裏到我的領地漁場捕魚?還偷采我們的木薯田。”


    卡薩·普帕姆不屑道,“你們用細網捕幼魚,把大家將來的食物都吃光,我們難道坐著等死嗎?而且我們家成片水藕是被誰趁夜盜挖完的。”


    杜布拉克·卡姆大笑嘲弄道,“也許還真是那些小鯢人幹的,你可以抓住問問他們!”


    “你...你簡直和你兒子一樣。”卡薩·普帕姆情急之下脫口而出道。


    聽著兩個人大聲爭吵到想要動手,前來的喬瑪努努皺眉看看盤子裏的羊肉和遠處正興高采烈醃魚的族人,迴頭朝兩個部族首領道,“既然如此,你們可以來此捕魚度過難關,畢竟咱們魯姆圖人有飯要一起吃,不能因挨餓而變成鳥獸!”


    聽著這怪怪的話,兩個部族首領頓時啞然,但杜布拉克·卡姆卻又說道,“當然,沙美拉把魚群都趕到了這裏,我們多少分點也應該,畢竟這裏算是我們卡姆部族的地方,而且看看你們族人,竟然都開始穿白皮人的亞麻布衣了。”


    卡薩·普帕姆哼了聲說道,“你好不要臉,這個逐塚島早就是無主之地,即使以前歸屬於你們卡姆家看管,那現在也被赫斯占了,豈可來這裏捕魚,而且人家現在富足是全靠自己往港口賣東西換的,你憑什麽。”說完兩個人瞟了眼赫斯不再說話。


    聽完兩人的言談,赫斯站起身不悅道,“既然這裏曾經是逐塚之地,那來捕魚的應是被驅逐或將死之人,你們算什麽呢?”說完起身離去。


    看著赫斯離去的身影,杜布拉克·卡姆喊道,“連塞恩斯也為我們減去一半賦稅,還供應多餘鹽塊,你們枯孤島人人可以吃到雪魚,甚至拿薯粉做烤餅,為何不肯幫我們?”看著越來越遠的赫斯,杜布拉克·卡姆索性大聲威脅道,“難道流血才能解決爭端?”


    “嘩”走遠的赫斯扭轉身快步走到杜布拉克·卡姆麵前,低聲道,“如果想要戰爭,你們都可以來,我懼怕過何人?”


    喬瑪努努站在一邊搖搖頭,也轉身走進草屋。


    卡薩·普帕姆無奈垂手乞聲道,“赫斯,你收服沙美拉,擊殺海裏惡魔,在數萬厄姆尼騎兵鐵蹄下逃生,又火燒巴優納特人,威名早已傳遍沼澤之地,而且你的部族不同往日,人們紛紛前來投靠已有幾千人之眾,還有水妖和人魚庇護,哪個部族有能力與你征戰?你說要戰爭,不過是想屠殺我們罷了!”


    赫斯聽完卡薩·普帕姆的話,從腰間拔出魚骨刀在胸口劃了個血口,憤聲道,“你們今日前來,早已暗地商議,不過是想要些食物,尹更斯的漁獲可哺育百萬沼澤人,難道近日的饑荒是因沙美拉驅趕魚群,供給我們三千人糊口所致嗎?塞恩斯和白皮人沆瀣一氣,減免賦稅提供鹽塊,隻不過是想把禍水引向你我,你們難道不是心知肚明?既然你們懦弱到麵對恐懼而轉向仇視同族,那就聽天由命吧。”


    杜布拉克·卡姆和卡薩·普帕姆急忙跪趴在地,聲淚俱下道,“我們先前講的都是實情,部落裏餓屍遍地、族人們互相廝殺,每日因食物流血不止,我們被逼無奈才來求援,冒犯於你也實屬無奈。”


    赫斯看著兩個聲淚俱下、哀傷頹喪的部族首領,赫斯將魚骨刀收入腰間扶起二人道,“你們不僅曾是我父親好友,而且庫爾楚和阿基裏塔斯也與我情同手足,所以切不可懷詭異之心引發族人內訌,巨石城正期待如此!”


    “契卑洛山上的那些畜生已經將饑餓降臨於尹更斯湖,就等待你們互相殘殺。”兩個部族首領聽到這沙啞尖利的聲音急忙迴頭,但見是沙美拉便都往後退了兩步。


    沙美拉走到赫斯麵前,用舌尖舔去他胸口的血珠道,“好可惜,都要化作泥土了!”


    赫斯瞪了眼沙美拉問道,“饑荒要持續多久?湖中漁獲又能維持多久?”


    沙美拉轉轉手指上的厥獸戒指道,“我終於找到這個詛咒戒指,它讓我們昏睡,不過我已經馴化了它,畢竟融在水中太可惜了。”


    赫斯失去耐心地轉身走向部落,兩個部族首領急忙湊近沙美拉討好道,“仙女,如若你幫我們渡過這個難關,我們就永遠供奉你為神!”


    沙美拉輕蔑道,“尹更斯湖中的漁獲隻有原來的百分之一,而且魚群都被我趕到了枯孤島,所以饑荒結束之時,就是你們被餓死之時!”


    杜布拉克·卡姆聽了沙美拉的話,有些窮兇極惡道,“我才不怕,塞恩斯一樣也得餓死。”


    沙美拉哈哈哈大笑起來道,“查理尼三世會給他們食物,畢竟白皮人需要他這樣的走狗。”


    向來冷靜圓滑的卡薩·普帕姆也額頭青筋暴起,向杜布拉克·卡姆大聲道,“咱們每年送人去侍奉這些契卑洛諸神,給他們做祭祀,他們卻要用毒計殺死咱們,今天咱們迴去就和塞恩斯開戰,死得幹脆些!”說完兩個人往湖邊走去。


    喬瑪努努在草屋中聽到了一切,推開木門道,“你們兩個懦夫,難道隻懂得去死嗎?”


    卡薩·普帕姆站住腳步,楚楚可憐地俯身在喬瑪努努麵前道,“已到今日,我們又能如何,再等幾天估計都要餓死在部落裏,與其讓蛆蟲蠶食,不如去擊殺走狗賽恩斯。”


    喬瑪努努舉起木棍抽打著卡薩·普帕姆道,“你能感覺到疼嗎?”


    卡薩·普帕姆邊躲閃邊道,“努努打死我也幹淨!”


    喬瑪努努放下木棍,氣喘籲籲說道,“先祖說過,再堅硬的長矛也沒有藤蔓長久,你們身為部族首領,怎能如此愚昧!”


    兩個部族首領垂著頭不再說話。


    喬瑪努努低頭思索片刻,無奈道,“你們可盡數把族人都帶到枯孤島來,暫避白皮人苛稅和饑荒,赫斯不會拒絕你們的!”


    杜布拉克·卡姆和卡薩·普帕姆互相看看,用拳頭捶打著自己的胸口道,“喬瑪努努的仁慈我們不僅會銘記於心,也會讓所有族人都知曉!”說完快步走向岸邊小舟。


    天色昏黃,卡姆、康斯提、普帕姆的族人們開始陸續乘舟來到枯孤島,直到深夜,蘆葦地還有舟船前來,成千上萬地擁擠在岸邊,人們隻能踩著‘獨木舟橋’登岸,加上其他一些也來投靠的小部落,數萬沼澤人讓以往孤零的枯孤島變得熱鬧非凡。


    天蒙蒙亮,亞赫拉興奮地推開赫斯草屋門,向正在蠟燭旁誦讀《道德與國度》的赫斯道,“你為何不去看看你現在的部族,是以前的數十倍大!”


    赫斯將書收好放入牆上的獺皮包中,轉身看著換了新衣服的亞赫拉道,“一筐腐爛的雪魚不及一隻淺水中的青蛙,暫時的臣服藏著無聲的禍苗。”


    亞赫拉笑笑道,“你說話和我們部族的老笪瑪越來越像了。”


    赫斯吹滅蠟燭走出草屋,卻發現門外把守的科馬恩和幾個紋身沼澤人跟在自己身後,轉過身問道,“你們為何要跟隨我?”


    科馬恩和族人們互相看看,都不敢說話。


    亞赫拉走上前道,“是我讓他們保護你,現在島上人數太多,有些人咱們根本不知道是哪個部族?我父親就是如此帶著貼身護衛。”


    赫斯盯著亞赫拉自信的臉道,“這裏是沼澤人的部落,不是烏坎那斯大營。”說完朝康斯提部族的安置營地走去。


    亞赫拉看著赫斯遠去的身影,大聲喊道,“兩個地方對我來說都一樣,是你把我帶到這兒的。”


    雜亂的草地上,三五成群的康斯提的族人圍坐在地上,等待著喬瑪族人分發鮮魚和鹽塊。


    嘴唇幹癟的普卡·康斯提和兒子耿肯索帶著族裏的親信,四處巡視居住地,等看到赫斯走來,普卡·康斯提快步迎上前,用拳頭捶打著自己胸口道,“赫斯,你和努努救了我們部族,我的族人以後便是你們喬瑪家的勇士。”


    赫斯看看那些生吞活咽食物的饑餓人群,輕聲道,“這裏食物、鹽塊暫時比較充足,但饑餓後的飽食會帶來邪欲,你要束縛你的族人。”


    正當兩人說話之際,托阿魯帶著幾個族人捆綁著名卡姆族人來到近前。


    赫斯轉過身問道,“為何要綁他?”


    托阿魯用拳頭捶打被綁之人,大聲道,“他帶人搶我們的醃魚,昨晚還強行奸淫了索瑪!”


    赫斯上下打量這個臉脖通紅、眼睛激凸的年輕人,強壓怒火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留著和阿基裏塔斯同樣大辮子與雞冠發式的年輕人哼了聲道,“潵栗阿·卡姆,我叔父是杜布拉克·卡姆。”


    赫斯點點頭,又對托阿魯說道,“把所有部族首領請到先祖石屋前!”


    普卡·康斯提、杜布拉克·卡姆和其他幾個小部落的首領被召喚前來,圍坐在草屋外的先祖石前。


    杜布拉克·卡姆看看被捆著的侄子潵栗阿,低頭眼珠亂轉想著對策。


    赫斯垂頭沉默了片刻後道,“先祖的戒律你們可曾記得?”


    普卡·康斯提昂起頭道,“當然,盜竊、劫掠者斷手;密網捕魚者割舌;越界漁獵者刺目;棄族投他者溺湖,打鬥傷人命者溺湖;奸淫者斷腳;巫術嬰釣長鱒、妻骨辟妖、食人惑眾、私自吞食烏喉果癲狂者割喉溺湖;但屬地事安坦親裁,努努著議!


    赫斯點點頭,向滿眼仇恨、緊盯自己的潵栗阿·卡姆問道,“你犯了什麽罪?”


    臉色越發漲紅的潵栗阿冷笑了聲道,“我淫了你們個女人,搶奪了你們的食物,侮辱了你們的勇士!”


    赫斯緊皺眉頭地垂著臉道,“卡姆家的安坦杜布拉克,枯孤島是誰家的屬地?”


    杜布拉克·卡姆手緊抓自己褚衣,低著頭緩聲道,“現在是喬瑪家的,以前這個逐塚...”


    “以前什麽?”普卡·康斯提頓時憤慨地打斷道,“以前枯孤島這個逐塚也是所有魯姆圖人的,而且當年老安坦博泊·喬瑪讓你們卡姆家做這裏的看守人,你父親再三推脫,最後也不了了之,現在赫斯帶著族人家到了這裏安家,怎麽能就成你們家的了?”


    杜布拉克·卡姆麵紅耳赤結巴道,“我...我又沒說!”


    赫斯歎口氣又問道,“既然如此,眾位部族安坦,該如何處置這個已認罪的潵栗阿呢?”


    幾個族長都默默地不敢做聲,潵栗阿突然大笑道,“赫斯,這裏是喬瑪家的領地,但你不是部族安坦,而且你隻是個裝神弄鬼的妖人,你要想碰我,先去問問島上的三萬卡姆族勇士。”


    杜布拉克·卡姆抬起頭朝潵栗阿怒斥道,“住嘴!”隨即向赫斯祈求道,“我們部族會補償三哈怒黃金,一百名女人,望免去他奸淫之罪。”說完俯身在地。


    潵栗阿·卡姆掙紮著大喊道,“叔父,你為何懼怕他這個小部族首領,他獨霸尹更斯湖的魚獲,現在又要借機懲治你的血親,而且他已經失去了法力,不如咱們......”


    聽著侄子的胡言亂語,杜布拉克·卡姆起身一巴掌打在潵栗阿臉上大罵道,“閉嘴,要不是你父親曾追隨圖塔戰死,我早已親自裁治了你!”


    普卡·康斯提瞪了眼惺惺作態的杜布拉克·卡姆,又咬著牙狠狠盯著囂張的潵栗阿·卡姆道,“早該懲治這個為非作歹多年的禍害了。”說著望向赫斯。


    而卡薩·普帕姆看著赫斯波瀾不驚的臉,忙湊近道,“潵栗阿雖然違反了先祖的戒律,但沒有傷喬瑪族人性命,現在島上部族眾多、大局未穩,所以最好是將潵栗阿綁到刑架當眾鞭笞,這樣既能懲戒警示眾人,也能避免兄弟部族間產生嫌隙!”說著向身後的族人揮揮手。


    看著普帕姆族人向自己走來,亢奮失智的潵栗阿·卡姆大喊道,“誰敢動我,我們近親勇士上千,男人屋勇士上萬!”


    赫斯驚愕地抬起頭,看看緊盯著自己的幾個部族首領,緩緩說道,“枯孤島沒有刑架,按先祖的戒律處置!”


    普卡·康斯提“嘩啦”站起身,摸了摸自己頭頂的圓球發籫道,“我來行刑!”


    赫斯看著想要動手的普卡·康斯提,冷冷道,“這是喬瑪部族!”


    普卡·康斯提隻好悻悻地坐迴地上,


    杜布拉克·卡姆驚訝又怨恨地盯著普卡·康斯提與赫斯道,“你們執意如此嗎?”


    赫斯站起身淡淡道,“普庫蘭流入尹更斯的水豈能倒流,先祖戒律豈能更改,卡姆家的潵栗阿盜竊劫掠應斷手;越界漁獵應刺目、奸淫應斷腳、私自吞食烏喉果者癲狂應割喉溺湖,但我不想如此一一施刑,處死潵栗阿。”說完瞟了眼身後的科馬恩。


    科馬恩快步上前,彎腰從潵栗阿口袋抓出幾個烏喉果,冷笑著道,“看你臉色漲紅、胡言亂語,果然是吞食了烏喉果。”


    看著臉色頓時煞白的潵栗阿,赫斯慢慢起身離去。


    “赫斯,我與你父親...”杜布拉克·卡姆轉身追趕赫斯,可還沒把話說完,背後哢嚓一聲便感覺到鮮血濺到自己後背,而潵栗阿·卡姆的人頭也滾落在地,杜布拉克迴頭驚呆地的看著地上的人頭和鮮血。


    提著反曲彎刀的科馬恩一腳踢倒搖搖晃晃的潵栗阿屍體,彎腰抓著潵栗阿·卡姆大辮子提起他瞪著眼的人頭,向四周不停大喊著,“犯先祖戒律者殺!”並邊喊邊朝各部族居留地走去。


    幾個部族首領呆愣了片刻,都急忙起身快速迴到自己部族營地,而枯孤島也暫時不再那麽喧鬧。


    《努努錄》:妄念非為多大,懲戒便有多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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