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皇帝的宮殿圍著,沒有人注意到她的離開。


    她也沒有注意到,身後跟了個黑色的人影。


    皇後坐在荷花池邊,看著滿塘荷葉,怔怔的出了神。


    身後黑影逐漸靠近,將她整個人籠罩在比夜色更深沉的影子內。


    她也看到了周身的輪廓,不由得心底一沉。


    “誰!”


    她轉身嗬道,卻撞進一雙深邃的眼眸,裏頭似藏了神秘漩渦,將她的情緒吸收殆盡。


    “夜深了,皇後娘娘為何一個人在此處?”


    磁性而涼薄的聲音響起,辰奕也隨性的坐在了皇後身旁,一如他們小時候那般。


    在這一刻,皇後忽然覺得迴到了曾經,她那是不過幾歲,幼稚的很,可辰奕已經比平常孩子成熟了,常常裝作大人的模樣,對她的行為指指點點。


    那些話,她至今還記得。


    “璟心啊璟心,你看看你上樹下水的,半點女子的溫婉都沒有,將來還不知哪個傻得會娶了你。”


    璟心,她的閨名。


    如今卻不能喚了,她隻有一個名字,皇後。


    他那樣說自己,自己當然不服,也拿他的做派說事。


    “你看看你跟個小大人似的,把我的姐妹嚇得都不敢跟你說話,我看你倒是要想想,什麽樣的女孩才能跟你在一起吧!”


    細想想,他們見麵從來都是唇槍齒戰,從未這般安靜的待著。


    “別叫我皇後……好嗎?”


    璟心的聲音不由得有些顫抖,別人喚也就罷了,她不想……不想連他也如此。


    唯一記得她的,也隻有他了吧。


    辰奕聽出她的情緒,輕歎息道:“你若是累了,這皇後不當也罷,當初你執意嫁他,如今……”


    他話說了一般,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借著月光,他已經看到了她眼上的閃爍。


    在他的記憶裏,她從未哭過,哪怕他把她欺負的灰頭土臉,她也是跺著腳說讓他等著。


    看來,是皇帝對她不好。


    辰奕想用曾經的身份去勸慰,可又覺得十分別扭,是啊,他再怎麽欺騙自己,他也不是當初那個癡癡喜歡她的少年了。


    他們的情誼,早已在歲月中磋磨殆盡。


    “夜裏冷,你快迴去吧。”


    辰奕解下袍子,披在璟心身上,手指也未碰到她的衣裳,隻是輕輕一蓋。


    他這般注意,她也感覺到了,無奈苦笑。


    “好。”


    她低應,藏起那閃爍的淚水。


    是她懇求要嫁給皇帝,他說的沒錯,可是不是她真心,他卻從沒問過。


    當時父親有罪在身,皇上又看中了她,她隻要嫁了,父親不僅能無罪,而且能夠頤養天年。


    她不得不嫁。


    也無法告訴他真相。


    罷了,事情已經過了那麽久,多說無益。


    身上的袍子將夜裏的涼氣都減淡了不少,璟心迴到宮裏,如素趕忙迎了上來,看到皇後身上的袍子愣了愣。


    她認識這衣服,上頭有星紋路的,隻有大祭司了。


    頓時心裏一樂,莫非大祭司和皇後恢複情誼了?


    如今皇上的態度實在令人難以忍受,如果皇上死了,那麽大祭司也是個很好的選擇。


    看來她必須為皇後打算了。


    “把這衣服扔了吧,扔的越遠越好。”


    璟心皺著眉頭,將手中的衣裳遞給如素。


    這般顯眼的東西,不能出現在她宮裏。


    要是被有心之人傳出去,又是一場風波。


    身心俱疲,璟心早早地歇下了,夜裏她總是驚夢,夢到一片火海,死傷無數。


    祭司府裏,雪羽卻失眠了。


    離婚期越來越近,她的心卻忐忑起來。


    她擔心婚禮不能順利舉行,也擔心其他的變故。


    辰奕迴到府裏,看雪羽的房間還亮著燭火,於是忍不住過去查看,他走到門邊,輕聲細語道:“我能進去嗎?”


    “嗯。”


    裏頭傳來輕微的應答,辰奕才推開門,走了進去,他坐在了雪羽對麵的凳子上,和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你為什麽要幫我?”


    看著辰奕和自己疏遠的模樣,雪羽也有些不好受。


    “各取所需罷了。”


    辰奕故意生硬的說道,半點沒有流露出情感,他不想讓她感到愧疚,辦個婚禮而已,又能怎樣?


    他不需要她的憐憫和同情,也別把他想的多麽慘。


    “還是要謝謝你。”


    雪羽剛說完這話,辰奕起身就走,半點不給她再次說話的機會。


    他無法再麵對她,他怕他再待下去,就會控製不住。


    臨近婚期,辰奕和雪羽兩人都沒怎麽見過麵,白日的時候辰奕總是出沒在宮裏,而雪羽也隻在府裏待著,時不時的去找季世。


    季世自從被仙兒盯上以後,就行動不便,上個廁所都要匯報。


    仙兒還派了個下人去看著他,從此季世的身邊就多了個叫李力的小跟班。


    這天,季世又想偷偷摸摸的去找雪羽,李力覺也沒睡,起了個大早,在將軍府的牆上把他逮住了。


    季世一隻腳蹬在另一邊的牆麵上,另一隻腳耷拉著,跨坐在凹凸不平的磚瓦上,整個人像個猿猴一樣。


    李力拿著跟棍子,戳了戳季世圓鼓鼓的屁股。


    “哎,你小子,又想去哪?”


    太陽很大,曬得李力睜不開眼,隻能眯著眼抬頭瞅著季世,他的臉被曬得黝黑,像從泥裏扒出來的磚頭又放進火裏燒的通紅。


    季世看到下頭那個臉咧開的大白牙,噗呲笑出了聲。


    “就你,還管我呢,我要大半夜出去你可別來抓我,我害怕。”


    “害怕?”


    李力疑惑的撓了撓頭,他挺大個小夥子,怕啥啊。


    季世嘿嘿一笑,“怕你那看不見的大黑臉和大白牙。”


    他話剛說完,屁股又挨了一棍,“哎呦!”


    淒慘的嚎叫聲響起,李力嘚瑟的扛著棍子,一副能奈我何的樣子。


    季世怕了,他這屁股留著還有用呢。


    於是趕緊求饒:“李力大爺,您手下留情,我出去了給你帶城裏最好吃的點心還不成?”


    李力什麽都不愛,就愛吃,還會吃。


    於是沉吟思考了一陣,說道:“那,你去城西那家老店買他家的桂花糕,別的不要,不香。”


    “哎!好嘞!”


    季世嘴上答應的極好,心裏卻暗罵道,呸。吃貨。


    不管怎麽樣,他到底還是溜了出去。


    離雪羽的婚期還有三天,他還有時間和她相處。


    得知季世偷溜出來,雪羽也偷偷摸摸出了府,監視著她的人趕忙進宮去匯報。


    倆人到了茶館中,親親蜜蜜,隻不過雪羽刻意戴上了麵紗,畢竟萬一被別人認出來,豈不是又要鬧出事端?


    “季世,我覺得,這樣怪對不起他的。”


    在季世麵前,雪羽本來不想說這些,她怕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可她若不說,又對不起辰奕的付出。


    “是啊,他確實挺好,可這個世界本就是虛幻的,如果我們不迴去,那這裏就會消失。”


    “可是……”


    雪羽知道季世的想法,可還是有些於心不忍,就在她還想說什麽的時候,卻忽然被一個聲音打斷。


    “呦,這不是死全家的雪羽郡主嗎?”


    雪羽聞聲迴頭看,發現是舒妍郡主,她是靈親王的女兒,她父親並沒有什麽權利,卻很會討太後歡心,她自己也是個見風使舵的人。


    一看到她,雪羽就不想說話,幹脆轉過頭道:“郡主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都不清楚嗎,小心禍從口出。”


    “你!”


    舒妍郡主氣的還想說什麽,卻被身旁的丫鬟攔了下來。


    “郡主,她背後之人咱們惹不起。”


    “不就是大祭司嗎,他可未必會幫這個喪氣的女人,我和辰哥哥的關係也很好啊,他幫誰還不一定呢。”


    舒妍本來和雪曦是好姐妹,可一夜之間就聽說她死了,不由得傷心欲絕,如今看到了兇手,自然是要冷嘲熱諷。


    “郡主為何覺得我的未婚夫會幫你?”


    雪羽終於忍不住嘲諷道,她看著舒妍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心裏卻說不出的爽。


    隻是在她說出未婚夫三個字的時候,季世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舒妍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背著辰哥哥偷男人!”


    舒妍也不管他是誰,一句話就給雪羽定了罪,引得周圍人頓時議論起來。


    雪羽冷笑,“郡主說話可要負責,別一口一個男人,要是真的缺,我給你找!”


    “呸,你個下流女人!”


    舒妍剛罵出口,就覺得背後寒冷陣陣,一迴頭,對上了辰奕殺人般的眼神。


    “辰哥哥……”


    嚇得舒妍立刻慌亂起來,怎麽辦,讓他看到自己罵人了,她在他心裏的美好形象,不就毀了嗎?


    舒妍悔不當初,她好容易建立起來的形象,不是碎了一地嗎?


    “你是?”


    辰奕眼神迷茫,一副不記得眼前人是誰的模樣,這下舒妍愣了愣,氣的眼淚都要出來。


    “辰哥哥,我是妍妍啊,你不記得我了嗎?”


    雪羽忍不住笑出聲,這個女人自導自演什麽呢,合著辰奕根本不認識她。


    “迴家吧,不早了,跟好友明日再約?”


    辰奕一句話,澄清了季世的身份,也堵住了周圍人議論的聲音。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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