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滿臉的血,雖然坐上了警車,民警卻還是把我送到了醫院。


    處理了一下大大小小的傷口後,我們又被送到了派出所,天黑了才從裏頭出來。


    爸爸出了派出所,自顧自的點了一根煙。


    因為是家庭糾紛,民警隻是調解,爸爸也沒有多說什麽,隻說是孩子和媽媽吵了個架,沒輕沒重就動起手了。


    媽媽沒有受傷,所以民警隻是教育了我一番,這件事也就此輕輕揭過。


    阿傑扶著我到路邊打車,他的車還在我家樓下,免不了還得迴去一趟,上車時,便張嘴喊了爸爸一起走。


    爸爸的煙才抽了一半,昏暗的路燈下,我看不清他的臉色。


    他隻是又猛吸了一口,然後便把煙扔在了腳邊,用鞋子匆匆攆了攆,便坐到了副駕駛上。


    司機提醒他,“先生,係個安全帶。”


    爸爸一輩子開著他的摩托車到處跑,可跑了一輩子也沒出過本市。


    他茫然的“啊”了一聲,慌張無措的看著司機。


    司機又重複了一遍,“先生,麻煩你係安全帶。”


    我沉沉的唿出一口濁氣,微微起身替他拉起了安全帶,示意他說,“這個,拿這個扣到座位旁邊的扣子上。對,扣上去。”


    他笨拙又慌亂的操作著,司機也耐心的沒有說話,閉塞的車裏隻有我沙啞的聲音。


    迴到家樓下,下車時爸爸又磨蹭了會兒。


    我開門替他解開了安全帶,然後便跟著阿傑往我們的車走。


    爸爸遠遠的追了幾步,我聽見他的腳步聲,卻隻是默默的加快了腳步。


    他直到最後也沒有開口喊住我。


    我也默契的沒有迴頭。


    一直到我們迴到了酒店,我才接到沈盛夏打來的電話。


    “其實我一直不是很理解你,沈深秋。”


    沈盛夏的聲音裏還帶著很重的鼻音,像是剛哭過不久。


    “但我想說,我也覺得你沒錯。雖然我不理解,但是我......對不起。”


    “你不用和我道歉。”我無所謂的笑了笑。


    這個家任何人都可以給我道歉,包括去世的爺爺奶奶,但唯獨沈盛夏不欠我這句道歉。


    我是瘋了,但大多時候清醒時,我都覺得她是這個家裏唯一一個沒有對不起我的人。


    她是媽媽第一個孩子,雖然是女兒,卻還是承載了媽媽的希望和愛。


    但是外婆說過,奶奶的磋磨讓媽媽懷孕時就身體不大好。那時候媽媽還是會迴娘家的,但外公覺得嫁出去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女兒總往娘家跑,好看也不好說。


    後來,媽媽就真的很少再往娘家跑了。直到生下了沈盛夏,醫生說孩子唿吸有問題,喘息艱難急促,建議檢查一下。


    結果沒多久外婆就得知了沈盛夏患有先天性的哮喘。


    第一個孩子,又是奶奶不喜歡的女孩兒,媽媽對沈盛夏非常疼愛,幾乎傾盡所有去治病。


    但是那時候縣城醫療也不發達,醫院的西醫都建議去大醫院治療,並且說這種先天性的疾病治愈可能性很低。


    媽媽便到處跑,到處問,找了個老中醫開藥續命。


    在我迴沈家之前,那老中醫也過世了,如今沈盛夏吃的是老中醫的徒弟開的藥。


    反正,至少命是保下來了。


    所以對沈盛夏來說,她是實打實的藥罐子,這條命是媽媽給她的,也是媽媽拚出一切保住的。


    她不能理解我,但我卻能理解她。


    媽媽把所有的愛都給了她,隻盼著第二胎可以生個男孩,好堵上奶奶那張刻薄的嘴。


    隻是我不爭氣,到底還是投胎做了女兒。


    沈盛夏電話裏告訴我,“爸迴來就一直抽煙,還想和媽吵架,但是媽飯都不肯出來吃,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我也不是很在意,匆匆和她說了拜拜,就迅速的掛斷了電話。


    阿傑始終一言不發,拿著手機處理他工作室的事情。


    看見我掛了電話,他這才放下了手機。


    他靠著床頭坐,而我就靠著他的胸膛,靜靜地聆聽他的心跳聲。


    “我現在受了傷,好像不太適合見你爸爸媽媽了,怎麽辦?”


    阿傑大概是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不假思索的迴複道,“就是手上的傷麻煩點,還好沒傷到臉,等過兩天你手上的傷好一點,我在帶你迴去好了。”


    怕我緊張,他又安撫了一句,“沒事的,嘴唇上有兩個小口子,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我已經和我哥通過氣了,你就放心吧。”


    “飛賢哥特意迴來了嗎?”我驚喜道。


    阿傑抿嘴笑了笑,“弟弟帶女朋友迴家,他不迴來,這合理嗎?”


    陳飛賢和我接觸過幾次,一起吃過飯,一起去海邊燒烤,還給我過了一次生日。說到底,他算是自己人。


    我聞言也放心了很多,到底是見男朋友的父母,緊張之餘也多了些期待。


    陳飛賢很好相處,不知道他們的爸爸媽媽是怎樣的人呢?


    帶著各種胡思亂想,我靠著阿傑的胸口墜入夢鄉。


    我手術細碎的傷口五六個,都是我緊握茶具碎片時救下的,傷口其實不算太深。過了兩天,基本也都結痂了。


    阿傑的工作室離不開人,陳飛賢也已經到家裏,他便打算帶我迴去吃個飯了。


    隻是手上結痂的地方還是很明顯,我在浴室裏恍惚的看著手心,上麵全是這幾天抹的碘伏,又黃又現眼。


    這兩天沒碰水,今天和阿傑迴家,總該好好洗個澡了,不然多少顯得有些不尊重了。


    傷口已經結痂,阿傑也隻好同意。


    我開了熱水器,擦洗皮膚時,便發現結痂的地方一點脫落的跡象。


    趁著熱水泡軟,我幹脆便徹底都撕了下來。


    傷口已經愈合得差不多,隻是撕下時還免不了露出一絲血跡,熱水淋在傷口上,微微有些刺痛。


    不過我向來也不是很怕痛,幹脆自己硬擠出血,直到傷口再問沒有血珠才停下來。


    洗了個香香的熱水澡,連頭發也收拾得利落整齊。我不是那種特別會打扮的人,如今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隻覺得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我很滿意,普通些也沒什麽,隻要看起來正常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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