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數次萌發自殺的念頭。


    但是不論經曆多少次,我都不會忘記那個雨天,那個看著我滿身鮮血,哭得不能自已的沈盛夏。


    我知道,她是這個家裏唯一一個,相信我會自殺的人。


    還記得那個時候,我真的懷疑過,她是不是真的拿我當家人去心疼。


    可那時候我太小了,我還隻是個不懂世事的學生。時至今日,我才確定她對我的恐懼,隻是源於她自己。


    沈盛夏有哮喘,她惜命。


    她見不得生命流逝,所以她關心自殺的我,守著病入膏肓的奶奶。


    就算是路人在她麵前出事,隻要事關性命,她都在乎。


    也許她也無數次在凝想,為什麽她活著如此艱難,卻還有那麽多身體健康的人,不願意珍愛自己的生命。


    我就是她所不理解,又不得不心疼的人。


    就在這時,大門傳來劇烈的敲門聲。


    “深秋,沈深秋!”


    “阿姨,給我開開門!”


    “沈叔叔,大姐,開門呐!”


    阿傑急切的叫喊聲,越來越大聲,也越來越急促。


    “不準開門。”


    我吐出嘴裏的玻璃,摻著腥甜的鮮血和我的口水,即使吐到手上,也依舊和嘴唇掛著粘稠的血絲。


    沈盛夏慌張的望向大門,看來是想開門。


    我壓低了聲音,“不準開門,否則我現在就吞下去!”


    “不不不,不開!我不開!”


    沈盛夏立馬就歇了開門的念頭。


    我的血已經染紅了衣領,嘴裏的傷口還在出血,我便幹脆混著口水咽下了肚子。


    “我和陳飛傑的婚事,你們必須答應。我不會問你們要一分錢,隻要我需要的時候,你們把戶口本拿給我。往後我就是要死,我也死在外頭,絕對不會再叫你們操心。”


    “深秋!”沈盛夏驚愕道,“你想幹什麽!別動不動就把死掛在嘴上!”


    爸爸卻連連點頭,“好好好,你別衝動,我們什麽都答應你!”


    門外的阿傑已經開始踹門。


    “我已經報警了,馬上開門!我要見沈深秋,我要見沈深秋!”


    我握著碎片的手一鬆,碎片叮叮當當落在地上。


    我往前走一步,他們三個便往後退一步。


    直到讓出了一條可以通往大門的路,我才加快了腳步。


    手握上門把手的那一刻,媽媽大聲說道,“沈深秋,你會後悔的。”


    我迴頭,滿臉陰鷙的看著她。


    “媽,你說的對。”


    “什麽?”


    “神經病,是會遺傳的。”


    媽媽的臉色變了變,怒火在她心頭狂吠,她的五官也和我一樣止不住的抽動著。


    我不知道外公家有沒有遺傳病史,但是,誰能說我不像她呢?


    “一口一句精神病。”


    我滿嘴是血,卻哼笑了起來。


    “你好像自己都忘了,我沈深秋是誰肚子裏生出來的女兒了。”


    “沈深秋!”


    媽媽氣得抬手指著我往前走。


    我抬手就抓著鞋架,雖然是木製,卻也算不上重,直接就被我摔到了她麵前。


    她嚇得往後退了兩步,迅速的縮迴了手。


    “你恨奶奶,但是你不能反抗她。而我要你記住了,我和你還是有些不同的。因為我恨你,哪怕是用我的命做代價,我也會反抗你。”


    並且,反抗到底。


    媽媽瞪著我,握緊了拳頭。


    她被我猜中了心事,卻又拿我沒辦法。


    就像她年輕時,麵對奶奶的磋磨和埋怨,卻不敢反抗的樣子。


    她看著氣勢恢宏,可其實膽小如鼠。


    現在的我在她的眼睛裏,已經儼然成為了奶奶的模樣。


    她想和我對抗,她以為贏了我就是贏了奶奶,隻有這樣才能為年輕的自己討個公道。


    可我不是奶奶,我隻會比奶奶更難纏!


    我本來可以開門離開,但有些話,還是覺得不吐不快。


    “外婆說,你年輕的時候特別溫柔,從來不和人大聲說話。地裏的水渠總是被堵,你也不敢上門去爭,你隻敢等人家堵了水,半夜裏偷偷下地,用手去疏通。”


    “外婆還說,你是家裏最好看的。初中輟學後,村裏吊兒郎當的人,就總喜歡堵在村口,等你下班的時候調戲你。你也不敢說,隻能偷偷在包裏藏玉米麵,實在跑不了,就用玉米麵撒人家的眼睛。”


    “每次外婆和我說起你的時候,就總是歎氣,她說你的性格不好,卻從來沒有罵過你一句,她隻是心疼你早早輟學打工,供二姨和舅舅讀書,她隻是心疼你的性格,她覺得你立不起來,嫁了婆家要受磋磨。”


    “外婆沒有說錯。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連我都覺得,是奶奶的錯導致你性情大變。可是你沒錯,難道我就錯了嗎?”


    “熬到現在,奶奶去世了。你還在用她的錯,來折騰你自己,折騰我?你真的就這麽恨我嗎,我是你生的,是你親媽養大的,我錯在哪兒了?我真的有錯嗎!”


    我說著,媽媽也張大了嘴巴,瞪著我的眼睛滿是震撼和痛苦。


    論起精神病,她病得比我早。


    她病很多很多年,卻沒想到這麽多年以後,竟然隻有我看穿了她的病。


    她失神的往後倒去。


    “媽!媽!”


    沈盛夏連忙扶住,爸爸也跟著著急起來。


    沈家也被我砸得如廢墟一般,終於徹底亂作一團。


    我打開了門,看見了一臉錯愕的阿傑。


    他張了張嘴巴,眼中浮起水霧。


    “寶寶,你......”


    我把手上的鮮血往衣服上蹭了蹭,可手心細小的傷口還是露出影影綽綽的血光。


    我才徹底不顧了,向阿傑伸出了我的手。


    “阿傑,帶我走吧。”


    阿傑迅速牽住我的手,快步往樓道下走。


    出了樓道,警車已經到門口,兩個民警迅速下車,見我一身血跡,立馬把我攔住。


    “你們怎麽迴事?”


    “走,到警察局說清楚。”


    我吸了吸鼻子,拍了拍阿傑青筋畢露的手背,“沒事的,走吧。”


    我想說的話,以及外婆沒能與她說清楚的話,我都一並說出來了。


    如果外婆還在的話,被她知道了,她應該也會為我感到驕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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