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難過的同時,也覺得很自責。


    但阿嫵還是堅持說:“他不知道我家的情況,這筆錢投進去我也知道對不起他,可我更不想對不起我自己。”


    我自認為自己和阿嫵是天下第一好。


    但是我不得不承認,我對阿嫵的家庭也知之甚少。


    很多年前我去過阿嫵的家裏,知道她有個懦弱老實的退伍兵爸爸,還有一個母老虎媽媽,以及一個大少爺哥哥。


    其他情況我一概不知。


    阿嫵便說:“秋秋你不知道,你在家裏沒有自己的房間,我又能好到哪裏去。我們家的麵積小你是知道的,我的房間就在廁所隔壁,那堵牆是木板牆,擋不住潮濕。如果有人洗澡,我的房間都有可能起霧。鄉下地方你也知道,本來南方就潮濕,我睡的被褥隻要有太陽就必須拿出去曬,不然身上就會起疹子,一抓就是一晚上,抓到破皮流血。”


    原來如此,怪不得許家隻是給阿嫵許諾一個房間,她就傻乎乎的把自己存了那麽久的兩萬塊錢喜滋滋的送出去。


    這和我送那六千塊錢,簡直是異曲同工之妙。


    我眉頭緊鎖的盯著她無神的眼睛,就像看見另一個我一般。


    可是我又能為阿嫵做些什麽呢?


    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大冬天一下雨,冷風吹起來也刮骨一般的疼人。


    我起身檢查了門窗,順便把陽台的推拉門一並關上,屋裏這才安靜下來,隻是風刮玻璃還會不時傳來“哐當”的撞擊聲。


    “阿嫵,別多想了。你隻是想在家擁有一間自己的房間,你沒有錯。當然了,方章雲也沒有錯。可能你們隻是不合適......”我寬慰她,昧著自己的心為方章雲說了句好話。


    這一夜,雨下的很突然,這一片區的出租樓都被大雨籠罩。


    我知道沒有下雨,打開窗也隻能看見對麵出租樓的陽台,近到如果沒有防盜網,輕輕一躍就可以進入別人的家。


    可就是這麽近的距離,我卻從未見過那人長什麽模樣。


    這麽近的距離,我們卻各自圈地生活,互不幹擾,從未認識對方。


    住在這樣陰冷潮濕的地方,每天看見的都是四方的天,灰蒙蒙的叫人看著心慌,仿佛一眼看見了未來。


    可是這些條件從前我也知道,卻從來沒有放在眼裏。


    現在我知道阿嫵已經動了結婚的念頭,我好像一個拄拐的盲人,一下子眼前一亮。


    我什麽都看見了,看見了出租樓一排排的緊貼在一起,看見了擁擠的小路甚至不能同時行駛過兩輛電瓶車,看見大家走在路上都行色匆匆,看見大家和我一樣眼裏都是蒙上了一層霧。


    曾經以為什麽都沒有也無所謂,能活著就行,維持原樣就行。


    但是我突然就有了很強的危機感。


    如果阿嫵結婚了,她離開了我,那我會變成什麽樣。


    我又是被拋棄的那一個,對嗎?


    我心中的恐慌達到了頂峰,看著身邊默默吃火鍋的阿嫵,安慰的話想了很久很久,卻再也組織不出一句話來。


    我們沉默無言的吃完了這頓火鍋。


    也將我和阿嫵的未來徹底葬送。


    在阿嫵找到新工作的時候,我辭職了。


    3800的工資已經無法滿足我的安全感了,我必須找到一份更高薪資的工作,讓我遠離這片出租樓。


    我在最快的時間裏麵試了一份做地鐵安檢員的工作。


    工資每月有5000,但工作很累,一站就是一整天。


    隻需要在乘客進地鐵的時候,用金屬掃描儀檢查一下,那是幾年前進地鐵的流程,現在估計已經不一樣了。


    每個站口都有兩個安檢員,這一天的工作裏,就隻能兩個人互相交流打發時間。


    我才發現我的話其實挺密的,經常能把和我搭檔的同事逗到捧腹大笑,因此大家也都很喜歡我,爭著搶著和我做搭檔。


    這份工作也讓我除了阿嫵以外,終於交到了新的朋友。


    這份工作也有個特點,需要等到最後一班地鐵走完才能下班,有時候隔天正好是早班的情況下,我們可能還需要跟著地鐵到總站的員工宿舍休息。


    一個房間住接近二十人,熱熱鬧鬧的,洗個澡卸個妝都要一起搭夥去。


    洗完了澡,大家還會掏出準備好的夜宵,那時候流行韓國的火雞麵,我們隻泡一碗,一人一根吃下去,個個都得倒吸一口氣,辣的猛灌水。


    同事都是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聊天的話題也總是當下最時興的。


    我每天的手機不再是和阿嫵聊天,我需要刷短視頻看熱門,需要刷微博看熱搜,需要追最新的爆火電視劇,時不時還要和同事約著一起去看新定檔的熱門電影。


    我要做許多的事情,才能一直在這個圈子的中心。


    有時候我會很累,其實我對追劇不感興趣,我喜歡聽歌,但大家對歌星好像不大感興趣。


    沒有人會和我聊張惠妹或者梁靜茹,對他們來講,趙麗穎和楊冪的話題好像更有意思。


    有一段時間我會追韓娛偶像,但他們也隻是露出一臉嫌棄,一邊說都是整容怪,一邊問我是不是不愛國。


    我一般會笑笑,然後迅速的扯開話題。


    我好像很擅長這種行徑。


    記得我在家的那些年,也會習慣性的在外人麵前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我想我不是有什麽表演型人格,才會根據現場情況,迅速的做出一些看似情商很高的反應。


    每天迴到家阿嫵基本都已經睡覺了。


    我便坐在客廳裏發呆,覺得身心俱疲,可許是因為站了一整天的班,累過頭了吧。


    那以後就開始失眠多夢了。


    我會呆坐很久,但不會像以前那樣走神。


    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在發呆,明明隔天還要上班,但就是沒有一絲困意。


    然後我會下樓買酒,灌兩瓶啤酒下肚子,腦袋就會暈暈沉沉的,感覺身體都開始飄起來了,才會上床打算睡覺。


    在酒精的幫助下,我的睡意會侵占大腦。


    然後做一場奇奇怪怪的夢,醒來以後又什麽都記不得。


    我記不得夢見什麽,但總歸是睡著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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