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日子過得飛快,大抵是因為我逐漸失去了對時間的掌控。


    很快就到了過年的時候,難得的是我終於有了一件新外套,是一件會反光的黑色羽絨服。


    這次不是沈盛夏或者沈四季穿過的,而是全新的衣服。


    媽媽帶著我們三姐妹去了步行街,琳琅滿目的店鋪看得我眼花繚亂,像是進入了新世界。實話說,和外婆趕集的時候都沒有像這樣激動過。


    我難得一整天都掛著如沐春風的笑,每進一家店,媽媽都會給我們分別挑選衣服。


    沈盛夏戴著很厚的口罩,天氣一冷,她咳嗽的越發頻繁了。


    我抱著保溫水杯跟在她的身後,如果她咳的實在厲害,就要趕緊開蓋遞過去給她潤潤喉。


    沈四季就歡快多了,在各種精致的衣架前自主挑選她心怡的衣服。


    我們三人都各買了一件新外套,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她倆還各挑了一雙長筒皮靴,後頭拉鏈處還掛著兩顆毛茸茸的小球,手感特別舒服。


    隻是這種長筒靴是不能穿去學校的,我看了半響,最終還是挑了一雙黑色帆布鞋。


    “外套是黑的,鞋子也挑黑的。”媽媽沒好氣的瞪我一眼,像是責怪我不懂事,嘴裏碎碎念著,“你也不嫌晦氣,大過年穿的一身黑,不知道的以為家裏怎麽了!”


    我輕咬了咬唇,不明白她生氣的點在哪裏。


    還是沈四季嗤笑一聲對我說:“做白事才穿一身黑一身白呢!”


    饒是早猜到她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這一刻我還是忍不住咬了咬牙。


    今年夏天外婆才離世,他們都忘了。


    我沒忘,雖然我買黑色帆布鞋也不是因為外婆。我隻是單純的怕髒,怕新鞋子穿了洗,洗了穿,在好看的顏色都會有顯舊的一天。


    因為我不知道,下一次買鞋子會是什麽時候。


    她們見我臉色難堪,這才收斂一些,沒再繼續說些令我紮心的話。


    但那雙帆布鞋最終也沒有買下來,我甚至都看見了價格,28元,和我預計的金額差不多。


    這分明就是最簡單的款式,也是最便宜最劃算的價格。


    她們的長筒靴一雙就要68元,我眼睜睜看著媽媽付了錢,提著袋子扭頭就走。


    於是我與她們倆姐妹又多了一次“不公平”,因為她們不隻有新外套,還有最流行的長筒靴。


    所幸的是,至少這次我還擁有一件新外套。


    ......


    自打我出生以來,我就從沒見過我的爺爺奶奶。


    說起來真是笑死人了,在外婆離世以前我甚至都不怎麽見到我的爸爸。


    大年初一按照老規矩是要迴爺爺奶奶那邊吃團圓飯的。


    一大早我們就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爸爸開摩托車拉著我和沈四季,沈盛夏則坐媽媽的摩托車。


    兩輛摩托車幾乎是同時到達,按了門鈴後,就見一個滿臉皺紋的老爺子過來開了門。


    “爺爺!”沈四季開心的幾乎要跳起來。


    爸爸也跟著站在沈四季的身後,他高大的身影幾乎把我擋的嚴嚴實實。


    “爸,新年好。”我聽他語氣也輕快不少。


    兩人挨個進了門,隨後就是我。


    身後的沈盛夏也已經下了摩托車,媽媽正在用老式的鐵鏈子鎖車胎。


    我硬著頭皮扯了扯嘴角,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麽局促。


    但第一次見麵還是讓我心髒“砰砰砰”的跳個不停,腦子也開始暈乎乎起來。我的緊張幾乎無從隱藏,像是脫光了衣服站在大馬路上一樣羞愧難堪。


    “這孩子...是深秋吧?”他枯槁的手伸向我,輕柔的摸了摸我的頭。


    原本緊張的心跳竟然漏了半拍似的,我呆愣在原地,隻能僵硬的點了點頭。


    “這孩子,叫爺爺啊。”媽媽人還沒走到我身後,聲音已經傳了過來。


    我顫顫巍巍的叫了一聲:“爺爺...新,新年好。”


    他的手也不是很暖和,但他撫摸著我的頭頂,我能感覺到自己的頭皮仿佛都要炸開了。因為他的手勁是那麽恰到好處,溫柔而舒緩。


    就像...就像外婆的手一樣。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媽媽,卻對我說道,“好孩子,苦了你了。”


    幾個月來從未有長輩這般慈祥溫暖的對我說話,我心中的委屈開始翻湧,像波濤巨浪打在沙灘上,卷著不知名的精美貝殼砸向了金黃色的沙子。


    他給我讓了道,示意我先進屋。


    進屋前我假裝不經意的迴頭看了一眼媽媽,就見她瞪著一雙大眼睛,滿眼怨懟的看著爺爺。


    又或者,是在看我......


    我心中愣怔,趕緊扭頭進屋。


    她的眼神比冬日裏下了雨的清晨還要冰冷,恐懼在一次爬上了我的心頭。


    作為她的孩子,把她比做毒蛇或許是我的不對,但那一刻我是發自內心的覺得,她就像以前我和外婆在田裏看見的那條短尾蝮蛇,沒有一絲溫度的眼睛看起來漂亮的就像兩顆水晶。


    但你要知道,水晶是不帶一點感情的,短尾蝮蛇更是冷血至極!


    雖然我早就有預感,她或許並不喜歡我。


    但我還是不願意承認她作為我的母親,會對我是沒有一點感情!


    外婆說,看見蛇要打七寸,往死裏打,打死它才算過去。


    我卻始終不敢下手,隻是顫巍巍的問外婆,看見蛇我不能跑嗎?


    外婆說:“能跑了也好,越遠越好,一定要跑到蛇追不上你的地方,那才最好。”


    思緒不知不覺又開始越飄越遠,帶著我的靈魂在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裏飄蕩,但我清楚的記得,外婆最終還是親手用鐵鍬狠狠的打死了那條蛇。


    我嚇得一激靈,慌張的迴了神。


    爺爺把發著暖光的小太陽往我身前推了推,滿目慈祥的笑問:“深秋,冷了是吧,爺爺要泡茶了,你喝茶還是喝開水呀?”


    我連忙扯出笑容迴應,“我陪您喝茶就好。”


    “好孩子,好孩子......”他笑著誇獎我,滿臉的皺紋幾乎都堆在一起。


    而我也拘謹的陪笑著。


    我不知道自己的腦子為什麽一直開小差,可能是因為我的靈魂不太聽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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