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令我不解的,便是為什麽隻有我的手套是包半指的。


    我臉上是微微羞澀喜悅的笑,終於在唯一一次“公平”裏提出了我的疑問。


    “媽,為什麽不是包手指那種?我的同學都是那種包全指的,看著可暖和了。”


    “哦...”我見她臉上有點不耐煩的樣子。


    沒來由的心裏一咯噔,我不敢再說下去了,生怕她把手套要迴去似的。


    她見我怯懦的樣子,眼中的厭煩更是無法掩藏。


    “你戴包全指頭的那種,還怎麽幫我幹活?”


    她說話時似乎帶著一絲戲謔,轉瞬即逝,我甚至懷疑是不是我的錯覺。


    但她的話無疑還是讓我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所以,沈盛夏和沈四季用包全指的手套,是因為她們不用幹活?


    她見我臉色一下垮了,反而將那抹隱藏起來的戲謔無限放大了數倍,我才終於確定,從來沒有什麽錯覺,不過是我又企圖給她找個看似合理的借口罷了。


    我嘴角微微抽動著,僵住的笑意差點就掛不住了。


    還好,這時她悠悠然的轉了身,不再對我露出那種奇怪的眼神。


    她柔聲說話,像是虛偽的安慰:“嗐,這種是針織手套,包不包手指頭都是一樣漏風的,也就是騙騙你們這些小孩子,你看我什麽時候給你爸買過,給自己買過?帶著不實用,也暖和不了多少,盡是浪費錢的東西。”


    媽媽似乎也沒有要我迴應的意思,她就這麽說著說著離開了陽台。


    南方的冬天不下雪,這時候還有七八度的樣子,但風刮的很兇猛,像野獸一樣可怕,吹在我身上就像要刮掉我的骨頭似的。


    我的雙手又開始不受控製的發抖。


    沒有在進行下一個動作,我隻是靜靜的站在風冷中看著她的背影,目送她頭也不迴的轉身進了房間。


    好冷啊,我開始相信她的話了。


    她說針織手套是不實用的,也暖和不了多少。


    果然如此。


    否則,我為什麽帶了手套還是冷到發抖,不隻是這一雙手,還有我的肩膀,我的胸口,冷到像是掉入了冰窟中。


    在打了一個冷顫後,我從發呆中醒來。


    看著手上的玫紅色手套,心裏一陣一陣的委屈襲來。


    我開始確定了,她討厭我,和沈盛夏沈四季一樣討厭我。


    盡管我還不知道原因......


    我默默的摘下了手套揣進兜裏,轉頭麵無表情的繼續晾衣服。


    好煩啊,我的頭甚至有點昏昏沉沉,像是灌了一半水的玻璃魚缸,走兩步,那一半的水就在魚缸裏搖晃著。


    頭重腳輕,我該不是生病了吧?


    我這樣想著,卻還是不敢耽擱的抓緊晾好了衣服。


    阿嫵曾經說我性格太悶了,她說我就是學不會發瘋,這樣是不行的。


    一個人每天的生活都是安安靜靜的,就像清水煮牛肉,沒有味道就等於糟踐了這塊牛肉。


    阿嫵說過她最喜歡吃牛肉了,但是她媽媽隻有逢年過節打火鍋才會買,因為太貴了,一斤牛肉少說換兩斤的豬肉。


    說起來我就不愛吃牛肉,我喜歡吃豬肉。


    因為媽媽愛煮麵條,早餐是麵條,有時候煮夜宵也是麵條,麵條裏會下幾片醃了生粉的豬肉,吃起來又嫩又滑。


    每次沈盛夏和沈四季的碗裏,豬肉片總是比我的要多一些。


    就連撒在麵湯裏的蔥末都比我多得多。


    要是我也會發瘋就好了,真想問問為什麽每次都是少我的份。


    明明我不挑食,豬肉和蔥末我都愛吃。


    話說起來,我越來越不喜歡稱唿這倆姐妹為“姐姐”和“妹妹”了,因為感覺不像......


    “喂!沈深秋!”


    一個大比兜落在了我頭上,我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家人們誰懂啊,冬天就是不小心輕輕磕一下,都得疼半天呢!


    迴過神來抬頭望去,我臉上滿滿的都是哀怨。


    原來是爸爸,他臉上帶著溫怒,像是努力壓著脾氣似的,從鼻孔裏哼了一聲。


    “爸,你怎麽迴來了......”我收起臉上的哀怨,陪笑一般咧了咧嘴。


    “放假在家也不知道幫忙看店,天天窩在房間裏偷懶!現在都幾點了,晚飯不吃就算了,你媽喊你半天去洗澡,應都不應一聲!”他劈裏啪啦的開始數落起來。


    我茫然的看向沈四季的床,就見她也看著我,對上我的眼神後立馬撇了撇嘴,挪開了視線。


    她不會以為我在看她吧?


    其實是因為房間裏的時鍾就掛在她床邊的牆上。


    而下一秒我的眼睛已經忍不住放大,怎麽突然就晚上九點半了?!


    明明剛剛我才晾完衣服,我不過是坐在木板床上發個呆,怎麽一下子從下午一點多坐到了晚上的九點半!


    我害怕的咽下一口唾沫,時間飛快的流逝,但我卻毫無察覺!


    “我在跟你說話!沈深秋,你翅膀硬了是吧?”


    爸爸又一巴掌重重的砸在了我的後腦勺上,把我疼的齜牙咧嘴,捂著頭連忙往後躲了躲。


    他估計也意識到自己太用力了,臉色變得複雜起來,似乎有一絲後悔,但一家之主的尊嚴不允許他低頭。


    我沒說話,皺著眉頭與他的眼神對視上。


    他的眼神果然躲閃了起來,支支吾吾,但語氣明顯緩和了不少。


    “還,還不快去洗澡!一會兒你媽把熱水器關了,看你打算怎麽洗!”


    “我現在就去...”


    我聲音小的就像蒼蠅在嗡鳴,後腦勺的疼痛已經銳減不少,可我看出了他自知理虧。


    他像是逃一般迅速轉身離開了房間。


    抱著衣服離開房間的我微不可察的鬆了口氣,和沈四季住在一起也有幾個月了,始終也搭不上幾句話。


    明明以前外婆總說我很健談,去家裏陪奶奶喝茶扯八卦的鄰居就沒有一個不喜歡我的。


    我這一迴神,寒冷很快又侵蝕了我的身體。我趕緊抱著衣服衝進了浴室。


    溫熱的水溫衝刷著我寒冷的身體,水霧彌漫,視線也開始模糊起來。


    今天是我發呆最長的一次,我還從沒發呆到這麽沉醉的地步。


    好像我的靈魂隨著洶湧的寒風,卷著滿地枯黃的落葉飄向了不知名的遠方,隻留下一具沒有靈感的軀殼,呆愣麻木的留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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