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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蘇側過身,「酒坊和成親的事都已經夠忙的了,少爺當真無需做些這的。」她懂事慣了,但凡為了自己大費周章的事,心下總會難安。


    「你喜不喜歡?」白墮不理她這句,隻貼近了,彎眼笑得好看。


    錦蘇轉眸去看那些立在院子裏的心意,每一片花瓣上,都卷著月光,溫柔繾綣,脈脈成華。


    她這才笑了起來,點頭,「少爺送的,我自然喜歡。」這話是打心底裏說來的,但白墮卻搖了頭,「錦蘇,我會把這世間的一切擺到你麵前,供你選擇,你要聽清,重點是供你選擇,你不要的我絕對不會強加給你。」


    女孩子似乎是沒聽懂,他便又湊近了些,盯住她的眼睛,「這世上再順理成章的事,也得先分你願意和不願意,你盡管去選,我總會護著你的。」


    他頓了頓,眼中竟然浮出一絲忐忑,「之前我從來都不曾問過,但今天隻要你一句真心話,你可否收下這滿院的荷花木蘭做聘禮,嫁與我林止遙為妻?」


    錦蘇才明白他到底要說什麽,驀地笑了,「你原該知道我的心意啊。」她有著極其柔和的輪廓,立在一片花前,如詩如畫,「我嫁給你,不是貪圖什麽,更不是因為言輕人微,聽之任之,我嫁,隻因為那個人,是你。」


    她知道白墮擔心的是什麽,便更是不忍他多想,「這些花,我收下了,日後還請老爺同我一起伺候照料才是。」


    白墮聽了這話,本能地一把將她抱了起來,看著她嘴角邊的笑意,高興得如同一個孩子,「那就一起照料一輩子。」


    他擁有了這個人,便對整個世界都心滿意足了。


    八月底,太陽依然毒的厲害。


    白墮一身素衣,帶著滿身縞色的錦蘇,進了林家的祖墳。


    林木參的墓碑立在最前的位置,碑角鋒利,還沒有被歲月侵蝕。


    兩個人跪下,鄭重地行了大禮,之後白墮才拿出酒,敬天敬地,餘下的才分出一杯與父親同飲。


    「爹,我迴來了。」他自小從父親親近,這會兒更是沒什麽避諱,往墓碑前的石階上一坐,讓清冽的酒入了喉,「一喜一悲,兩件事,想必您在底下,都知道了吧?」


    風過無聲,沒有人迴答他。


    「我之前總以為,是自己害死你了。」白墮仰頭看著天,雲卷雲舒,「現在知道不是自己了,心裏也不痛快,怎麽著您都是被您的兒子踹到陰曹地府去的,這多不值。」


    他越說,喉嚨越啞,「從前我沒法給您報仇,現在也沒有辦法,總不能讓您在泉下,還看著上麵來一出兄弟相殘的鬧劇吧。」


    那年林止月將他打死在長街上,其中的恨意,宣泄如瀑,也曾質問他為何要多管閑事,連累林家,害死父親,如今想起來,白墮隻覺得無比可笑。


    錦蘇在身前蹲了下去,握住了他的手,就那樣陪著他,良久,等他緩和些了,才說:「少爺也不必在這件事上過於苛責自己,你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了。老爺泉下有知,不會怪你的。」


    「到這會兒,我還真就怕爹他泉下有知了。」白墮低著頭,「他若是知道自己一手養大的兒子,竟然不孝到此種地步,該有多難過啊。」


    錦蘇蹲得時間長了,幹脆理好衣裙,席地坐到了白墮對麵,「要說也奇怪,老爺在世時,雖然是偏愛少爺多些,但也不曾虧待過二爺,二爺想做的每一件事情,他都會支持,兩個也常常執子落枰到半夜,二爺怎麽就能做出那樣的事呢……」


    「想不通吧?」白墮轉頭去看墓碑,上麵刻字深深,離得近了,反倒讓人看不清上麵的東西,「這世上有哪個人,是一輩子都不會變的啊。」


    他意氣風發慣了,少見這樣失望沮喪的時候,錦蘇


    便不忍起來,「少爺,總會有那樣的人。她待你之心,無論時日蹉跎如何,都如磐如石。」


    她說得是自己,白墮聽懂了,下意識地笑了起來,他起身,規整地站到了墓前,聲音透亮,像禦泉貢出酒時,夥計們喊出的號子一樣,誌得意滿,「爹,我們要成親了!」


    九月初三,林家三爺大婚。打一早上起,林家門前便擺了流水宴。但凡來者,身份地位不論,全都能討到一杯喜酒喝。


    院子裏賓客雲集,林家的親朋舊故,相熟的酒家,交好的同行,全聚集在一起,聊得熱鬧。清水源幾個得力的夥計同林家的下人一起,幫忙招待著。許林氏和林二娘一起主著事,兩個人嘰嘰喳喳,偶爾忙中—出錯,還鬧了幾個笑話。


    不是蘋果忘拿了,就是將新媳婦兒敬茶的水碰翻了,一會兒頭花又不見了,雖然手忙腳亂,但好歹該有的禮俗一樣沒落下,總算是將新媳婦兒順順利利地迎進了門。


    傍晚,紅燭璀璨,大禮行完,女眷們結伴迴了後院,前院便開始推杯換盞。


    白墮將行禮時的喜服換下,上紅下黑,前擺的團繡是合歡,取個兩情相悅的意思。


    他一身輕便地出來招待,由陸雲開陪著,挨桌將酒敬過去。自己家人這桌,長輩殷殷,幾位叔伯都心生感慨,囑咐他成了家,便該好好立事。


    林家老大此時已經醉了,他拉著白墮的手,絮叨:「大哥高興,大哥今天是真的高興,哥哥從前冤枉你,自己也挨了鞭子,我不往心裏去,你不要往心裏去……」


    白墮懂他的意思,勸住他之後舉杯敬酒,滿桌人紛紛飲盡,唯獨林止月將手裏捏著的棋子咚地扔進酒杯裏,半分麵子也沒給。


    白墮懶得搭理他,再往後敬去。各酒樓的掌櫃拱手相賀,年延森和明依豐也在其列,他迴了禮,接著就看到了坐在同一桌的溫紓。


    對麵的人也抬眼看他,眼底一片純然的決絕。


    白墮的心不自覺地緊了緊。


    溫紓等所有人客氣完,起身將一壇酒放到了桌子上,「我聽說,四九城有喜事,酒坊間的同行是要備了自家的酒來作賀禮的。」她將壇子向前推了兩寸,「這壇送你。」她的動作極利落,一如初見時的模樣。


    白墮認得那隻壇子,這是他當初送給她的那壇百年劍沽,是他送給她的、負手走天下的底氣。


    隻餘了淩亂蕭然。


    他折迴院子的時候,溫慎還坐在原來的位置上,見了他便笑,「再喝點兒?」


    「來啊。」白墮瞬間笑開了,他到溫慎身邊坐下。四周杯盤狼藉,林宅的下人忙活著。


    「我有時候,當真是不甘心啊。」溫慎倒的是那壇百年劍沽,抿了半口,「替小紓不甘,你說這青梅竹馬的情誼,當真就什麽人也比不得嗎?」


    白墮沉默地喝著酒,沒有說話。


    溫慎長歎了一口氣,他很少有這樣憋屈的時候,「真是讓人羨慕啊。」


    杯子早不知道撇到什麽地方去了,兩人喝酒,是隨手拿來的空碗。一碗飲盡,白墮終於開了口:「也不關青梅竹馬什麽事,四哥有一天若是遇見了,便知道這種事情,就是沒道理可講的。」


    溫慎側眸卻看他,白墮便接著說:「錦蘇她沒身世沒背景,學識遠見,樣樣都比不得溫紓,可是我看著她,便覺得心裏踏實,累了倦了,高興難過第一個想到的都是她。我願意討她開心,願意把我的一切都捧著送上去……」


    他邊喝邊說,更像是自言自語。


    但溫慎卻完全沒法理解,自己喝了幾口,又感歎:「我還一直以為,你早晚得成我妹夫呢。」


    白墮擠兌他:「這如意算盤沒打明白,四哥心裏憋屈吧?」


    溫慎老老實實地點頭,「這酒越喝,就越覺得自己虧得慌。」他滿飲了一大口,「如果那洋人的事成了,我從中賺點好處,不過分吧?」


    「不過分。」白墮喝得急,先前的酒勁跟著泛上來,他的眼神已經有些散了,「利錢,咱們對半分。」


    溫慎搖頭:「什麽時候跟我迴黔地,你將今天喝的這壇百年劍沽,補迴給我就行。」


    白墮拍了拍酒壇,突然站了起來,「我給你補十壇,我給你補一百壇!你要多少我給你補多少!四哥!」


    他突然喊了一聲,溫慎被他叫得一愣,還沒來得及迴話,他便雙手撐到溫慎的肩膀上,「我在貴州,是挺瞧不上你的,可是後來的一樁樁一件件,我謝你。尤其是我爹的事,我的聲名有什麽打緊呢,可你幫我查了,我便覺得,我重新迴來,我站在這,對,就站在這!我明正言順!」


    他帶著醉意,迴身抄起酒壇,仰頭幹了個底朝天,「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裏,溫慎,我同你相交,是奔著伯牙子期去的,多謝!」


    謝字剛落,他腳下不穩,整個人直接往旁邊栽去。


    溫慎起身一把拉住他,啼笑皆非,「林掌櫃謝人,喝了我的酒,又搶了我的妹夫,當真是謝人的好法子。」


    這一壇酒幹完,白墮算是徹底醉了,他推開溫慎,「再提這事,就絕交。」


    溫慎幾乎懷疑他方才那些浩氣雲幹、伯牙子期的話,全是順嘴胡說出來的。他有些無奈地把人交給林家的夥計,囑咐了兩句,才離開。


    白墮一路被送迴了喜房,門上貼著喜字,他揮開夥計的手,自己踉蹌著往裏走,幾步之後便向前一栽,倒在了地上。


    錦蘇聽到了聲音,掀起蓋頭,急匆匆跑過來扶他。


    白墮迷蒙著一雙眼睛,見了她,下意識地往上撲,可動作剛到一半,便生生頓住了,「蘇姐姐的腿有傷,不能壓,」他自己撐著桌子站了起來,自言自語:「壓著該疼了。」


    錦蘇從沒見他醉過,眼下這樣,不由心疼,「怎麽喝成這樣啊?」


    她扶著他往床邊去,白墮拉著她抱屈:「四哥灌我酒。」他說得非常篤定,仿佛那半壇酒是溫慎逼他喝下去的一樣,「都怪他,他們溫家沒一個好東西。」


    這是醉話,錦蘇讓他在床邊坐好,邊幫他脫去鞋襪,邊笑:「又胡說,你和溫掌


    櫃,是投脾氣的。」


    「那就更可氣了!」他一把將人拉了起來,「我拿他當知己,他拿我當妹夫,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我隻要你。」


    他說著,長臂一摟,直接將錦蘇攬進懷裏,接著身子一歪,兩人雙雙倒進了床裏。


    房內的白釉大瓷缸裏,養著幾尾銀魚,一直撲騰到了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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