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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墮忙衝過去,一看正是鈴鐺。小孩子嘴唇白得嚇人,渾身發抖,已然認不得人了。


    他二話不說,抱起人來就往迴奔。


    傾盆大雨沒有任何要停的意思,白墮每一步落在泥裏,都會激起巨大的水花,再成片的飛濺出去,像極了那些隱而不發的怒氣,在他心裏不住地翻騰著。


    懷裏的孩子在他最難的時候,把他從冰天雪地裏拉了出來,兩人一路從北平逃到貴州,吃糠咽菜,再苦再難也沒被人欺負成這樣過!


    迴赤水?天底下哪有那麽便宜的事!


    白墮一路咬著牙,怒火越燒越旺,以至於他迴到住處的時候,周身帶雨,冷目透兇,看起來形同惡鬼。


    「人找到了?」溫紓見他迴來,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上前想要幫忙。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衣服竟也是濕的,隻是看上去要比白墮稍好一些。


    白墮一側身,從她身邊繞開,把鈴鐺放到床上,才說:「都出去。」


    二子剛要開口,話都到了嘴邊,溫紓卻使了個眼色,強帶著他一起離開了。


    房門關合,白墮顧不上自己,忙取了毛巾在鈴鐺的頭上胡亂擦了兩下,才反應過來這孩子整個都濕透了,得換身幹衣服才行。


    領口的扣子被他解開了兩顆,一想不對,又手忙腳亂地去門邊拿褂子,等他再折迴來,原本意識不清的鈴鐺竟然已經坐了起來。


    他緊捏著自己濕漉漉的前襟,一雙眼睛無比慌亂。


    白墮被嚇了一跳,剛剛還迷糊成那樣,怎麽突然就醒了?但眼下也沒工夫細想,他拿著幹衣服迴到床邊,「快換上,來。」


    床上的人卻猛地往更裏邊挪去,「您擱那吧,我自己一會兒換。」


    「一會兒什麽一會兒,」白墮扯著腳踝就把人拽了迴來,「再凍鬧出毛病來,趕緊的。」


    哪成想鈴鐺卻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他揮著兩條胳膊大力一推,白墮直接坐到了地上。


    這下就更奇怪了,白墮幹脆收腿坐穩了,細琢磨了半天,最後想到了唯一的可能:「你身上是不是長瘡化膿了?」


    這是街邊討飯常害的病,他說著站起來,又去扒人家的衣服,「沒事,有病就得治,哥哥不嫌棄你。」


    「你滾!」鈴鐺急瘋了似的一腳踢在他的肚子上,「我是女的!」


    白墮已經顧不上喊疼了,本能彎腰的動作也跟著明顯一頓,門外正好有驚雷炸開,他恍惚覺得自己應該是聽差了音兒。.


    可等他終於可以直起身子的時候,入眼就看到小孩子貼著牆,正抱著自己的雙膝,哭得更兇了。


    看來是沒聽錯。


    白墮心裏的詫異幾乎比門外的夜雨還大,但他依然強壓下所有的疑惑和不解,撿起衣服,小心地放到床邊,穩聲說:「姑娘家就更不能凍著了,趕緊換上,別哭了。」


    語畢,便立刻推門避了出去。


    要飯的渾身髒臭,往往合衣就睡,到了泰永德,鈴鐺雖然收拾幹淨了,但這個習慣卻一直沒改。


    白墮很快又迴憶起了從前種種端倪,這事其實是有多預兆的,隻是他自己沒往這方麵想罷了。


    意外歸意外,但鈴鐺瞞著這事一定是有自己的難處,是故白墮努力地平複著心裏巨大的震驚,盡量讓自己去接受了這個事實。


    一柱香之後,雨勢未減分毫,兩步之外一片漆黑,隻有背後的房門裏透出稀薄的光來。


    白墮越站越冷,就在他已經上牙碰下牙的時候,鈴鐺把門打開了。


    他趕忙邁步進屋,想了想,又把鈴鐺推了出去,接著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渾身滴水的自己,再去開門的接人。


    鈴鐺是垂手站


    在門外的,低頭抿嘴,跟做錯了多大的事一樣。


    「都是靠自己摸爬滾打活著,誰還沒點不得已的時候。」白墮想摟著他的肩膀把人攬進來,但突然又覺得不太合適,改從後麵把她推進了屋,「再說男的女的也沒什麽影響啊,對吧?」


    鈴鐺在凳子上一坐,繃著臉:「您說這話不虧心啊?」


    「虧心是有些虧心,」白墮笑著逗她,「但真沒什麽影響,最多是從兄弟變了兄妹,我怎麽著都還是你哥哥啊。」


    對麵的人沒什麽反應,白墮知道她性子執拗,也不再勸,轉而注意到了她頭上的一塊紅腫,倒不是太嚴重,隻是傷口看起來有些奇怪。


    溫家的那位老夫人除了扇巴掌,就喜歡舉著棍子亂砸人,而鈴鐺頭上的傷,已經破皮了,顯然不太像是老夫人的手筆。


    白墮略一歪頭,問:「這是誰弄的?」


    「老夫人啊。」鈴鐺張口就答,可白墮剛一疑惑地挑眉,他便立馬改了口:「她……她推了我一下,我自己撞到桌子角上了。」


    溫紓之前說,老夫人是叫丫頭去抓她的,這就有問題了。


    白墮審視了兩眼,慢慢向後直起身子,「你今天為什麽要去找老夫人?」


    「您問這個是什麽意思啊?」鈴鐺急了,「她們家欺負人,打我,把我趕出去差點沒澆死在外邊,您不替我出頭也就罷了,反而在這數落我!」


    屋外的雨聲不停,風直拍在門上,哐哐作響。白墮沒說話,隻覺得身上涼颼颼的寒,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鈴鐺替他拿了件衣服披上,跟著就蹲身在他膝邊,委屈巴巴地說:「您剛說您還是我哥哥,那咱們就一起離開溫家吧,我不想在這待了。」


    白墮把手落在她的頭上,短發還沒幹,入手是實打實的涼,「鈴鐺,我可以替你出頭,如果有必要,也可以和你一起離開,但是你得和我說實話。」


    他的臉上沒什麽表情,每一句都說極緩,帶著明顯的勸意。


    小孩子避開他的視線,堅持著原來的話:「她昨天晚上欺負你,我想去替你找找她的晦氣……」


    「鈴鐺!」白墮突然就火了,「咱出了四九城的門,一路上就隻有你和我,背靠背守著彼此討生活,你有什麽毛病我都願意擔你待你,但如果現在你開始學著和我說謊,以後我還能信誰?」


    他從沒對鈴鐺這樣疾言厲色過,可偏偏鈴鐺卻沒被嚇到,她騰地站起來,「我沒說謊!我就是要替你報仇去的!」


    白墮眼睛一橫,打定主意今天非要把這小兔崽子的毛病給板迴來,「你見了頂上的人,從來都是能躲就躲,真想要替我報仇,早就跑夥房偷扔東家的饅頭泄憤去了。再說,你替我報什麽仇?她昨晚怎麽欺負我了?你給我說個明白。」


    鈴鐺被問得頓了頓,但依然握著拳頭,絲毫不退:「泥人還有三分臭脾氣呢,今兒我就是想硬氣一迴,不行嗎?」


    「好,行!」白墮被她氣得拍了桌子,「那你給我講講,早上知道出事了你沒想著硬氣,上了一天的工你沒想著硬氣,偏偏二子和你說完我那會在忙什麽,你就硬氣起來了?」


    鈴鐺明顯心虛了。


    看來這話是問到點上了,白墮起身,故意嚇她:「鈴鐺,我最討厭別人算計我,今天你要不十地給我講明白,咱倆就各奔東西吧。」


    他說完就往門口走,鈴鐺登時慌了,拉住他的胳膊攔:「這麽大的雨,您去哪啊?」


    白墮:「我去找溫紓,讓她給你換個屋住。」


    「別,我說、我說還不行嗎?」鈴鐺一步跨到他的對麵,用背死死地抵住門,「我不想在這待了,又害怕您不想走,所以就故意去招惹老夫人,想著如果那次


    摘酒之前的事再鬧上一迴,咱們肯定就能再留下了。」


    「因為點什麽啊?」白墮著實奇怪。


    鈴鐺瘦弱的肩膀細不可察地抖著,眼眶慢慢的紅了:「我不想您當大師傅,您本來就懂得多,識字,見過大世麵,是萬不得已才和我相識的,如果當了大師傅,您就不會要我了。」


    白墮被氣得有些失語:「你這些七亂八糟的想法都哪冒出來的?」


    對麵的孩子縮著頭,眼淚已經掉下來了。


    她這副樣子,白墮又不忍心了,就歎氣:「咱們認識這麽久,你哥哥我身上的坦蕩瀟灑你沒學去一分半分,反倒學著別人使起手段算計來了。」


    這話又不知道哪裏踩到了雷,鈴鐺聞言猛地抬頭,眼淚一邊往下掉,一邊瞪他:「是,我學不出您身上的坦蕩!我小的時候跟著我親哥去要飯,沒足月的小妹妹餓得直哭,我娘就躺在那,可是她聽不到自己的孩子哭,因為她已經死了!」


    「我哥帶著我四處下跪磕頭,直到小妹妹餓死了,愣是沒討著一口吃食。後來他因為會背詩,被一個算命先生相中了,他求那個人帶我一起走,那人說我一個女娃,又不識字,養著也是費糧,幹脆餓死得了。」


    她越說聲音越大,後麵的基本全是吼出來的:「我也想學您坦蕩,可我就是學不會!我也想會背詩,能寫字!我也想自己是個男的……」


    之前討飯打蝦米的時候,鈴鐺有兩句套詞,她總說「哥,今天要是再沒錢,小妹就要餓死了。」還說「家裏的老娘都臭了,卻連下葬的草席也找不到一張。」


    白墮的眼眶瞬間就酸了,他突然心疼到無以複加,抬手便把對麵的孩子摟進了自己的懷裏。


    鈴鐺邊哭邊掙,拳頭胡亂砸到白墮的背上,而被打的人隻是用力把她抱緊了,「有我呢,我教你。」他的聲音溫和又堅定:「你想學但是不會的東西,哥哥都能教你,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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