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蘭醒來發現野狼整夜都守在她身邊,他就坐在床旁靠椅上小憩,手臂上還有結痂的傷口,那是她留下的。


    摸了摸酸痛的眼睛,滿身疲憊爬起身,驚醒了野狼。


    “你怎麽樣?沒事吧?”野狼扶著她,看她麵色很差仿佛馬上會倒下去。


    “我有事要見王爺。”她想讓野狼通報,可是野狼並未說什麽,隻是帶她下樓,原來王爺一直都未離開,抱著屍身靜坐到天亮。


    墨蘭瞧見這一幕,免不得又是淚如泉湧,明明都是因為這個懷寧王害的小姐慘死,可是她又怪不得人家半點不是,因為他對小姐是那樣的好。


    野狼想要給予安慰,卻不知如何安慰,隻好跟在她身後。


    到了海山跟前,墨蘭徐徐跪下,沙啞著嗓子說道:“奴婢有事相求,希望王爺可以讓奴婢帶著小姐的屍身迴大都,小姐還未出中原的地界,理應安葬在家鄉,求王爺允諾。”


    “墨蘭,你說她會恨我嗎?如果不是因為我強行帶她迴北疆……”海山的眼睛通紅,如果墨蘭再多看一眼都要開始心疼起這位王爺起來。


    “不會,小姐心善,不會讓喜歡她的人難過絲毫,王爺別這樣,這會讓小姐死後不得安生的。”她不知道小姐會不會恨她,可是她恨,沒有懷寧王妃這個頭銜就不會身處險境。


    “再跟我說說婉婉的事好嗎?”


    “說什麽呢,小姐曾說,既然命運選擇了她,她就要去麵對,正如您是她的夫婿,就是用盡破釜沉舟的勇氣也要跟隨在您身邊,老太爺想要給小姐置辦豐厚的嫁妝,深怕少了讓王爺笑話,可是小姐拒絕了金銀財寶,而是遍地尋找醫書、藥材、穀物種子等奇怪的東西,她說北疆苦寒,有些東西金銀財寶都派不上用處,一切都要自食其力,她是帶著多大的勇氣想要做好這個王妃的呀。”墨蘭說著也哭著,海山沉默片刻。


    “我答應你,送王妃遺體迴大都安葬,我會讓野狼一路護送,去收拾東西吧。”墨蘭跪地磕頭謝恩,這就上樓收拾東西。


    海山將楊婉遺體抱起,輕輕放置一早就準備了好的棺木中,深情望著最後一眼,抽出懷裏匕首割下她一縷發絲作為最後的紀念。


    終究,那兩人成為了陰陽相隔的兩個世界。終究他還是要迴北疆當他的懷寧王,楊婉也由野狼以及總兵府借調出來的兵力護送迴大都。


    桃花安撫了一路,上路以來墨蘭狀態一直不好,幾度想要追隨主子一起去死,說什麽怕小姐到了陰曹地府孤單,好歹有她作伴黃泉路上不會寂寞等等胡話。


    本以為從此跟著新主子吃香喝辣享不盡的富貴榮華,哪裏知道下人終究是個下人,賤命一條沒得選。


    早就收到風聲埋伏在關卡周遭的神秘組織正等候著運送棺木的隊伍到來,關卡一過這些蒙麵人蜂擁而上截殺場麵慘烈,總兵府兵力薄弱根本不是人家對手,奈何野狼再能殺能打,礙於要保護兩個女人又要顧著棺木,不幸被一箭射傷,而這些人並不打算戀戰,隻是搶奪了棺木就消失無蹤,整個現場死傷無數,隻留兩個弱女子驚恐之下還要帶著野狼尋找出路。


    棺木被再次打開,而開棺之人便是安西王阿難答,縱使所有人都認為楊婉死了,他都要親眼驗證,摸著她的脈搏又將她仔細檢查過後,終於露出笑容。


    “果然——”


    “主子可有何發現?”身邊之人看出王爺有所收獲。


    “她並未死,隻是中了毒,中了隻有我蒙古皇室才有的一種毒。”恰巧,他身邊就剛好有這麽一顆解藥,將這解藥喂到她口中,但是死人怎麽可能吞下一顆藥丸。


    “拿水來。”


    “是。”


    接過水囊一飲而下,又不顧眾人感想直接替楊婉渡藥,一個活人就是碰都不願碰死人這種晦氣的事,而他親口對她灌藥。


    阿難答等著她醒來,正數著手指,數到三的時候終於棺木裏的人突然屍變一樣坐起身,像溺水已久一樣大口大口唿吸著空氣,驚恐地張望著四周,她害怕極了,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滿臉淚水,全身都在顫抖。


    “沒事了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阿難答雙手搭在她肩膀上,想要讓她鎮定下來,她像極了受驚的兔子,楚楚可憐惹人憐愛。


    “我……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她記得沉睡之前見過宋雲珠,然後吃了一顆藥,再然後她非常難受,那種窒息的死亡感席卷而來,害怕至極地死死抓著安西王的手臂。


    “你中毒了,究竟是誰要害你?”


    “不知道……我不知道……”這一切都太可怕了,她吃的不是補藥而是毒藥,可宋雲珠說那是海山讓她帶給她的,是海山要她死嗎?又或者是宋雲珠才是兇手,她不敢想,她怕那個真實的答案會讓自己崩潰。


    “你必須知道,這不是普通的藥,隻有蒙古皇室才有,是誰給你的,說啊!”安西王一向柔美的臉因為這顆毒藥變得極具陰暗。


    他不允許任何人用這麽惡毒的手段來傷害楊婉,哪怕這個女人不屬於他,但絕不許他人傷害一二。


    “皇室?”楊婉重複著皇室這兩個字,整個人像是神誌不清一樣。


    阿難答用力扣著她尖尖的下巴迫使她看著自己:“說啊,誰給你的藥,你知不知道自己差點就死掉,如果我沒有及時救下,三日一過神仙都救不了你啊。”


    她被吼得耳膜受刺,稍許恢複神智地看著阿難答,雖然他是個可怕的人,但為什麽這一刻好像全世界唯一能相信的人隻有他了呢?


    楊婉伸手抓著他胸口的衣襟,淚水模糊了視線,用那種比死還要痛的表情仰望他:“是海山,是海山叫人帶給我的藥,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毒藥,他為什麽要殺我,為什麽要殺我,我隻有他一個親人了啊!”


    阿難答再也看不得她那麽痛苦了,將她從棺木裏抱出來,屏退所有人,就那樣靜靜由著她躲在自己懷裏,像隻貓兒一樣倦縮著、痛苦地舔舐那深不見底的傷口。


    一月之後。


    烏力罕的鐵騎收到密報,得知漢女已死,未免引起海山主意又在最短時間內返迴北疆,幾乎是在前腳後腳的落差之間,海山等人也都到達了北疆。


    王妃之死在蘇合大妃的旨意下秘不發喪,似乎沒有人在乎那個漢女,正如蘇合大妃預期的那樣,一邊上報朝廷懷寧王妃病死在途中,一邊又在安排與蒙古黃金家族弘吉剌氏真歌的聯姻,整件事裏海山都顯得那樣無力為自己爭取什麽,楊婉已死,娶誰不娶誰又有什麽區別呢?


    過去的一個月裏,楊婉每天都活在深淵裏,她曾經那樣善良地對待每一個人,她以為海山對自己一片真情,到頭來都是假的,什麽都是假的。


    在安西王得到情報告知北疆那邊已經有所行動,蘇合大妃已經和弘吉剌氏族達成聯姻協議,半月之後將在蒙古草原最至高無上的達慕大會上為兩位新人舉行婚禮。


    一旦兩族聯姻,海山兄弟將當之無愧成為新一代霸主,元朝帝王很有可能被取代,這原本是他想要的天下,並不甘心拱手於人。


    “叩叩”


    “進來。”自從救下她以來,安西王一直在這間邊城宅院陪著她,明明是一個有野心的王爺,卻擱置身負大業的艱巨停下來陪伴著她,或許十惡之徒也有善意的一麵。


    “什麽事?”他望著楊婉,這一個月以來朝夕相對,雖然她終日不愛說話,但他都願意陪著,陪她吃飯、看書、賞花、踏雪……這是他做過最美好的事,隻為她一人。


    “帶我去參加達慕大會!”她決定不再逃避,她要堂堂正正出現在那些想要置她於死地的人眼中,那些自以為她的出現會破壞懷寧王前程的人,她要讓所有人知道,真正的懷寧王妃隻有一個,而她並未死,這場聯姻也絕不會奏效。


    “真的想清楚了?”這是他期望的,卻又不舍她再迴海山身邊。


    “你不是想要成為王嗎?這是最後的機會,海山一旦聯姻成功,你覺得還有希望嗎?”她隻是告訴他,唯一能阻止聯姻、唯一能給他希望成大業的人隻有她。


    “我倒希望你更軟弱一些,可以依附於我,如果是這樣,或許我會為此連天下都舍棄。”這算是表白嗎?可是如今的楊婉對感情早已淡漠。


    “明日就啟程,刻不容緩!”


    說罷便離開了他的書房。


    這些日子以來她每一天都在努力忘記海山,忘記一切關於他的記憶,每一天都提醒自己那是個想要殺她的人,這次她是帶著滿腔怨恨前往蒙古,那是怎樣一個新的世界她不知道,過去所有的畏懼成為了支撐她麵對一切的動力。


    “孛兒隻斤海山,看著吧,我不會讓你達成所願的。”


    至於野狼身手重傷,光是療傷就耗上了一月之久,加上墨蘭和桃花根本沒有生存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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