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楊宇的話還沒說完,旁邊他的大院哥們,頓時就驚呆了:


    “不是,宇哥,你連這話都敢跟你爸說?你爸沒拿皮帶抽你,那都算是好的了!”


    大院裏,誰不知道鍾首長在幹革命之前,有過一個童養媳。


    要用現在的話來說,童養媳什麽的都是封建糟粕,是需要摒棄,是需要被打倒的父母包辦婚姻。


    隻是聽到發小說出這話的時候,鍾楊宇就是滿臉的不耐煩:


    “要是我爸也這麽覺得,那壓根不會有那麽多事兒!他說他跟那個童養媳,是從小長大,比姐弟親人還要更進一步的存在。”


    “要是真找到了前頭留下的孩子,隻怕在老爺子眼裏,我這個當兒子的,都得靠邊站!”


    嗐!


    這都是什麽事兒!


    那發小久久無言,有一句話想要說出口,但卻又怎麽都張不了口。


    要真是這麽親密的存在,當初幹革命的時候,為什麽不帶上她一塊兒呢?


    一個是風雨中共同前行,一個是分別兩地,兩處沉吟各自知。


    要說哪一種選擇更好,那還真說不準!


    就在他們說話的間隙,來自山坳坳裏的大卡車,就鉚足馬力,來到了泰和鎮的火車站。


    來接知青的,要麽是牛車,好一點則是拖拉機,像是這樣親自出動大卡車,那還真是給足了這群京市知青的麵子。


    眼見周曄從車裏走出來,鍾楊宇皺了皺眉頭,似是有些不認同:


    “周叔,我現在隻是普通的下鄉知青。”


    所以……根本不需要特殊化的關照和對待。


    周曄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鍾楊宇一眼,沒有立即開口,隻是等到秦妙妙也下車了後,他這才對著秦妙妙說話:


    “坐大卡車會好點吧。你要是坐拖拉機,等來到這裏的時候,恐怕都要凍成冰碴子了。”


    哪有那麽誇張!


    秦妙妙想著,但是臉上還是露出了笑容,吹著彩虹屁:


    “那是!我領導聰明睿智,機智細心,要麽說周科長才能當上保衛科的領導呢!”


    鍾楊宇一聽到這話,首先是嫌棄。


    這馬屁拍的,未免也太直白了。


    但是轉念一想,他的臉色又變了,黑中帶紅,透露出一絲尷尬。


    合著周叔之所以開卡車來,就是為了這個女同誌?


    雖然說了不想要特殊待遇,但是這會兒,鍾楊宇內心還是有一點失落。


    周曄瞥了鍾楊宇一眼。


    這家夥心底想些什麽,麵上可以說流露的一清二楚。


    他心中哼笑一聲。


    小樣!


    真以為他不知道鍾楊宇的心思?


    鍾楊宇在大院裏也就罷了,如今下鄉建設基層來,周曄非得好好治一治他身上的臭毛病。


    慣得!


    等到了眾人上車的時候,他們才發現,關於坐車這事兒,根本就沒有想象中那麽美好。


    是。


    車裏麵是不會被風吹,被雪淋。


    但是車裏麵攏共才能坐幾個人啊?


    為了防止出現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情況,周曄索性將新來的一幫知青都趕到車屁股後麵的卡車兜子裏。


    一個一個的,跟趕小鴨子似的。


    至於秦妙妙嘛,當然是心安理得地坐在車裏麵。


    鍾楊宇發小,也就是曹興,雙手抱著胳膊,就算是披著軍大衣,還是免不了凍得嘴唇發紫。


    曹興就納了悶了:


    “這車裏麵的那個女同誌,究竟是什麽路數?你認識?”


    鍾楊宇搖頭,心中堵著氣:


    “我需要認識他?”


    曹興嘬了嘬牙花子,拍了拍鍾楊宇的肩膀,笑哈哈地開口:


    “宇哥,還得是你啊……不愧是咱們大院裏的小霸王,我想這輩子也就是祁哥能鎮住你了。”


    說起祁哥,鍾楊宇多了幾分向往:


    “說不準咱們這趟下鄉,還能遇見祁哥,到時候讓他帶咱們進野戰軍區,趁著我爹不在,幹出一番大事業。我覺得,沒我爹的阻攔,我遲早能出頭!”


    ……


    車內。


    秦妙妙和周曄,因為距離近,都聽見了鍾楊宇毫不掩飾的話語。


    周曄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他從副駕駛上轉過頭,突然問了一個問題:


    “小秦,你對於他們怎麽看?”


    秦妙妙露出了一個恰到好處的禮貌笑容,難得轉了一下腦子,用比較高情商的迴答,開口道:


    “我覺得他的父母挺有遠見的。”


    能夠知道攔著那個二傻子不當兵,顯然是明白,像是鍾楊宇那樣的傻子,上了戰場,就是去送死的大頭兵。


    周曄神奇地理解了秦妙妙的意思,他的表情先是有些古怪,隨後便是無奈地展顏一笑。


    秦妙妙說得也沒錯。


    周曄忽然有些好奇:


    “小秦,我記得你也是下鄉知青吧?你是來自哪個城市?”


    秦妙妙略作迴憶,就開口:


    “我來自c市,上頭有個姐姐,下頭有個弟弟,爹媽覺得那兩人誰下鄉都不合適,一合計,就給我報名了。”


    這種情況,說來也常見。


    但是放在自個兒身上,難免覺得不平衡的。


    但出乎周曄預料的是,秦妙妙談起這事兒的時候,隻是很平靜地闡述,這份心氣兒和心胸,根本就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姑娘還有的。


    周科長從原本隻是欣賞秦妙妙的能力,到現在,反而更欣賞她的性格了。


    這姑娘心寬。


    心寬好啊!


    很多時候,心寬的人,反而更容易放過自己,善待自己,不和自己過不去。


    隻是……秦妙妙來自c市,家裏還有個姐姐?


    周科長腦中似乎有靈光一閃而過,但是一時半會,又琢磨不出,這其中的根源究竟是什麽。


    等大卡車一路駛進山坳坳裏後,車兜子裏的知青紛紛不說話了。


    沒辦法。張嘴就是冷風唿唿地往嘴裏灌。


    任是誰也忍受不了啊。


    眼瞅著來到廠房附近後,一幫小年輕,頓時就失語了。


    就見一派熱火朝天的建設景象。


    這其中的激情和熱血,仿佛讓眾多下鄉知青身體裏的血液也隨之鼓噪起來,是雪也無法淹冷的熱情。


    然而正當秦妙妙下車,鍾楊宇以為和這個女人再無認識的必要後,卻突然看見一個郵遞員騎車而來,手中遞出一個信封:


    “是秦同誌嗎?這裏有你的信!”


    這會子,除了原身父母,還會有人給她寄信嗎?


    秦妙妙伸手接過,就見信封上麵,赫然寫著“祁曜”兩個大字。


    鍾楊宇看到這個名字,登時,腳下跟生根了似的,再也無法挪動分毫!


    “你怎麽會認識祁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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