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君聽這兩人對答客氣,又看這樵夫施禮鄭重,遂強抑情感連忙迴禮,可卻依舊說不出話來。


    豈料那樵夫也不知是出於理虧,還是迫於好友壓力,卻突然莫名其妙開口:“


    其實吧,你那也算不得死局,我這卻就有一主意可以相助。


    隻是你我並非同族,礙於規矩我卻不好無端插手,真是……”


    說話間,那樵夫還不忘拿出自己那幹癟癟的荷包晃悠了幾下。


    直到了此刻,龍王才如夢方醒。


    再看眼前,豈不趁了之前那句:“智者樂山山無涯,仁者樂水水無憂”的俗話。


    到了此刻,哪怕僅僅是一根稻草一線生機,他又豈可能錯過。


    於是他掏摸遍了全身上下,將所有值錢之物盡皆一股腦捧在手上。而後鞠躬相奉,口中帶著哭腔懇求:


    “請友族聖賢救小龍一命,今日倉促我身上未帶得許多財帛。


    但隻要能逃脫此劫,我便願將宮中私庫悉數奉上。”


    言畢,隻餘連連作揖。


    “啊?才隻有私庫嗎?


    之前有傳言說你族愛財如命,現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不料那樵夫卻有些不滿,撅著嘴便自顧自嘀咕了起來。


    此時一縷微風從眾人眼前大大咧咧飄過,同時暗暗豎起大拇指,心想:“


    哈哈,變蚊子蟑螂那才是傻瓜!我變空氣你就說厲不厲害,屌不屌?這可比那傳說中的隱身厲害多了吧!


    等後麵我研究出怎麽變陽光與黑暗,那豈不是要無敵了?如來再強,你去打陽光去啊……


    對了!後麵還要研究研究,怎麽才能變成佛光……


    說迴來,往日在山裏可沒看出來,這師侄竟還有此等趁火打劫的本事……


    以後找人談判時,可要記得帶上他。”


    也在朱小傑暗自偷樂的同時,龍王那顆心卻跌落到了穀底。


    “可……可本王又怎可因一己性命,就擅動用大家財物……


    不……真的不可……


    聖人,求您……”


    不待這龍王亂七八糟慌慌亂亂開始乞求,那漁人便趕忙上前將他扶了起來。


    期間還不忘狠瞪了他那樵夫朋友一眼。


    “哈哈,我就是隨口開個玩笑嘛,沒想到你還認真了。


    我一個砍柴的,雖貪杯了些,可卻也不挑嘴,那是什麽酒都喝的。


    前後花費算來也不大。實在是這釣魚的貨最近……


    咳咳,咱們言歸正傳啊!


    我推算你明日午時三刻,就該被壓赴人曹官魏征那裏聽斬。


    按理說,你若要保全性命,隻需趕在那刻前買通魏征放水,同時想法子在天庭洗冤便行。


    可你也知道,魏征那匹夫向來以剛正不阿為名。想要買通他,卻不如……直接砍死他省事。


    可依你法力,想傷那位人曹官卻艱難萬倍,所以這條路也弄不成,隻要那老頭把儒門浩然氣一放,怕你想近他身子都難。


    眼下咱們就得……嗯,是‘曲線救命’。


    魏征最大的弱點是什麽?自然是忠君愛國啊!


    你大可以兜個圈子,先去搞定咱唐太宗皇帝。


    你是龍王,他也稱自己是‘真龍帝君’,這一來二去可不就開始沾親帶故了嘛?


    去了後,你好好與他說說,喏個往後風調雨順無災少患,承個五穀豐登百姓平安。當今人皇是愛民雄主,自然容易討人情出來。


    有他出手,促使你族與人族聯盟,隻要有緣分得絲縷人皇氣運庇佑,你豈不是多了許多天庭盟友,增了不少脫災可能?


    且一但聯合,那你的事情便成了國事,你的安危也關乎邦交,你的生死更與大唐百姓福祉緊密相連。


    魏征那人忠直剛烈,到時即便你不想他出手相助,怕也是困難。”


    龍王聞言大喜,當即雙手將所有財帛恭敬奉上。


    可別看這樵夫先前嘴硬刻薄,真到收錢時候卻又心軟得厲害。


    隻見他似滿不在乎一般,隨手便在眾多珍寶中拿了塊,一兩二錢五分重的碎銀,便揮手讓他速去。


    不待龍王再做反應,那砍柴的便忍耐不住,直衝酒肆去了。


    那漁人見同伴害羞,捂嘴偷笑之餘也隻打了招唿,便急急追了上去。


    涇河龍君不管那漁樵此刻已經跑遠,依舊恭敬對他二人身影重揖及地。


    也在此瞬間,他耳中卻突然聽到個無緣無故的陌生聲音:


    “那些錢你留著啊,剛才他拿的是定金,事成之後可還有尾款呢!


    咳咳,咱們說正事:如今天庭勢大得很,一味避躲終歸不是個長久辦法。


    你今日退五步,明日讓三分,他日一覺起來……


    嘿,天庭那禦旨可就又來了。


    日複一日下去,你龍族不就要真成了圈中的豬牛,任仙宰殺嗎?


    那倆師門恥辱雖然想得美,可他們卻沒我帥……咳咳,可他們卻低估了天庭的能量。


    同時,我覺著魏征的麵子貌似也沒那麽大,他不殺你那天庭便就放棄了?人家歸根到底是缺材料了,未曾抽筋、扒鱗、割肝、抽血、碎骨,那天庭又豈能輕易善罷甘休?


    倘若換個與唐皇不相幹的來繼續監斬,前後又能費他們多少事情?


    想必你也知道當年‘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典故,亦也曾琢磨‘金蟬脫殼’的道理。


    可你一樣需謹記天庭厲害牽扯廣泛,務必安排好身後之事,做好計策敗露的應對打算。


    我此番不為助你,卻在為那倆傻子擦屁股,所以到時候尾款由我來收啊!


    言已至此,還請龍君細細思量,好自為之。”


    這說話之人,怕是窮瘋了,人家樵夫都已經好心走了,這家夥卻還沒臉沒皮上去硬要。


    可聽了耳邊這話,龍王卻似恍然大悟,也終於將心中最後那點不安悉數除盡。


    龍王一番折騰部署過後,不覺已紅日西沉,太陰星高懸其上,但見:


    煙凝山紫歸鴉倦,遠路行人投旅店。


    渡頭新雁宿眭沙,銀河現。


    催更籌,孤村燈火光無焰。


    風嫋爐煙清道院,蝴蝶夢中人不見。


    月移花影上欄杆,星光亂。


    漏聲換,不覺深沉夜已半。


    這涇河龍王忙完那邊,依舊沒迴水府,隻落寞去了禁地龍墳。其後嚎啕大哭、長跪久叩、挖墳掘墓。真若寸刀刮心,好似炙烤肝腸。


    期間言語不忍提,善良不耐見,故一筆帶過,略去不表。


    轉眼,時辰等便到子時前後。涇河龍王忙完汙穢事後再返長安。


    待他收了雲頭,斂了霧角,徑來皇宮門首,卻被宮中護佑大陣阻隔,因法力枯竭難以進入。


    恰此時,唐王夢中見一漁人在門外對月吟詩,其詩詞文章飄逸瀟灑不似凡塵。欣喜之中,便答應隨他同遊,不覺已步出宮門之外。


    龍王見那仁者引人間帝王出宮來見,趕忙變作人相,上前拜禮。


    口叫“陛下,救我!救我!”


    太宗早知身旁賢士該有所求,故見龍王突然行禮也不感意外。


    眼見這公子拜得心誠,似真有冤屈,於是好奇尋問:“你是何人?緣何在此?又有何冤屈?


    你且說來我聽,倘若果真是我臣屬誤判失職,朕自有責任救你。”


    龍王見人皇果真氣度威嚴,言語得體,不覺又增出些希望,於是直言:


    “陛下是人族真龍,蓋世雄主。


    臣是涇河業龍,八河都總管,司雨大龍神,長久與您為鄰。


    我因中奸邪圈套,落下小人口實把柄,一身筋骨肝鱗又被天庭覬覦,即將被處斬。


    自您登基始,臣搬雲布雨造福百姓從未有絲毫懈怠推諉。


    倘若其後龍王出缺,沒了約束調配,臣恐雨水失常、洪水、幹旱、生靈遭災、百姓無辜蒙難。


    倘若陛下仗義庇護,則我願做龍族媒介與人族親善。


    此後人龍逐步攜手,最終結牢固同盟,攻守相援,榮辱共擔,也好護兩族存續,更好造福世間。”


    太宗得知眼前竟是龍君親來,遂也趕忙拱手迴禮,期間亦不忘對牽線搭橋那漁人點頭。


    稍稍思慮了下利弊得失,唐皇道:“我人族以龍為圖騰,本就感恩當年你族無私,傾力助皇帝軒轅共退天魔蚩尤之壯舉。


    其後無數歲月,比之它族,人龍二族亦千絲萬縷,從未斷絕。


    朕願意效仿皇帝昔日之結盟壯舉,保我黎民百姓永世平安,亦願你龍族此後不受欺壓迫害,似我大唐百姓般可以在世間暢行。


    可你我也知天庭勢大,其中值司牽扯更是繁雜,也多關乎蒼生福祉。


    倘若我硬保你性命與天庭做對,貿然撕破顏麵恐引發仙凡浩劫,更會為我兩族招引滔天橫禍,終歸也是不智魯莽。


    常聞涇河龍君實乃謙謙君子,辦事細膩周全,不知此刻可有成法妙策與我共商?”


    聽了人皇所言,龍君亦對他高看不少。果然定鼎天下之帝王皆非庸才,隻三言兩語就將態度取舍說了個清楚明白。


    可能是性命之危影響,可能是得見曙光激動,龍君竟忽然失態,衝動一躍便握住唐皇之手,不肯鬆開。


    此時兩袖相對,除了那一縷空氣之外,外人卻看不到他們袖中動作。


    但見人皇起初驚訝,其後又是忽然一奇,而後才恍有所悟微微頷首,以示明白。


    察覺人皇動作後,龍君也自欣慰。似瞬間才意識到自己行為莽撞,趕忙後退幾步連連拱手。


    其後接話:“天庭威嚴,小龍又豈敢不自量力以卵擊石,更不曾生出陷友邦善朋於水深火熱之念。


    小龍但求人皇將明日監斬官魏征拖延拖延,也好錯過時辰,寬限性命,容小龍天庭申辯因果。


    倘若可以洗冤昭雪,我必感恩,定在職責內盡心竭力,護佑涇河兩岸百姓風、雨、洪、旱盡皆周全。”


    唐皇微笑點頭,對他溫言:“既是魏征處斬,那朕該可以救你,你且放心前去便是。


    望日後你我兩族同舟共濟,攜手相依。”


    說罷不忘抬手,揮了揮藏著自己右手的衣袖。


    龍王聞聽此言,又見他動作則更加歡喜,遂拜謝而去。


    “先生,今日撮合之德,朕甚感激,不知……”


    見龍王走了,唐皇便就迴身對身旁漁人致謝。


    “哈哈,我雖不喜凡俗,可終歸也脫不去人族情愫。


    你勵精圖治,心係萬民是人族之福。


    我等閑人,不幫倒忙便好。


    夜色已深,我要迴家睡覺了,好養精神,明日‘大戰’。


    把酒拚詩,隨性作詞,我可不能因困頓丟人……”


    也不知這家夥既然有這執念,卻為啥不入市井雅集中當個詩人詞宗,反非要去做那孤寂河上的營生,生受風吹、日曬、雨淋之苦。


    卻說那太宗夢醒後,便去了禦書房。


    屏退左右,才偷偷展開此前被他緊攥手中的那張字條,待到看畢,他便小心翼翼將字條泡在水中。


    說也神奇,那紙卻好似本就由水所化,方一沒入便與水融為一體,消散了個無影無形。


    於是太宗也顧不得此刻夜深,假托邦交急奏,忙召魏征前來這‘百邪’難侵,‘神仙’難入,的禦書房仔細商議。


    這個地方果真神奇,哪怕是朱小傑變成的空氣,也隻能繞著屋子瞎轉悠,任想了好多辦法卻盡皆無法進去。


    其後君臣挑燈,夜半謀劃,天地間還真就沒有了第三者知曉。


    待到妥善定計,已快到五鼓三點即將上朝之時。


    魏征黑著熊貓眼呆呆看了眼天色,對聖上施一禮告退,便就準備依計出發。


    太宗見狀忙疾趕兩步,順手塞了兩塊糕點到他手中,囑托道:“愛卿辛苦,殫精竭慮實乃百姓之福。


    路上吃些東西墊墊饑,切莫傷損了身體……”


    其後上了早朝,聚集兩班文武官員皆立在側。


    但見那:


    煙籠鳳闕,香藹龍樓。


    光搖丹扆動,雲拂翠華流。


    君臣相契同堯舜,禮樂威嚴近漢周。


    侍臣燈,宮女扇,雙雙映彩;


    孔雀屏,麒麟殿,處處光浮。


    山唿萬歲,華祝千秋。


    靜鞭三下響,衣冠拜冕旒。


    宮花燦爛天香襲,堤柳輕柔禦樂謳。


    珍珠簾,翡翠簾,金鉤高控;


    龍鳳扇,山河扇,寶輦停留。


    文官英秀,武將抖搜。


    禦道分高下,丹墀列品流。


    金章紫綬乘三象,地久天長萬萬秋。


    眾官朝賀已畢,各各分班。


    唐王閃鳳目龍睛,一一從頭觀看。


    隻見那文官內是房玄齡、杜如晦、徐世勣、許敬宗、王珪等。


    武官內是馬三寶、段誌賢、殷開山、程咬金、劉洪紀、胡敬德、秦叔寶等,一個個威儀端肅。


    卻獨沒有出現魏征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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