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曉夢徑直坐在第一排觀眾席上,林樾歸緊隨其後;倆人都沒有去理會身後記者們的說話聲。忽然,一聲咳嗽聲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就連莊曉夢也忍不住迴過頭望去。


    一個男子用他渾厚的嗓音說道:“把她推到證人席上去。”。


    莊曉夢轉過頭時,隻見顏巧巧正坐在輪椅上;她左側胳膊處空空如也,沒有任何支撐物幹癟癟地垂放在大腿根部,而那雙眼睛目空一切,淡然如一汪平靜的湖水。顏巧巧對身旁的任何事物都毫無反應,整個人表現得呆愣愣的,就好像一個沒有生命的木頭人。


    看到如此模樣的顏巧巧,原本還一臉淡然的莊曉夢也忍不住皺起眉頭,心中湧上一層酸楚。這是自顏巧巧出院到失蹤後,莊曉夢第一次見到顏巧巧。她沒有想到,隻是分別了短短不到十天,顏巧巧的麵貌竟然有了質的改變。


    從前的顏巧巧,雖然說話很是令人討厭,可臉上的笑容卻依舊那麽燦爛;如今她的臉上卻布滿了對生活的絕望,再無一絲笑容。顏巧巧有著一頭烏黑亮麗的中長發,此時也隻剩齊肩的一頭短發。顏巧巧那白嫩紅潤的臉蛋兒,如今慘白無色,甚至有些微微發黃......莊曉夢不敢再繼續對比下去了,因為她害怕,自己竟然對顏巧巧產生了同情和保護的欲望......


    扭過頭來,莊曉夢將自己的眼神死死地定格在被告席上。原告已經落座,可莊炎卻遲遲沒有到場,看著空落落的被告椅,莊曉夢不禁感到一陣擔憂與恐慌!不知為何,莊曉夢隱約覺得,這場審判會是三個人一生的分界線;它會將三個人帶向不同的世界,去往不同的人生。


    被告席旁的大門緩緩被打開了,緊張令莊曉夢不自覺地開始後背冒冷汗。她握緊雙手,目光緊緊地盯著那扇門的背後。突然,一個身影走了出來,是一位身穿製服的男子!莊曉夢覺得有少許的失落,可更高的是那人之後的期待。她忍不住緩緩吐出一口氣,這才意識到,自己在方才那一刻竟然是沒有唿吸的。


    隨著那名製服男子站在門框邊,一雙戴著手銬白白淨淨的手率先出現在眾人的視野裏。那一刻,莊曉夢感覺自己整個兒心髒都在以一種看不見的速度在劇烈收縮著。她認出來了,僅憑一雙手她就認出來那扇門後站著的正是莊炎!隨即,審判長一句:請被告入席!


    此時,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扇門後。莊曉夢隻覺自己的心快要停止跳動,直到莊炎整個身子逐漸從那扇門後走出來。頃刻間,她過往所有的思念頓時傾瀉而出,眼眶中瞬間溢滿淚水。


    不知多久,莊曉夢重新見到莊炎,竟然覺得眼前之人如此陌生!莊炎的臉龐如舊,帥氣英俊的下頜線被長長的頭發映襯得更加尖拔!莊曉夢時間竟然過了這麽久,久到她快要忘記自己是什麽時候再次見到莊炎。她雙手握緊,雙腳並攏,整個人作出遇事待發的狀態,仿佛隻要莊炎朝他看來一眼,她就能立馬衝到他麵前,毫無顧忌地將他帶走一般!


    林樾歸在莊炎走出來的那一刻,就緊張地注視著莊曉夢,生怕她會情緒激動,作出什麽出格的舉動!好在,莊曉夢雖然內心無比掙紮,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做,隻是靜靜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聆聽裁判長的審判。隻是,莊炎自始自終,從來沒有看過莊曉夢一眼;他的眼神始終停留在正置於莊曉夢前方的顏巧巧身上,目光之中除了心疼和疑惑之外,竟然還有一絲的自我懷疑!誰也沒有注意到證人席旁,還坐著另一位目光犀利的證人!


    莊曉夢見莊炎看著顏巧巧露出那副心疼的模樣,她的雙手也握得越發的緊,仿佛要將自己的指甲嵌進那雪紅的肉裏,就連身體也不自覺地開始顫抖起來。林樾歸在一旁看著,實在不忍心,便立即將莊曉夢的手抓進自己手中,然後用力地將她的五指掰開握在手中,不讓她因為不滿和憤怒而傷害到自己。


    莊曉夢的注意力始終停留在莊炎身上,所以並未察覺到林樾歸的舉動。


    瞬時,審判開始了!檢方率先提交了控訴莊炎的證據,然後又詳細介紹了莊炎的行動軌跡及他的行動後果。麵對檢方的指控,莊炎始終麵無表情,既不與身旁的律師溝通,也不作任何辯駁,隻一昧地接受!


    在詢問證人環節,顏巧巧因為中途情緒失控而被迫先行離場,隻好等待下次問訊。而另一名證人則是當晚協助莊炎擔任副主刀手的王一惟。


    王一惟是院長兒子,但因業務不精,且莊炎有教授撐腰,所以他處處受莊炎限製。但王一惟膽小,從來不與人交惡,所以大家對他也大多是好言相待。王一惟將那晚的所有經過都又敘述了一遍,這也更加肯定了莊炎在手術未完全完成之時中途離場,並將那份率先開好的醫囑交給顏巧巧的事實。


    律師早就習慣了莊炎的沉默不語,所以並未與莊炎過多交談;但他還是用盡全力在為莊炎尋找機會,替他開脫。隻是這場審判,除了律師和場外的莊曉夢,好像誰也不希望莊炎能勝訴!


    當裁判長詢問到顏巧巧時,莊炎那副全程滿不在乎的模樣才終於有了一絲的動容。主法官提問:“證人,你有沒有補充的?你是完全遵照被告的醫囑執行輸液標準嗎?”。


    顏巧巧從進門那一刻就目空無物,所以,就連法官的提問她也並未在意。法官叫了幾次顏巧巧的名字,發覺始終喚不醒顏巧巧的意識後,無奈地看向一旁,與他身旁另一名法官商討了幾句。


    這時,隻聽坐在場外的一名男子突然說:“法官大人!顏巧巧意識是清醒的!她能夠迴答您的問題,隻是需要一些時間。”。


    聽到這個聲音,莊曉夢第一時間迴過頭望去。頓時,她才發現原來坐在另一邊,與自己平行而坐的人竟然就是王隊!王隊頭上的繃帶已經取下,隻剩一層無菌敷料還粘在他的額頭上;而在他的腳邊,正是那副看起來不新不舊的拐杖!


    法官看了一眼王隊,隨即看向原告席上的警官。那警官見狀趕忙站起身迴答到:“法官大人,這位暫時是證人的監護者!因為證人身上目前還牽扯另一樁案件,所以不得不配備警力保護。我們從醫院獲悉,證人有自我思考的能力,是一個完全民事責任人。所以,她的話是可以當作證據使用的。”。


    聽見警官的解釋,那名法官思考了兩秒,再次看向王隊說:“好,那給證人一些時間。我們先進行下一步討論。”。


    莊炎的眼神停留在顏巧巧那隻幹癟的袖子上看了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移開了自己的視線。莊曉夢將這一切看在眼裏,除了心疼和難過,竟無端生出一抹責備的情緒。


    審判末尾,主法官再次詢問顏巧巧:“證人顏巧巧,對於被告莊炎的案件,你是否還有補充?”。


    顏巧巧僵硬的身子儼然一尊雕像,就在眾人覺得顏巧巧不會說話之時。隻聽顏巧巧突然抬起頭看向裁判長,並說道:“有。”。


    主法官見顏巧巧終於開口說話,正慶幸之餘,隻聽顏巧巧又說:“莊炎,沒有殺人!”。


    聽見顏巧巧的話,眾人皆屏息以待,紛紛將目光投向顏巧巧和莊炎。其中,有一兩個無人察覺的眼神竟在同一時間投向了莊曉夢。


    主法官震驚問道:“證人,法庭上,你說的話可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顏巧巧麵無表情,雙目無神,隻是淡淡地說著:“我願意為我說的話負責。莊炎,是被冤枉的。”。


    頓時,坐在莊炎身旁的律師目光閃動,抓住機會立即扯過話筒向顏巧巧問道:“你看到了什麽?”。


    顏巧巧緩緩扭動自己的脖子,可她的動作就像一個機器人一樣,每一次的轉動都很僵硬。直到她的視線與莊炎相對,她才注視著莊炎平靜說道:“我自己的事我會自己解決,不用你幫我。”。


    隨即,顏巧巧再次看向法官席,並說著:“王一惟說的全是謊話!殺人的人不是莊炎,是他,是王一惟!”。


    就在眾人震驚之時,觀眾席後的大門突然被打開來,王一惟怒氣衝衝地衝進來對著顏巧巧說:“你胡說八道!法官,這個女人腦子有問題,她說的話不能當作證據!”。


    莊曉夢是繼莊炎出事後,第二次見到王一惟。第一次是為了替莊炎尋找真相,因為王一惟是副主刀手,所以向他了解過實情。此時,莊曉夢聽見王一惟的憤怒聲,頓時看向莊炎;她想從莊炎臉上看出什麽來,可莊炎表現得如此平靜淡然,讓人看不出一絲破綻。


    法官怒吼道:“肅靜!請不要擾亂法庭秩序!證人王一惟,你可以在一旁旁聽,但請不要發出任何聲音!否則我會立即請你出去!”。


    王一惟情緒有些激動,他好像很是擔心顏巧巧接下來會說出什麽對他不利的話,依舊不管不顧地說著:“法官!裁判長!這個女人腦子有問題,她說的話不能信!”。


    法官見自己的警告無果,便向一旁維護秩序的法警使出一個眼神。隨即,王一惟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請出了法庭室。全場安靜下來之後,法官才又敲了敲法槌,並再次向眾人宣告法庭秩序;然後向顏巧巧說道:“證人顏巧巧,請繼續你的陳述!”。


    整個混亂之中,顏巧巧都從未扭過頭看過王一惟一眼!此時,她才又淡淡地繼續陳述著:“王一惟是院長兒子,雖然平時看起來風光,但他爸對他管的嚴,所以他做事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哪裏做得不對就會讓院長生氣!但平時在人前乖巧聽話的王一惟,背後其實是一個陰狠毒辣的小人!他有暴力傾向,喜歡虐待小動物,更喜歡虐待女人!”。


    說到這兒,顏巧巧突然笑了。她幹裂的嘴唇因為口輪匝肌的牽拉瞬間被撕裂一道口子,漸漸滲出的紅色液體附著在她的嘴唇上,隨著她的說話動作,在莊曉夢眼前的投影屏幕上不斷移動著。然而顏巧巧卻並不在意,隻是繼續說著:“我恨莊炎,我恨他為什麽和莊曉夢一樣姓莊,而我卻隻能姓顏!我也恨我們同是莊鳴奐的孩子,為什麽我卻要過著和他截然不同的人生!我努力走到他麵前,可他身邊卻有著一個同樣光彩奪目的妹妹!而我呢,從小長在泥沼裏,受盡欺淩,還要替那個嗜酒好賭的父親還債!憑什麽!”。


    顏巧巧說話的時候言語間毫無感情,整個人平靜得就像是一口老舊的破鍾!她說:“我要走到比莊炎更高的位置,那就隻有是院長的位置!可我一個小護士,憑什麽能坐上那個位置?所以我開始想辦法討好王一惟,讓他喜歡上我,和我交往!因為隻要拿捏住了他,將來院長夫人的位置便是我的囊中之物!我自然而然就可以坐上比莊炎更高的位置!”。


    顏巧巧突然垂下了眼眸,有些疲倦地說道:“可是王一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變態!他虐待女人的方式真的令我覺得惡心!自己不行,卻總想在女人身上得到滿足感......”。


    突然,坐在原告席上的警官厲聲製止了顏巧巧接下來的話,說:“行了!說一說王一惟和這樁案子的聯係!你說人是他殺的,有什麽依據?”。


    被打斷的顏巧巧扭過頭看向那名警官,隻見警官被顏巧巧陰狠的目光嚇到,身體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哆嗦。顏巧巧這才繼續說:“王一惟和那個老大爺,哦,就是你們口中的死者其實並沒有什麽關係!他隻不過是在一個路口從王一惟手中救下了一隻被打瘸了腿的小狗,被王一惟記恨在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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