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的神情有些奇怪,低著頭不敢說話的樣子,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他站在原地,埋著頭右手不自覺緊扣左手手指,並低聲迴道:“我今天調到物資部了。數據部那邊......不去了。”。


    莊曉夢尷尬地哦了一聲,隨即翻看起手中的文件來。隻聽李賢繼續說:“這是組長讓我送過來的,他說最近幾個月的數據還在統計,這些是以前的。”。


    莊曉夢抬頭看向李賢,見他表情拘謹,便說道:“好,謝謝你。沒事的話你就先迴去吧!”。


    李賢衝莊曉夢禮貌點點頭,便退出了辦公室。莊曉夢看著李賢離去的背影,隱隱覺得李賢的身上有舒悅的影子。


    一整個下午,莊曉夢不是在看資料就是在找資料,很快時間就過去了。下班時,莊曉夢走出公司大門後,並未在馬路邊上看見林樾歸的身影,便猜想他今晚大約是不會來找自己,就決定獨自一人打車迴家。出租車行駛到半路,莊曉夢忽然想起許久未見的莊炎,便又提醒司機師傅拐了個彎兒,向莊炎居住的小區駛去。


    莊炎家門口,莊曉夢猶豫了許久,始終不敢按下門鈴;她在害怕,害怕自己看見的是顏巧巧和莊炎那其樂融融的景象。踟躕片刻,莊曉夢還是決定轉身離去;然而,當她剛剛走出小區,來到馬路邊,就見莊炎正開著車載著顏巧巧兩人有說有笑地從她身邊經過。


    莊炎始終注視著前方的道路,不曾見到莊曉夢;可顏巧巧明明看見莊曉夢的身影,卻並未提醒莊炎,而是裝作毫不知情的模樣,繼續同莊炎聊著。


    看見這一幕,莊曉夢雖然心中感到難過,卻並未想過上前打擾。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這些天的所作所為是否真的會破壞掉莊炎和顏巧巧如此溫馨的相處。也許,這就是莊炎期待的生活呢?


    莊曉夢獨自一人走在大街上,天邊夕陽退去,藍黑色的幕布開始遮住從頭頂反射下來的光亮,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繁星;可莊曉夢看不見,她隻能看見最明亮的那幾顆星,因為城市的霓虹燈覆蓋了大片隻能發散出柔弱光線的星體,就好像她在莊炎的眼中也是這般不足輕重。


    初秋的寒涼,使得莊曉夢在單薄的衣物下不禁開始顫抖。在嘈雜的街頭,她接到林樾歸打來的電話,林樾歸說:“你在哪兒?怎麽還沒迴來?”。


    莊曉夢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然後迴道:“我......”,她抬頭看了看四周,發現自己好像並不熟悉,於是問道:“你在家嗎?”。


    林樾歸淡淡的語氣迴道:“我在你家樓下。”。


    莊曉夢仰望著頭頂的黃色路燈,然後說:“我在外麵。”。


    林樾歸語氣變得極速起來,說:“地址,我去接你。”。


    莊曉夢想了想,忽然看見路口處立著一塊牌匾,是一個街道名。於是,她脫口而出:“好。”。


    夜幕下,陪伴莊曉夢的隻有無邊的孤寂和唿唿的風聲。她被吹得有些受不了了就蹲下身抱住自己,卻沒有離開原地半步。就在莊曉夢顫顫巍巍,獨自取暖之時,一盞明亮的光心突然從遠方照射過來,將弱小可憐的莊曉夢就這麽完完全全暴露在黑夜中。


    林樾歸在莊曉夢身邊停下,快步上前,一邊脫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為莊曉夢披上,一邊責備地說:“怎麽不找個避風的地方?或者你打車迴家,告訴我一聲就好。”。


    莊曉夢在林樾歸的攙扶下站起身,她抬起頭,目光清澈地看向林樾歸道:“你不是說要來接我,我怕你找不到我。”。


    林樾歸將莊曉夢抱在懷裏,滿眼皆是心疼,隻聽他輕聲在莊曉夢耳邊說:“傻瓜!不管你在哪兒我都找得到你。你從來就沒有在我眼前消失過,隻有你自己不知道。”。


    微風揚起莊曉夢卷曲的發梢,一股清新的花香味飄進林樾歸的鼻腔,他忍不住收緊自己圈住莊曉夢的雙手。須臾過後,林樾歸才問道:“吃飯了嗎?怎麽跑這兒來了?”。


    莊曉夢隻是抱著林樾歸不迴答,她滿腹的委屈和心事,皆在此刻想要全都向林樾歸宣泄出來,可話卻像麥芽糖一般緊緊黏在嗓子眼兒,說不出來,也咽不下去。莊曉夢再也止不住心中的傷痛,趴在林樾歸懷裏大哭起來!


    林樾歸就這樣站在路燈下,替莊曉夢擋住所有從街口襲來的涼風;他並不製止她的悲傷,也不為此感到苦惱,他隻是覺得後悔,覺得心疼......


    山茶花路口,林樾歸與莊曉夢一同迴到家,已經是午後八點半。莊曉夢走進臥室洗去這一天的風塵,林樾歸則一個人在廚房內忙碌著。他知道莊曉夢的病況,所以每次下廚,總是不經意地將食物盡力煮得軟爛一些,便於莊曉夢消化。


    林樾歸的廚藝在國外被規律的生活調教的很好,所以他做的食物大多偏清淡菜係。莊曉夢吃飯的時間,林樾歸就在浴室內洗澡,等到他再次出來時,莊曉夢正好吃完飯,準備收拾碗筷。見狀,林樾歸趕忙上前攔住莊曉夢說:“放著吧,我來收拾。”。


    莊曉夢聽聞,很自然地放下手中的空碗,站到一旁說:“這可是你要求的,不是我懶。”。


    林樾歸一個微笑,無奈搖著頭走到莊曉夢身旁,便開始收拾起衛生來。莊曉夢站在一旁,滿意地看著林樾歸笑道:“林樾歸,你知道你自己有多賢惠嗎?一點兒也不像一個高高在上的領導者。”。


    林樾歸一邊收拾,一邊迴道:“這樣的待遇,不好嗎?”。


    莊曉夢咧開嘴笑道:“太不像你了。你洗吧,我去處理點事情。”。說完,莊曉夢便徑直走進臥室,打開電腦,繼續工作起來。


    時間過了許久,林樾歸從客廳外走進來,他發現莊曉夢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緊皺眉頭,仿佛遇見了多嚴重的問題,便俯下身看著她說:“怎麽了?需要我幫忙嗎?”。


    莊曉夢抬起眼眸看向林樾歸,左手托腮,沉思良久才答道:“如果你想幫一個人,卻發現她的能力並沒有達到你的要求,可這個人又真的很好,你會怎麽做?”。


    林樾歸站直身體,將手中擦拭水漬的紙巾扔進垃圾桶後,才說道:“你怎麽定義他的好?幫助另一個人這件事本身應該是她值得被幫助。如果連基本的能力都沒有,你的幫助對她來說,無異於將她推向火坑;因為代價太大,她並不能承受。”。


    莊曉夢看著眼前舒悅那份平平無奇的簡曆,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抉擇。可下一秒,她又說:“如果我把她帶在身邊呢?我給她一個上升的空間,至於能不能走上來,這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林樾歸卻搖搖頭,說:“這是個笨辦法。人心是最難看懂的;你給了她機會,將來她小有所成後,繼續反咬你一口怎麽辦?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插手別人的人生,難道朱顏的事你一點兒教訓也沒得到嗎?”。


    莊曉夢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熱衷於幫助那些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人,或許是因為自己的無助過往,她總想在別人需要的時候伸出自己的一隻手。就像她也需要的那個時刻一樣,也曾這樣期待著別人給她一份信任,讓她走出自己的困境。


    林樾歸見莊曉夢不說話,深吸一口氣後,慢步走近莊曉夢。他在莊曉夢身後俯下身,探出自己臉看向電腦屏幕,另一隻手搭在莊曉夢握住鼠標的手背上,用自己的食指帶動莊曉夢的右手食指,輕輕滑動滾輪。片刻過後,他才說:“大學畢業後就一直在公司裏做前台,大活動、大項目一個也沒參加過;要麽她的老板故意壓榨她,要麽她的能力不值得被提拔。互聯網公司,有能力的人雖然也很多,但凡她稍稍努力一點,應該早就上位了!畢竟是漢語言文學專業的學生,做個小助理也不在話下吧!”。


    林樾歸鬆開了自己的手,轉身走向床沿。他解開自己的睡袍徑直躺進被窩裏,然後點亮台燈,拿起一本隨手從莊曉夢書架上找到的書翻看起來。


    莊曉夢當然也看出了舒悅的平凡,但林樾歸最後這句話倒當真給她提了醒。找到解決辦法的莊曉夢不禁搖頭淺笑,看一眼優雅躺在床上的林樾歸說:“林總,謝謝你。”。


    林樾歸斜睨一眼莊曉夢,笑道:“不客氣。”。


    忽然間,莊曉夢收起笑容,冷冷地看向林樾歸道:“林總,您自己沒有家嗎?為什麽總是賴在我這個小地方。”。


    林樾歸還沉浸在方才的喜悅中,忽然聽到莊曉夢過河拆橋的話,頓了頓,迴道:“我需要聯絡感情,不能迴去。”。


    這次換莊曉夢皺眉道:“你知道多少?”。


    林樾歸充滿疑惑的眼神看了看莊曉夢,見她隻是注視著自己並不迴答,便忍不住尷尬地輕咳一聲迴道:“不多,就是打聽了一些小故事。”。


    莊曉夢關掉電腦,起身來到林樾歸身旁,她在床邊沙發上坐下,目視著林樾歸道:“林氏集團,林家居住地,甚至目前所有動工的工程都和我哥所在的小區是相反方向。陽城內,興懷區有三個,你這麽確定我就在三環興懷區,你早就知道那是莊炎居住的小區。所以,顏巧巧的事情,你也是知情的,對嗎?”。


    麵對莊曉夢的質問,林樾歸握著書本的手不自覺攥緊,然而他仍舊讓自己看起來很是平靜。莊曉夢繼續問:“顏巧巧是真的想認我哥,還是隻是想趁他剛失去莊鳴奐,想利用他對親情缺失的渴望,讓他眾叛親離?”。


    林樾歸見自己已經避無可避,隻好坐起身,神情嚴肅地看向莊曉夢,道:“莊炎的事,我如果讓你別再管了,你應該不會聽我的吧?”。


    莊曉夢不說話,林樾歸便輕歎一聲,道:“顏巧巧過往的資料被人封鎖了。我查不到,隻能從她身邊的人開始打聽。如你所知,她確是懷著惡意來的,但她到底想做什麽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顏巧巧從小跟著她母親生活,倆人的生活很艱苦。顏巧巧跟她母親姓,她母親叫顏琳,是一家化妝品公司的職員,後來因為跟著莊鳴奐躲債便辭了工作。莊鳴奐殺人入獄後,顏琳就一個人迴老家生下了顏巧巧。”。


    林樾歸把手中的書放在床頭櫃上後,繼續說:“顏琳想要給顏巧巧一個好的生活,就一個人帶著孩子出來打工,並讓她在城裏讀書。後來,顏琳又找了一個男人,倆人沒有領結婚證,但那個男人卻對顏巧巧很好,把她當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對待。莊鳴奐出獄後,因為坐過牢的關係,隻能在工地打工;他和顏琳相認好像是在醫院,那時顏巧巧還在上初中,而莊鳴奐身上依舊還背負著幾十萬的債務,被人到處追債。”。


    莊曉夢突然打斷林樾歸道:“可是在顏巧巧的說辭裏,根本沒有另一個男人的存在。”。


    林樾歸看向莊曉夢,道:“因為那個男人已經死了。顏巧巧的生活也是在那個男人死後開始有了變化。顏琳始終愛著莊鳴奐,倆人不知道怎麽又再次相遇,莊鳴奐也是在那個時候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女兒。”。


    莊曉夢一直緊蹙著眉毛聽林樾歸敘述。可林樾歸說到這兒卻突然停頓了下來,他對莊曉夢說:“曉夢,其實顏巧巧和莊炎之間到底是什麽樣的關係,他們自己心裏清楚。也許,是他自己願意接受這樣的結果呢?”。


    房間內的空氣開始變得緊張起來,莊曉夢隱隱約約覺得林樾歸是在故意隱瞞,不想讓她繼續探查下去。可莊曉夢卻並不想讓莊炎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為一個處處想毀了他的“妹妹”,繼續哄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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