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最後一縷日光即將被夜吞噬,晚風吹進竹屋帶來絲絲涼意,周嬋還未從興奮中緩過神來,她仔細迴想著史料上對於謝照雲的記載,但除了生卒年及傳世作品外,這個人好像並沒有留下什麽。


    原本周嬋以為他應該也是仕途不順,所以才得此“逍遙”,畢竟大展宏圖,青史留名應是每個男兒的誌向,但跟謝照雲相處這半天似乎做個閑雲野鶴才更是他心中所願,她實在想不明白有如此才華又文武雙全之人,為什麽不願入仕。


    槐望迴到周府,將事情告知於周眠後,周眠顧不上責罰槐望,便急急去了安府,他初來乍到,與王城內官員還有些疏離,但找人又非易事,便隻能先去找他的嶽父安兮轍出手相助。


    落長郢得知周嬋去了桃浪閣失蹤後,便立馬叫染非、西刀帶人去暗尋,同時吩咐吳璟白,讓他去桃浪閣探探。


    眾人領命走後,落長郢心裏隱隱生出一絲不安與疑慮,隻是他也說不清,道不明。他很擔心周嬋,並不僅僅隻是擔心她被有心人擄去成為別人的助力,雖然他知道周嬋不會那樣做,但他就是很擔心,他不得不承認從初見這個女子時,自己便對她不一樣。


    天完全黑了下來,周嬋還想跟謝照雲問些什麽,沒等周嬋開口,謝照雲便說道:“很晚了,女兒家的名聲很是重要,我這就送你迴去。”


    周嬋翻了個白眼,白天你不送,晚上才送?還扯什麽女兒家的聲譽。謝照雲捕捉到周嬋眼裏流露出的不屑,側頭開口:“我隻是不想別人認出我。”


    周嬋:“.....”所以就要賠上我的名譽?算了,看你救了我又長得帥的份上原諒你了。


    “走吧!”謝照雲說道。


    “就這樣,走迴去?”周嬋邊走邊問道。


    “有馬車。”


    周嬋心裏叫著幸好幸好,嘴上卻叫嚷著:“可是,今天說了半天你還是沒有告訴我,我們以前是怎麽認識的。”


    “不重要了。”


    “重要,怎麽能說不重要。這說不定對我恢複記憶有幫助。”


    “我們已經重新認識了,如此便很好,前塵往事無需糾結。”


    “可是,....”


    “有沒有人告訴你,你話很多。”


    周嬋:“....”


    ...


    安武元帶著人剛出府去,周府家丁便來稟告周眠周嬋已迴府的消息,周眠向安兮轍、安嵐知表示了謝意後,便連忙迴府去。


    “爹,我不明白為何你會如此看重周眠。”安嵐知開口說道,語氣裏滿是不屑,其實他更想說的是為何當初要將安嵐清下嫁給一個小小的縣令。


    “周眠是無用,但周嬋卻是有極大用處的。”安兮轍緩緩開口。


    “妹妹嫁於周眠時,這周嬋才八歲。”安嵐知用略帶疑惑的語氣說道。


    “嗬嗬~”安兮轍笑了起來,半晌才說:“你不會明白的。”


    安嵐知很想給他爹翻個白眼,就是因為不明白才會問啊。安兮轍卻無視安嵐知的神態,半晌說道:“安家日後會有一大劫,周眠可助安家脫困,知兒,你日後要對他客氣些。”


    “我不明白,若不是父親提攜,他就隻是海東一個小縣令,即便日後安家有難,你就那麽篤定他會幫我們嗎?父親莫不是忘了當初周何氏死的事情。”


    “正因為如此,你才要對他客氣些。”頓了頓,又接著說道:“不僅如此,還要武元娶了周嬋。”


    “什麽?”安嵐知騰地站起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爹,為什麽啊?讓武元娶周嬋,這對安家到底有什麽好處?”


    “隻有周嬋死了,皇太孫才不會有翻盤的機會,南臨王便無所畏懼,肅王才有可能上位,隻有這樣,安家才會無虞。”


    安嵐知愣住了,不,他有點發懵,還有點想笑,說道:“爹,你在說什麽胡話,即便要周嬋死,方法有很多種,為什麽一定要武元娶她。”


    “隻有將人握在我們手中才不會多生事端。”安兮轍輕啜一口茶說道。


    安嵐知還想問什麽,安兮轍卻說道:“好了,這些事暫時還不用你操心。”


    ...


    周府內


    “你給我跪下。”周眠厲聲說道。


    “爹...”周嬋隻喊了一句,眼淚便委屈的要掉下來。


    “一個女子,竟然去桃浪閣那種地方,你還知不知道寡廉鮮恥。”


    “爹,女兒知錯了,再也不敢了。”周嬋委屈巴巴的說著。


    周眠很生氣,但更多的是擔心,從小到大,不論周嬋做了什麽,周眠都沒有說過太重的話,責罰過,今天也是一樣隨口說了幾句後,便讓周嬋起來。


    “我就知道爹你對我最好了。”周嬋抱著周眠的胳膊又撒起嬌來。


    周眠表麵上滿是嫌棄地說道:“多大的人了。”心裏卻很享受周嬋對他的撒嬌和親昵。


    兩人坐下後,周眠便問道:“好端端的你去桃浪閣幹什麽?”


    “我隻是,隻是好奇這青樓裏的姑娘到底長得有多漂亮,竟讓那麽多人為此折腰。”周嬋一邊給周眠倒茶,一邊嬉笑說道。


    周眠毫不相信的看了周嬋一眼,他自己心裏也明白自周嬋上次生病醒來後便同以往有些不一樣,但最終心中的欣喜壓住了那一絲疑慮,便也不再追究。


    “不管是為什麽,嬋兒,以後切不可再去那種地方。”周眠愛憐的看著周嬋說道。


    “嗯,我記住了爹爹。”周嬋用力點點頭,半晌,又問道:“爹爹,我們同安家的關係好嗎?”


    周眠聞言低下了頭,輕啜口茶說道:“安家,很照顧我們。”周眠還想再說什麽,卻如鯁在喉,沒有說出口。


    周嬋聞言,心裏卻打起了算盤,安家是肅王的人,日後無論如何南臨王都是要登位的,到時候若牽連周家,那...思及此,周嬋說道:“爹爹,我不喜歡安家。”


    周眠聞言抬頭,他知道周嬋一直對她母親的死耿耿於懷,半晌,開口說道:“爹知道。”


    “爹~”周嬋很想把事情告訴周眠,但一想到今天便是因為自己的魯莽而差點丟掉了性命,況且父親也不會相信,肯定以為自己是因為痛恨安家才這樣說的,此事還需徐徐圖之,思及此便不再開口。


    “嬋兒,是爹對不起你,還有你娘。很多事情...”


    “爹,女兒知道。”周嬋握住了周眠的手,笑意盈盈的說道。


    周眠望著眼前笑彎了眼睛的女兒,似有什麽湧上心頭,他拍拍周嬋的手說道:“很晚了,嬋兒早些休息。”


    周嬋點點頭。


    “爹”就在周眠出門時,周嬋突然出聲叫住周眠,周眠微微轉頭。


    “晚安。”周嬋調皮地說道。


    周眠輕哼一聲,轉身與夜色融為一體,隻出門那一刻,他的眼淚便不受控製的在眼眶裏轉悠起來。


    當初安兮轍為了將安嵐清嫁給他,使了些手段,令周嬋母親何氏的娘家背上了人命官司,何家老少輪番前去勸說,何氏為了家族榮耀便去求周眠同意了這門親事,可安嵐清嫁給周眠就已經是下嫁,又怎麽可能會做小呢,何家為了巴結安家,又用毒毀了何氏容貌,何氏便鬱鬱而終。


    周嬋知道何家的行徑,也明白安家的勢大,她隻質問過周眠:“權利真的那麽重要嗎?”此後,便不再與周眠親近,也沒有再開口喊過他爹。


    的確,他是個不稱職的父親,可歎自己隻是一個小小的縣令,既扳不倒何家,更夠不上安家,為保全周家便龜縮至此。


    但即便如此,他的嬋兒卻仍舊隻有一年可活,周眠臉上劃過幾滴清淚,不自覺便加快腳步,他怕周嬋突然叫住他,他怕他會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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