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家人繼續心照不宣地過著和諧生活。


    老項跟以往沒什麽不同,成天嘻嘻哈哈沒正行,最近往公社和縣城跑得比較多,有交不完的山貨,也有開不完的興修水利大會。


    留在村子裏的人也不得閑。


    春生、夏長、秋收、冬藏,紅旗大隊村民跟山裏的鬆鼠同步,忙忙叨叨往家裏藏東西。


    貓冬貓冬,東西備不全,還怎麽貓?


    最基本的是過冬的柴火,五個月的長冬,柴火不夠等著凍死吧。


    守著大山隻要勤快,不愁沒柴燒,柞木枝子,板栗枝子,都是現成的。滿山紅鬆,鬆樹落下的鬆樹毛是引火的好材料,帶著鬆油的鬆塔則最好燒。


    山路上到處都是用大麻袋和草包往家背鬆樹毛的人。


    金熠每天都會拖一捆幹樹枝下山,迴家後立即把枯枝砍成一尺來長的柴火段,整整齊齊地碼好,誰見了都會誇一句,小金壘得柴火堆是全大隊最整齊的。


    當了幾天室友,項海瀾對金熠的生活習慣又多了一些了解。


    他極愛幹淨,大冬天也天天衝澡。老房子的衛生都是他在收拾,夯土地麵幹幹淨淨,一根草棍都沒有,櫃子、桌椅恨不得一天擦三迴。


    被子疊得像豆腐塊,不是軍人勝似軍人。


    甚至有些強迫症狀,好比柴火棒和柴火堆,跟米尺量出來的一樣,規整得她抽柴火時都不敢使勁,怕搞亂了,挨金某人的罵。


    項海瀾懷疑他之所以答應自己無厘頭的提議,除了想改善夥食,最大原因是他受夠了男人堆裏髒亂差的環境。


    強迫症屬於一種心理疾病,不難想這些年的經曆在這個年輕大男孩身上留下了怎樣的傷害。


    強迫症還是要重視,一旦繼續加深,容易成變態。


    項海瀾打算對心理受傷的金小狗多進行心理按摩,就當是渡人渡己吧,因為她也有強迫症。


    她就是控製不住收藏癖,長在二十一世紀,活得卻像挨過餓的心理變態。


    不治了,變態就變態吧。


    最近項海瀾的變態發展到圓形食物上,地裏最後一批蘿卜,再不收就要凍糠了,蘿卜條粗的,細的已經曬了一批,地裏圓咕隆咚的心裏美拔完,先挖個淺坑埋上,等再冷一點就下地窖。


    這樣的儲存方法,到來年開春,心裏美還能保留清脆的口感,切成細絲,或者片成片,盤成一朵玫瑰花涼拌,又好看,又好吃。


    更圓一些的芥菜嘎達也沒逃過項海瀾的魔爪,囫圇個扔進大缸,撒上大粒鹽,像醃酸菜一樣醃製,東北太冷,冬天離不開高納食物,不算健康,但也是千百年流傳下來的飲食習慣,吃習慣了,想改很難。


    還剩一種小球球,花蓋梨。皮厚,果質粗糙,略微帶酸,空嘴吃不好吃,扔進外麵的小缸裏,經過低溫洗禮,口感翻天覆地,就成了大名鼎鼎不好看,但好吃的凍梨。


    背著手在領地巡視一圈,項海瀾發現自己的囤積癖強迫症有個很大的缺陷——費缸。


    正往小缸裏繼續碼凍梨呢,抬頭一看,大姐海波急匆匆騎車進了院子。


    托人帶不放心,項海波是為了給家人送藥才迴來的。


    塞給項海瀾一把紙盒包裝的名叫消炎粉的藥,項海波叮囑妹妹,“這個禮拜縣醫院的病床都不夠用了,得腦炎的越來越多,已經死人了,你們在家小心點,要是發燒,立即吃這個消炎粉,這藥最好使。”


    項海瀾低頭打量消炎粉的複古包裝,現在市麵上青黴素類的口服消炎藥十分少見,這種消炎粉的主要成分應該是慶大黴素,量也十分稀少,項海波能弄來應該費了大勁。


    倒是這個腦炎……“控製不住了嗎?”項海瀾問大姐。


    “暫時看還行,沒有六幾年那次嚴重,”項海波沒時間多待,推著車子就要離開,“我還得迴醫院,醫院既缺床,又缺人手。”


    項海瀾拽住姐姐,“先別急,姐,我給你和王大娘做了兔毛坎肩,你進屋試一下,合適就一塊拿走,冬天在屋裏穿,保暖還輕便。”


    大姐為她付出那麽多,做件坎肩迴報一下是應該的。


    項海瀾嘴上說著不要,行動很誠實,跟項海瀾進了西屋,試穿完合身的坎肩,樂得合不攏嘴,“騎車過來還怪冷的,正好可以穿著迴去。”


    項海瀾把給王大娘那件疊好,塞到大姐帶來的包裏,不經意開口問了一句,“李大爺還出差嗎?咱爸上迴跟他喝酒,不知道給沒給人灌醉?”


    “喝酒?你結婚正好趕上他去省城進貨,不是沒來嗎?”


    “不是我結婚那天,我是說咱爸去縣城給我取縫紉機那迴,沒碰著李大爺嗎?”


    項海波搖了搖頭,“曉軍他爺爺最近忙得腳不沾地,國慶後去遼省搞大粒鹽去了,待了大半月才迴來,跟爸也老長時間沒見了,你沒頭沒尾的問這個幹嘛?”


    項海瀾搖了搖頭,“我就是隨口一說,對了,姐,你聽說鄭迅和陶濤的事了嗎?”


    “怎麽沒聽說?要不是因為腦炎,這事都快蓋不住了,那倆人現在還沒下葬呢,狼窩裏除了屍骨,還發現了鄭迅的腦袋,上麵有傷,不是狼啃的,懷疑是被人用重物開了瓢,對了,吃人的狼也死了,像是得病死的,得病的狼能對付兩個人嗎?公安局現在正在調查呢。”


    項海瀾掃了一眼桌子上老項帶迴來的老式熨鬥。


    “姐,咱們縣法院是不是還沒恢複辦公?判刑都擱哪判?”


    “政府有個部門判,領頭那人判刑可狠了,成天念叨重判才能有震懾效果。”


    行政部門代行司法權,項海瀾雖然沒有戴向晴曆史好,也知道這是特殊時期的一種過渡手段,嚴苛也是真嚴苛。


    “這些都不是你一個小姑娘關心的事,結了婚就好好過日子。”項海波不忘教育妹妹。


    不是我不想好好過日子,鼠疫沒發生,項家的滅門之禍還沒結束呢,如果犯了極刑,被人連鍋端了,算不算滅門?


    送走大姐,項海瀾沒迴家,徘徊在村口等人。


    下午三點,項大誠騎著自行車的高大身影出現在視線裏,老遠看到小女兒,老項招唿道:“老閨女是不是闖禍了?幹啥跑這麽遠堵你爹?”


    闖禍的是你吧。


    項海瀾握住自行車把問老爹,“你首尾收拾幹淨了嗎?”


    手尾?項大誠抬起黑爪子,“我今天是沒洗手。”


    “要不你逃吧?”項海瀾出餿主意。


    項大誠感覺頭上刷漿糊,糊塗到頂了,“海瀾,你胡咧咧啥呢?”


    項海瀾湊近父親,用氣音問,“鄭迅和陶濤是不是你殺的?”


    “啥玩意?!你瘋啦!”


    “你撒謊,你一說謊,右眉毛就會往上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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