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師不是趙老師那種渾厚平穩的男中音,黑夜中,鄉音凸顯,說話自帶吳語的輕柔,跟他憂鬱清冷的氣質不太一樣。


    “按兇猛度排列是老虎,黑熊,狼和野豬,但要論危險程度,則是倒過來的。”


    編外野生動物專家一開口,就知有沒有,《動物世界》授課內容十分全麵,也給其他動物作了簡短介紹。


    “我們這的老虎是西伯利亞虎種,性情比較溫和,很少攻擊人類。”能聽出來小金十分喜歡東北虎。


    項海瀾在黑暗中點了點頭,大橘是挺可愛的,可惜生存環境惡化,大橘也越來越少。


    即使現在還沒有立法保護,也不讓打死人類的好朋友,抓著要判刑的。找她做虎皮坎肩的,拿出來的都是十幾二十年前的存貨,保存不當,被蟲子絮了窩,沒一張能用的。


    “附近山頭黑熊數量其實不少,除了愛蜂蜜,它們最愛掰苞米,北山的生產隊經常碰到黑熊下山,見到黑熊就打,熊和人關係很僵,其實正常情況下它們不會主動攻擊人,我碰到很多次冬眠的熊,它們看人的眼神很緊張。”


    項海瀾也跟著歎了口氣。冤冤相報何時了,人也少吃點熊掌吧,那玩意的營養成分,跟豬蹄子沒啥區別。


    小金跳過了狼,先講野豬,“在野外碰到野豬反而是最危險的,它們是群居動物,一照麵幾乎就是五頭以上,上陣父子兵,不管三七二十一,亮起獠牙就往人身上紮,動作還迅猛,群攻下很難躲避,一旦紮到要害必送命。”


    “那你豈不是很厲害?”成天在山上跟野豬周旋,還能毫發無傷。


    小金一點不謙虛,嗯了一聲,才著重介紹荒原狼。


    “我們這裏野外狼的數量遠超大家的想象,跟野豬不一樣,它們特立獨行,狡詐,機敏,耐心無限,是天生的遊擊高手。”


    能聽出來,小金對狼有著深深的忌憚。


    “仔細觀察荒草甸子,會發現狼道,也能看到零星的兩米見方的草窩,那是它們臨時的家。獨狼經常在黃昏時出沒,碰到人就會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一直跟隨,除非遇到外界幹擾,否則很難甩掉。”


    “說具體點,狼怎麽個奸詐法?”項海瀾追問。


    “它們喜歡鮮食,冬天沒吃的,偶爾會來人類的地盤偷豬。不會一下把豬咬死,先攻擊豬的耳朵,同時用大尾巴狂抽豬的屁股,豬受痛,會自動跳出豬圈,扯著豬耳朵,就能一直把豬趕迴狼窩。


    如果一下把豬咬死,狼沒那麽大力氣把整頭豬弄走,這種捕獵方式雖然容易被發現,一旦成功,獲利也大。”


    項海瀾沉默良久,才輕聲道,“人不是豬,狼就算再聰明,能同時把兩個人趕迴狼窩嗎?”


    百納簾的另一頭也陷入長久的沉默,久到項海瀾以為他不會迴答,才聽到小金更顯低沉的聲音,“陶濤是傻子,也許控製了鄭迅,陶濤就不會逃,主動跟去狼窩投懷送抱。”


    他用了“也許”一詞,他也發現了這次死亡事件的不合常理之處。


    如果狼在草甸子把人吃了,項海瀾也不會懷疑,但狼把兩個體重三四倍於它的人弄迴海拔1000多米的童牛嶺半山腰,很難辦到,除非出現奇跡。


    何況兩人還有自行車,為什麽不在狼出現時,趕緊騎車逃命呢?


    把兩人殺了之後,再扔進山裏的狼窩,才最合理,不需要天降奇跡。


    如果是人為,那會是誰幹的?


    殺人要有動機,肯定跟兩人有仇。


    項大誠疼她如命,落水後雖然她找理由搪塞過去,了解她的父母應該能看出異樣,也能猜出事情原委。


    項大誠看似圓滑,其實有仇必報,見過血,年輕時殺過鬼子。


    沒有見過現場,有效信息太少,項海瀾沒法輕易下結論,但願是她多疑。


    陶家招惹的年輕姑娘不少,興許哪個姑娘的老爹也有仇必報,也見過血,年輕時也殺過鬼子。


    項海瀾有一點好,不會讓負麵情緒影響睡眠,天大的事,睡醒了又是新的一天。


    金熠睜著眼睛,長久注視著黑暗中的一點,聽簾子對麵的人唿吸漸緩,越來越規律,他緩緩勾起唇角。


    棉被柔軟,火炕溫暖,還有一個懷疑自己父親是殺人犯的姑娘睡在身旁,多麽美妙的夜晚。


    一夜酣眠,早起的項海瀾發現夜裏下霜了。


    為了盡量延長生長期,北方的水稻一般在霜後收割,種植水稻的農墾團和生產隊這些天估計要忙翻了。


    今年一定讓老項多跟人換些大米迴來,東北菜跟東北大米才是絕配。殺豬菜配上顆粒分明,泛著油光的大米飯,那滋味想想就流口水。


    吃貨想到好吃的,心情奇跡般地好起來了。


    至於老項是否殺人這件事,項海瀾也想通了。


    首先,這件事不能確定,有可能是她杯弓蛇影。


    其次,她原本的複仇計劃是把那倆畜生給騸了,死罪免了,活罪難逃。讓他們永遠看到,吃不到。


    如果這倆太監心裏變態最後成魏忠賢了,她再把魏忠賢腰打斷,讓他們癱在炕上,當個活死人,受盡虐待再死。


    總之,人要是真是老項弄死的,這倆死人應該感謝老項給了他們一個痛快。


    住在比寧古塔還往北的地方,價值觀歪一點也沒什麽。這些年多少迫害人的畜生還在好好活著,將來還會活得更好。


    天理昭昭,老天如果不理,別怪民間英雄替天行道。


    金熠從屋裏出來,看到項海瀾在蹦蹦跳跳鍛煉身體,聽到推門聲,迴過頭送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室友,早上好啊。”


    怪誕的感覺又出現了,這姑娘果真不是個正常人。


    王春花心裏有事,醒得比閨女還早。


    小金提著筒子挑水去了,項海瀾一進屋就被拉到一旁,操心老媽一臉緊張地盯著女兒問,“昨晚怎麽樣?”


    項海瀾低頭裝嬌羞,抿了抿嘴,才含糊其辭道:“我們倆進行了深切友好的交流。”


    都交流到野狼怎麽抓豬啦!


    王春花被女兒文縐縐地忽悠住了,撫著胸口,誇張地鬆了一口氣,“媽這心終於落迴了肚子。”


    項海瀾難免促狹地想,別高興太早,您老的心髒還得接受考驗,以後保不齊會被我氣得心絞痛。


    王春花慶幸完,語氣突然平添凝重,“海瀾,先跟小金好好過日子,早點給他留個後,還有……對他好點,這孩子對你恩重如山。”


    後半句確實說得很對,沒有金熠,她還在受著心悸困擾。


    但前半句聽著咋不對味呢?啥叫早點留個後?


    想想也對,戴向晴說金熠是個短命鬼。


    “媽,趕明兒我跟公社提建議,頒您一個優秀丈母娘獎。”項海瀾嘻嘻哈哈擠兌老媽。


    腦門挨了一指禪,“閉嘴吧,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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