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手工烘焙比賽”,恰如其名,采用一種非常原始的烘焙方法來對咖啡生豆進行烘焙。


    比賽場地在柚子莊園的生豆倉庫前的大空地上,空地上擺著三排炭火,周圍放著有備無患的滅火器。


    陳劍輝站在一把椅子上,舉著大喇叭,“等下大家在前麵注冊參賽,拿到參賽號碼,根據參賽號碼自選烘焙工具。我們準備了幾種不同類型的烘焙工具,數量都有限,先到先得。對了,掃那個海報上的二維碼,可以獲得一個烘焙指導手冊,內容很詳細,不會的朋友可以現在學。”


    人群中傳來一陣笑聲。


    “選好了烘焙工具,拿參賽號碼可以去豆倉選擇自己想烘焙的咖啡豆,最多可以領出來150克豆子,大家剛才也體驗采摘了,摘豆子不容易,大家千萬不要浪費。裏麵啊,有工作人員指引,都準備好以後,就可以開始在炭火上烘焙自己的豆子了。烘焙完畢,豆子冷卻好了以後啊,到那邊提交自己烘好的豆子,豆子的最晚提交時間是中午十二點。下午兩點,大家迴到這裏,我們會根據提交順序做杯測,根據大家的投票決出來名次。”


    她們四個站進隊伍裏準備注冊比賽,秦蕾蕾走在最前麵,中間是池斯一和許星野,秦柚柚走在最後。池斯一掃了二維碼,對著手機一目十行地看烘焙指導手冊,許星野探著頭,想看看有哪些烘焙工具可以選。


    “平底鍋也能烘咖啡豆?”許星野驚訝地說。


    池斯一和秦蕾蕾聽到了,都探頭向注冊台看去。


    秦柚柚笑著說:“我們村裏的人,一開始不會喝咖啡的時候,都是用鍋子烘豆的。”


    “這我記得,我記得奶奶用鍋給我們烘豆子。”秦蕾蕾說。


    “烘焙並十分複雜,但是要專心,要眼疾手快,快速反應,”秦柚柚說,“一顆咖啡果長成要花九個月,手工方式烘焙豆子花十幾分鍾,工業烘焙隻花一分三十秒。雖然時間很短,但對於一杯咖啡風味來講至關重要。”


    “優秀的烘焙師是藝術家。”秦蕾蕾說,“咖啡烘焙是一種感性藝術,優秀的烘焙師知道什麽樣的生豆需要經過怎樣的烘焙才能發揮出最好的風味。不光要有手藝,還要有見地和品位。”


    不知道為什麽,許星野突然想起了方寧。秦蕾蕾說自己那十年裏,感受到的快樂和幸福都是真實的,想必她跟方寧之間在咖啡層麵有很多專業的交流。她們一定互相用欣賞的眼光看著閃閃發光的彼此,直到一切腐壞變質。


    “那個煙鬥一樣的工具也是拿來烘豆子的嗎?”池斯一看著注冊台後擺著的一排通體黑色的陶瓷質地的工具。


    “那個是小號的陶瓷烘焙爐,陶瓷的溫度比較穩定,不容易燒焦燒糊,比較適合溫柔的烘焙。”


    池斯一顯然被這個黑色的陶瓷烘焙爐吸引了注意力,她欣然選擇了陶瓷烘焙爐作為工具。許星野則是選擇了一個圓柱形的手搖豆籠,跟烘焙手網以及沒有蓋子的平底鍋相比,這可以說是一件非常趁手的專業烘焙工具了。


    接下來是選擇生豆,不得不說柚子莊園對參加比賽的客人非常大方。參賽者走進豆倉,沿著參觀通道前進,參觀走廊兩側的貨架上是一個個麻袋,麻袋裏是柚子莊園各式各樣的咖啡豆,加工方式從水洗到日曬再到蜜處理,種類從鐵皮卡到卡帝姆應有盡有。


    每種類型的豆子前都站著一個工作人員,工作人員麵前擺著一隻敞口的麻袋,麻袋裏是豆子的樣品,如果確定要用這隻生豆,可以憑參賽號碼領取咖啡生豆,種類不限,隻限製了合計領取量為150克。


    許星野看到了站在貨架邊上的笑笑,她今天沒穿白裙子,而是跟倉庫的工人一樣穿著深棕色的連體工服,又黑又長的直發披散在腰間。她熱情地跟來挑豆子的參賽者介紹著自己麵前的這款豆子,又利落地用量杯挖了兩杯豆子,倒進了透明塑料袋子裏,遞給參賽者。


    “hi,笑笑!”許星野走到笑笑麵前,“小黑呢?”


    “小黑在倉庫外麵,它不能進來。”笑笑熱情地衝許星野微笑著,“需要豆子嗎?這是日曬鐵皮卡。”


    “需要,可以給我70克嗎?”許星野說著,把寫著自己參賽號碼的卡片遞給了笑笑。


    笑笑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的量勺是50克的。


    “好啊,沒問題。”笑笑接過了號牌,在上麵標記了咖啡種類和所領取的克重,遞迴給了許星野。


    許星野雙手接過了卡片。如果許星野此前不認識笑笑,多半會以為她青春活潑且開朗大方。此時的笑笑跟她之前見到的笑笑截然不同。


    笑笑挖了一點兒豆子,抬起量勺,仔細看著豆子在量勺當中所占的比例,確認好以後把豆子倒進了透明塑料袋裏,然後又挖了一平勺豆子倒進去。


    她顛了顛袋子,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給。”笑笑把袋子伸到了許星野麵前。


    “謝謝。”


    許星野拿著豆子走出了生豆倉庫,她張望著烘焙的場地,池斯一已經站在了角落裏的炭火前,一隻黑色的陶瓷烘焙爐已經被她端正地擺在炭火上,她戴著手套的右手正握著手柄,晃動著爐裏的豆子。


    許星野拿著手搖豆籠和三袋咖啡豆走到了池斯一旁邊。


    “你領了三種豆子啊。”池斯一手裏晃動著爐子,轉頭看著許星野手上的三個透明袋子。


    “是的,我想做個拚配。”


    “厲害。”


    “你呢,你的是什麽豆子?”


    “卡帝姆厭氧蜜處理。柚子姐說我們上午采的豆子就會被拿來做這種處理。”


    “這樣啊。”


    “烘焙手冊上說這個需要烘焙到二爆以後立即離火,就可以有很好的風味反饋,所以我非常有信心。”池斯一仔細看著爐子裏的豆子,仿佛在觀察它們在她短暫的烘焙裏有沒有發生變化。


    “要當心哦,別被燙到。”許星野說。


    “你也是,要戴好手套。”


    “當然。”許星野伸出已經帶好手套的右手,前後晃動著手掌,像是布偶劇裏的人偶。


    “可愛。”池斯一笑著,眼睛看向了許星野的嘴唇,然後又迅速移迴了她的眼睛裏。僅僅是這一秒鍾的對視,許星野的臉就已經紅到了耳根。


    池斯一低頭笑著,專心看著陶爐裏已經變色的咖啡豆。


    “你臉怎麽這麽紅?”秦蕾蕾的聲音響起。


    許星野轉過頭,秦蕾蕾拿著烘焙手網和兩袋豆子站在她旁邊,看著她通紅的耳朵。


    “沒什麽。”許星野眼神慌亂,抬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炭火是不是太熱了。”秦柚柚走了過來,“把星野臉都烤紅了。”


    站在許星野背後的池斯一把手輕輕搭在了她的肩上,拽了拽她的襯衣領子,“要不把襯衣脫了。”


    在許星野反應過來之前,池斯一的指尖已經越過襯衣領子,滑到了她的脖子裏,隔著工字背心摸著她的鎖骨,“裏麵的衣服可以外穿嗎?”


    可以嗎?這是她想問池斯一的問題,畢竟她裏麵穿的這件工字背心是池斯一的衣服。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池斯一在試衣服,在她身上比劃了兩下,覺得這件小領口的,能露出修長手臂的工字背心很適合許星野。


    許星野把通紅的臉埋進了雙手裏,幾秒鍾後,她抬起頭,擦了擦鼻子。


    “怎麽了?沒發燒吧。”秦柚柚滿臉寫著擔心,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沒事,柚子姐,炭火烤著太熱了,”許星野說著,抬手解著襯衣扣子,“您們先忙,我去車上放一下衣服。”


    許星野把襯衣脫了扔在車後備箱,拿了瓶水擰開喝了幾口,冰涼的水灌進胃裏,她的溫度終於降了下來。她修長的手各拿了兩瓶水,往比賽場地走去。


    池斯一看著許星野從遠處走來,或者說她的視線從來就沒離開過她。


    她的短發落在肩上,棱角分明的鎖骨在背心下隱約可見,一條環扣項鏈在她的脖頸間,橢圓形的鎖扣上鑲嵌著鑽石在陽光下閃著光。手臂修長而白皙,腕線過腰,她才一米七幾,在北方人裏,算不上多高挑,但身材比例很好。淺藍色的牛仔褲和總是穿在腳上的一雙藍色的高幫匡威,讓她的性感裏又溢滿了青春的氣息。


    幹淨和潔白,這是池斯一第一眼見到許星野時,跳進她腦海裏的詞匯。她的眼睛是黑色的,頭發也是,她穿黑色的衣服格外好看,黑色更能襯托出她心靈的潔白。池斯一能透過她黑色的眼睛看見她幹淨潔白的心和清澈的靈魂,可是走近了再看,她幹淨清澈的眼睛裏常常會透出某種疏離。


    某種仿佛總是與這個世界分割開來的疏離,就好像是走錯了片場,好像是過年時候去別人家裏吃飯,又好像是在異國他鄉度過對她來說毫無意義的聖誕節。又好像是在酒桌上,別人已經喝到發酒瘋,而她卻清醒無比的那種疏離,也好像是在光怪陸離的夜店裏,她帶著在叢林裏奔跑的小鹿一樣的眼睛看著周圍的那種疏離。


    一旦發現了許星野身上的這種疏離感,就很難再無視它了,她的舉手投足裏就總是會不自覺地透出這種疏離感。池斯一驚訝地發覺自己越是靠近,就越是會被許星野身上的這種疏離感吸引。


    她抬起手,摸著自己的脖子。


    她想起昨天在漆黑的浴室裏,許星野滾燙的手心,身後冰涼堅硬的牆壁的觸感,和伴隨著這些東西一起到來的多巴胺在身體裏快速分泌的聲音。


    她必須承認她的心裏在一些瞬間閃過了恐懼。她清楚地知道什麽在安全的範圍,什麽是越界。她本來應該對這樣的越界直接說不的,但是她沒有。


    當她聽到她的哭泣,聽到她說對不起時顫抖的聲音,看到她對自己全然信任的毫不設防的眼睛時,她又看到了她幹淨潔白的心和清澈的靈魂。那種被牢牢扼住喉嚨的近乎窒息的恐懼立刻就煙消雲散了,她的心變得無比柔軟。


    “一爆了!”許星野探過頭看著她爐子裏的咖啡豆,密集的咖啡豆爆裂的聲音傳來。


    池斯一低下頭,仔細聽著豆子劈啪作響的聲音,繼續搖晃著陶瓷烘焙爐。


    “沉不沉?”許星野問。


    “不沉。”池斯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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