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萬人的大軍,在平地與丘陵中走得稀稀拉拉,勉強維持著一個長長的陣型。


    樸昌誌一馬當先,騎馬走在最前麵,四周則是一幫騎馬的軍官。


    他們的身後,是一個個稀鬆的方陣,方陣兩翼和後麵,各有一千騎兵。


    “大帥,前麵十五裏,便是那個野人部落了!”


    吳副將簇擁在大帥身旁,洪亮地聲音中略帶著一絲諂媚。


    “嗯,幹得漂亮,這麽說,下午我軍就可以將其包圍了。”


    樸大帥點了點頭,準確地判斷道。


    “大帥英明,等到距離五裏之時,我軍將派出斥候,將部落情況詳細摸清!”


    “嗯,可是老吳啊,俗話說得好,行百裏者半九,咱們要料敵從寬!”


    樸大帥捋了捋自己不足兩寸的胡須,高深莫測地說道:“五裏太少了,保守一點,十裏!”


    “是,大帥英明!”


    遠處,側翼包抄的朱祁鎮拿著單筒望遠鏡觀察這些人,隻見一個個兵將如同歪瓜裂棗,不倫不類,朱祁鎮越看越覺得好笑。


    好戲,很快就來了。


    正在樸大帥等人談天說地時,突然,遠處隱隱傳來了一陣模糊且密集的聲音。


    正在說笑的樸大帥神色一滯,問道:“怎麽迴事?”


    吳副將也微怔了一下,還不等他答話,樸大帥身邊又一個將官無所謂地笑道:“大帥多慮了,不過是春汛的水聲罷了。”


    “西北處有很多丘陵、山地,說不準是哪個小水泊塌了呢。”


    “哈哈,是啊,全參將高明,大帥,不必驚慌。”


    剛才還在稍稍疑惑的眾人頓時恍然大悟,也是,北邊冷,說不定山上現在還有冰雪沒化呢。


    區區水聲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


    可是,很快,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首先反應過來的是吳副將。


    聲音越來越清晰,吳副將也越來越心驚。突然,他翻身下馬,做出了與自己身份極為不符的動作——把耳朵貼在了地麵上。


    “老吳,幹啥子,神經兮兮的。”


    全參將眼見吳副將做出如此舉動,很是不理解。


    然而,他尾音還沒落,卻看到了吳副將蒼白的臉。


    “老吳?”這時,眾人也發現了不對勁,抬頭一看吳副將,原本紅撲撲的大餅臉慘白慘白的,全無半點血色。


    黃豆大小的冷汗從吳副將的臉上滑了下來,吳副將用一副顫抖的聲音說道:“馬,馬隊!”


    眾人大駭,一下子全慌了。


    “斥候,斥候!”


    有將官六神無主地高聲喊道。


    “肅靜!”“肅靜!”


    畢竟是主帥,樸大帥最先迴過神來,“敵軍轉瞬即到,斥候有個狗屁用!”


    “傳令,迎敵!”


    本就混亂的陣型,一下子更混亂了。


    “轟轟轟轟轟!”


    大軍還沒變陣,突然,耳邊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什麽聲音?打雷?”


    “打尼瑪的雷,是炮!”


    幾個黑乎乎的鐵球狠狠砸到大軍之中,士兵們來不及反應,隻看到了一道道黑色殘影。


    炮彈穿透盔甲,將第一個人身上砸出一個大洞,接著彈起來,擊破下個倒黴鬼的頭顱、胳膊或者大腿,接著再次彈射,重複這個過程,直到動能消逝。


    每一顆炮彈,都在比肩繼踵的軍陣中鑿出一道血槽,鮮血四濺,斷肢紛飛,雖然炮彈隻有區區十顆,帶給李朝士兵的驚恐卻不能用語言來形容。


    僅僅一輪齊射,李朝大軍,竟然有些許崩潰的跡象。


    就在炮聲剛落,馬蹄聲連綿成雷鳴,百步之外,大片銀色的騎兵如潮水般,朝著樸昌誌的大軍殺來!


    此時,樸昌誌剛剛被“護衛”到中軍之中,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遠遠看到如東海大潮般的騎兵,兩眼一黑,差點沒被嚇死。


    野人?誰說的野人?這特麽是野人?


    有鐵甲,甚至有火炮的野人?


    來不及想敵軍是誰了,樸大帥此刻,隻想撤退保命。


    好在有一些基層軍官還是勇敢的,他們聲嘶力竭地喊叫,渴望維持陣型。


    在他們看來,騎兵也就那樣,隻要步兵結成方陣,騎兵就無法攻克。


    但他們忘了,他們對騎兵的印象,也隻有本國的騎兵,以及石器骨箭,連馬鞍馬鐙都沒有的野人騎兵。


    可惜,偌大軍隊,勇敢者隻是少數,大部分基層軍官,還有士兵,是更珍惜生命的。


    “督戰隊,督戰隊!”


    樸大帥一邊大喊,一邊與吳副將等人,在少數親兵護持下,不斷往後麵轉進。


    笑話,三軍主帥怎能說撤退呢?作為主帥,當然是不能以身犯險,而是要坐鎮後方從容指揮了。


    可惜,此時軍中已經開始混亂,樸大帥的轉進速度並不快。


    這時,500野人女真騎兵殺到了。


    野人們渾身披掛,連同胯下的戰馬,俱是身穿重甲。這些野人是天生的獵手和戰士,他們拿起在大明軍隊中步兵才用的大弓,雙手離開韁繩,一邊衝刺一邊射箭。


    一米長的重箭宛若道道流星,三棱破甲箭刺破紙糊一般的鎧甲,在一個個李朝士兵身上綻放出血花。


    不少李朝士兵絕望地發現,他們的任何盔甲,不論是鎖子甲還是劄甲,還是將官的山文甲,亦或是他們獨一無二的特色防具紙甲,都抵不住對方一箭。


    更悲催的是,李朝士兵並非人人披甲,能披甲的,也隻有每個方陣前麵兩三排的將士。


    對於那些沒甲的士兵,重箭上去就不止是血窟窿的問題了,少數倒黴蛋還被串了糖葫蘆。


    不得不說,這些野人是天生的戰士,他們快馬奔到早已大亂的李朝軍隊陣前,並沒有憑借裝備以及個人勇武,耗費馬力衝陣,而是朝著兩邊分開,繼續用手中的弓箭,收割著敵人的生命。


    野人女真們馬匹兩側有兩個箭囊,各有羽箭30支,不長一會,他們手中的羽箭就都被拋灑了出去,這一輪進攻,李朝士兵足有四千多人死在了箭雨之下。


    李朝大軍大崩。


    身穿40斤鋼甲射完兩袋箭,這些野人也沒有脫力的跡象,他們抽出狹長的馬刀,正式切入敵軍陣中。


    李朝士兵不是沒有反抗的,但當他麵絕望地發現,自己的弓箭射在對方身上時,卻像撓癢癢一樣被敵軍盔甲彈掉,自己袍澤的刀槍招唿在對方身上時,對方啥事都沒有,袍澤要麽頭顱飛天,要麽身子成了兩半。


    絕望,絕望!


    這些士兵沒有對線過倭寇,除了野人,他們沒有任何作戰經驗。


    這是他們第一次敗仗,也是最後一次。


    他們,終於體會到了野人麵對他們時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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